"喂?"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文辰就后悔了。万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背景里还有被子翻动的窸窣声和一声轻微的哈欠。
文辰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睛半睁不睁,可能还揉着眼睛。
(我在干什么...)
(这么晚了他肯定睡了...)
(我真的...好自私...)
文辰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下摆,布料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窗外的路灯将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的枝叶像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滑下。
"...文辰?怎么了?"
万彦的声音突然清醒了几分,背景音里传来啪的一声,像是他打开了床头灯,
"出什么事了?"
暖黄色的灯光似乎透过电话传来,文辰恍惚间仿佛看见万彦皱着眉头坐起身的样子。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只挤出一个干涩的:
"没..."
电话那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万彦似乎完全坐直了身子:
"你这声音不对劲啊。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上次你感冒也是这声儿,哑得跟吞了砂纸似的。"
(他总是能看出来...)
文辰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墙上的树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原来是一阵夜风掀起了窗帘,冰凉的空气趁机钻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
他的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做了个噩梦。"
这是个很拙劣的谎言。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文辰能听见万彦的呼吸声变得深长,像是在思考。
"哦。"
出乎意料,万彦没有拆穿他,
"那...要聊聊吗?是梦见考试没带笔了?还是梦见被教导主任追着跑?我上次梦见自己在操场跑八百米,吓醒的时候浑身是汗。"
(他知道了...)
(他一定觉得我很可笑,还在用这种小学生的借口...)
文辰的视线模糊了。一滴泪水砸在紧握的拳头上,烫得惊人。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比那...可怕多了。"
"数数吧。"
万彦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是在哄小孩,
"告诉我五样你能看见的东西。慢慢来,不用急。"
文辰茫然地环顾四周。月光给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银边:
"...台灯...数学试卷...窗户..."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里摆着一个奶黄色的马克杯,是上周万彦硬塞给他的,说是考前喝水能转运,
"...杯子...闹钟..."
"很好。"
万彦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那个杯子是不是我给你的那个?上次在文具店看见打折,奶黄色多显气色,你总爱喝凉白开,用这个杯子能多喝两口。现在摸摸你的被子,告诉我是什么感觉。"
文辰机械地抓住被角:
"...很软...有点凉...是上周刚晒过的,有太阳味。"
"枕头呢?是不是你那个印着奥特曼的?上次去你家借笔记看见的,都洗得发白了还在用。"万彦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文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蓬松的...有洗衣液的味道...奥特曼早就看不清了,我妈说要给我换,我没让。"
"我懂,旧东西才有安全感。"
万彦的声音顿了顿,
"现在深呼吸。跟着我,吸气——四秒——对,慢慢吸,感受空气从鼻子进到肺里。"
文辰看见自己的胸口缓慢起伏,窗外的风声好像都变轻了。
"屏住——七秒——别着急呼气,再憋一会儿,让氧气在身体里多待会儿。"万彦的声音很稳,像节拍器一样掌控着节奏。
夜风轻轻掀起窗帘,墙上的树影摇晃着,变得没那么可怕了。文辰数着数,注意力全集中在呼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被挤到了一边。
"呼气——八秒——把所有不开心都呼出去,像吹气球一样。"
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落,但呼吸终于不再那么困难了。胸腔里那种闷闷的感觉散了些,手脚也没那么冰凉了。
"...谢谢。"
文辰的声音还是很轻,但至少不再发抖。
"谢屁。"
万彦似乎松了口气,背景音里传来他舒展身体的声音,
"你这大半夜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家进贼了,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找手电筒。"
文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月光下显得苍白脆弱。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几个月牙形的红痕。他小声说: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晚打扰你。"
"...我有时候..."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会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心里特别慌,像有石头压着,不知道该跟谁说。"
"嗯,我听着呢。"
万彦的回应很轻,但很坚定,"是不是这次数学小测没考好?我看你放学的时候抱着卷子脸都白了,张老师讲课跟念经似的,听不懂很正常,我上次也才考了六十多分,偷偷藏起来没敢让我妈看。"
文辰愣住了,没想到万彦注意到了:"你怎么知道...我以为没人发现。那张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我算了好久,还是错了,全班好像就我一个人不会做,感觉自己特别笨。"
"笨个屁,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万彦的声音拔高了点,"张老师那题出得就有问题,我问了隔壁班的学霸,他也说绕。再说你最近天天熬夜刷题,脑子都熬成浆糊了,能考好才怪。"
(他总是这样...)
(总能找到理由帮我开脱...)
