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光线如潮水般涌过每个角落,迅速驱散了所有阴翳。
金钰满撑起身子,打量着白立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呼吸尚未完全平复,往日里那种游刃有余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脆弱的紧绷。
"你还好吗?"她问道。
白立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猛地向前倾身,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锁住她,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你看到什么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他的动作瞬间缩短,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弦被骤然绷紧。这时,白立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紧紧抓着金钰满的手,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松开手,喉结微动,低声道:"......抱歉。"
金钰满活动了一下微微发麻的手,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她回想着方才的一切,语气十分肯定:"什么都没有。"见他眼底的光彩迅速暗淡下去,她又补充道,"你刚才的样子很像人类说的'鬼压床',呼吸急促,身体僵硬,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抗争。但我看得很清楚,床上除了你,什么也没有啊。"
白立听完,最后一丝期望也熄灭了。他向后靠回床头,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金钰满观察着他的反应,试探着问:"你之前那个符......也是因为这个?"
"对。"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最近才出现的吗?"
"不,"白立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从小就有。"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风声。金钰满微微蹙起眉,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这太不对劲了。
她虽法力十不存一,但灵兽天生的灵觉仍在。对于她而言,鬼魅邪祟的气息就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一样明显,只要存在,绝无可能完全隐匿,更何况,她自身残留的威压对寻常鬼物应有天然的震慑,等闲根本不敢近身。
除非......那东西的实力强到超出了她的感知范围,甚至能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这个猜想让她背后寒毛一立。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不过此刻金钰满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对来历不明的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友善和容忍。
原来不是图财,是图命——指望她能救他的命。
白立仰起头,后脑勺抵着柔软的床头靠垫,声音里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沙哑:"抱歉,麻烦你了。明天我会帮你安排离开,你应该......也有自己想去寻找的真相吧。"
额角的碎发凌乱地垂下,他眼角因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眉弓投下的阴影将眼下的泪痣也笼罩在其中,显得十分忧郁和脆弱,他人明明就在这里,却给人一种灵魂早已疲惫不堪、几乎无力再支撑这具躯壳的脆弱。
金钰满看着他这副惨惨的模样,大大咧咧的说道:"可我的出现和你那张符纸有关,你忘了吗?不管怎么说,咱俩现在已经搅和在一起了,那就一起面对呗。"
白立抬眼瞥她,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我什么时候和你搅到一起了?"
"从你在浴室拿花洒呲我的时候!"金钰满理直气壮地回答,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他,毕竟他一个人在这样的恐惧里踽踽独行了太多年。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他眼底那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近乎偏执的渴睡是为什么了。
这么长期折磨,谁来精神状态都好不了啊。
"所以......你找人看过吗?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解决?"
"何止。"白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它'。"
"一个都没有?"
"嗯。"
房间里刚刚回暖一点的温馨气氛瞬间再次凝结,金钰满感到一丝凉意顺着脊背爬升。
无论这个世界的玄门道法没落成何种样子,总该有些真正的能人异士。而白立看着不像缺钱的人,他绝对能找得起有本事的,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端倪?那纠缠他的东西,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而他又为什么会招惹上这样的存在?
金钰满压下心中的寒意,追问道:"它......长什么样子?"
白立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回忆极其不愿触碰的画面,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头发很长,穿着......一种很有设计感的深色袍子,应该是个女人。其他的......都看不清,她每次出现都站在阴影里。"
"想想你身边有关的女性?有没有比较亲近的,或者......有过节的?"金钰满引导着他。
白立摇了摇头:"我身边没有亲近的女性。我是被养父收养长大的。而且......就因为这个,小时候大人们都觉得我晦气,很少让我接触外人。"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也没有姐姐或是妹妹。"
金钰满愣了一下,随即道:"没事,我也没有父母。我们一族都是集天地灵气而化的。"她试图换个方向,"你见过你的生母吗?或许......会和她有关?"
"没有。"白立回答得很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养父说我母亲生下我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啊......节哀。"金钰满小声道。
"我不在意这个。”
"既然如此......"金钰满顿了顿,决定今晚先到这里,毕竟她也没招了。
她拍了拍柔软的床铺道:"我们还是先睡觉吧,反正现在也想不出头绪。"
说完,她毫不客气地呈大字型往后一倒,打了个哈欠,心道这也太耗脑子了,果然思考有助于睡眠。
"这就放弃了?"白立有些无语。
"是现在的我放弃了,"金钰满理直气壮地闭着眼嘟囔,"以后的问题交给以后的我解决。"
说罢,一阵柔和的白光闪过,她瞬间变回了青蛙形态,三两下就蹦到了另一个枕头上,大摇大摆地占据了最佳位置。"睡吧睡吧,我陪着你。"她翻过雪白的肚皮,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没过几秒就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规律的咕噜声。
白立:"......"其实他也不是很需要这种形态的陪伴。
然而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姿,听着那细微却安宁的呼吸声,某种奇异的平静感竟然慢慢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这一夜,一个睡得无比香甜,另一个虽然依旧辗转,却难得没有再次被噩梦惊扰。
天亮了,比闹钟更先响起的,是手机的铃声。
白立本来就没怎么睡,这下更是瞬