文辰用手背抹了把脸,把眼泪蹭掉:"我爸妈他们知道我很努力,我也已经很努力地在做到更好了,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杯子放在桌上的轻响,应该是万彦去倒了杯水:
"大人都那样,我爸还说我打篮球是浪费时间呢,他们就知道用成绩衡量一切。但你要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让我都佩服。"
"佩服我什么?佩服我半夜打电话吵醒你?"文辰自嘲地笑了笑。
"佩服你每天很早到教室背书,佩服你能刷题刷到凌晨,佩服你明明很难过还假装没事。"万彦说得很认真,"文辰,你不用总逼自己当超人,偶尔当个需要帮忙的普通人也没关系。"
文辰的鼻子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
"我就是觉得...特别累。好像不管怎么跑,都追不上别人的脚步,也达不到别人的期待。"
"那你就停下来歇歇。"
万彦的声音很温柔,"跑步还得喘气呢,你这连轴转都快成永动机了。明天周六不用上学,你就睡到中午,作业什么的先扔一边,天塌不了。"
"可是下周就要月考了..."文辰下意识地反驳,心里却暖暖的。
"月考算个球,身体垮了才麻烦。"
万彦打了个哈欠,"你记不记得上次你跑一千米,一开始冲太快,最后一圈直接跑不动了,还不如慢慢跑保持节奏的人。学习也一样,得劳逸结合。"
文辰想起那天的场景,自己确实因为想跑快点,最后差点晕在跑道上。
"记得...你还骂我傻。"
"本来就是傻。"万彦笑了,"跟自己较劲有什么意思?你已经很好了,真的。"
"你总是这么说..."文辰小声嘟囔,心里的阴霾却散了不少。
"因为这是事实。"万彦的声音突然压低,"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知道吗?你目标特别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我妈总说我太散漫,要是有你一半努力就好了。"
文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羡慕我?体育就没你好,连说话都没你利索..."
"这些都不能说明一切。"
万彦打断他,"你做数学题的时候特别专注,眼睛都在发光;你帮同学讲题的时候特别有耐心,比老师讲得还清楚;你写的作文总能被老师当范文念,我妈还让我学你的文笔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你别总盯着自己的缺点看。"
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月光把房间照得朦朦胧胧。文辰握着电话,听着万彦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优点,那些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被万彦一一捡起来,串成了一串。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你。"
沉默了好久,文辰轻声说,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轻了不少。
"因为我是你朋友啊。"
万彦说得理所当然,背景音里传来他喝水的咕咚声,"朋友不就是干这个的?半夜接电话,白天抄作业,周末当导游。再说了,你上次我发烧的时候,不也陪我聊到凌晨吗?"
朋友。这个词在文辰心里轻轻荡了一下,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漾开圈圈涟漪。
(原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原来可以这样麻烦别人...)
电话那头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万彦把水杯放回了床头柜。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他突然问,语气轻松得像是讨论天气,"食堂新出的奶黄包,还是校门口那家豆浆?老刘家的豆浆是用石磨磨的,特别香,上次我喝了两杯,老板娘还多给我加了勺糖。"
文辰眨了眨眼,一滴泪水无声地滑下来,在下巴处悬了一会儿,最后砸在皱巴巴的被单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这次的眼泪是热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豆浆。"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
"行,加糖不加糖?上次看你喝豆浆没加糖,还以为你不爱吃甜的,结果抢我半块蛋糕吃。"万彦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文辰的脸有点发烫:
"...不加糖,但是...可以配个包子吗?肉包。"
"没问题,肉包管够。"
万彦打了个夸张的哈欠,"现在躺下,把眼睛闭上。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想明天的豆浆和肉包,想想周末可以睡懒觉,想想..."
"想想什么?"
文辰乖乖地躺进被子里,把手机放在耳边,姿势舒服了不少。
"想想奥特曼在保护你啊。"
万彦笑得很开心,"你那枕头不是印着奥特曼吗?他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打跑所有怪兽,包括噩梦怪兽。"
文辰忍不住笑出声,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次是笑着哭的:"你好幼稚。"
"幼稚怎么了,管用就行。"万彦的声音也柔和下来,"被窝里暖和吗?要不要把脚伸直?你总爱蜷着腿睡觉,难怪总说梦话。"
"我才不说梦话!"文辰反驳,心里却很惊讶,万彦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就说,上次在学校午休,听见你嘟囔 这道题我会做,还挥了挥手,差点把唐曦桌上的笔扫下去。"万彦说得有板有眼。
文辰把脸埋进枕头里,感觉脸颊发烫:"那是意外..."
被窝里还残留着体温,渐渐驱散了他手脚的冰凉。电话贴在耳边,能听见万彦均匀的呼吸声,偶尔还有他轻轻哼歌的声音。
(他唱歌总是跑调,这句"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跑调到天边去了...)
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像一层柔软的纱。文辰握着手机,第一次觉得漫漫长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可那些可怕的念头还在,但好像被一层保护罩隔开了,伤不到他了。
他的眼皮渐渐变重,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听见万彦很轻地说:
"睡吧,我在这儿呢。等你睡着我再挂电话,奥特曼和我一起保护你。"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依然在墙上摇曳,但不知何时起,它们看起来不再像怪物,而像是随着夜风起舞的孩童。
文辰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在万彦跑调的歌声和温柔的陪伴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电话那头,万彦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音量调大了些,自己则靠在床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准备就这么守着电话到天亮。
毕竟,朋友就是要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做那个最可靠的灯塔啊。
[墨镜][墨镜]其实感觉一般般,但感觉万彦是真的不会安慰人(其实是在说我自己[墨镜]),但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很好用,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少一点焦虑吧[熊猫头],然后浅浅剧透一下,后面我估计要写演讲的事儿了,我看看我自己能不能写一篇,实在不行就只能抄别人的文案了(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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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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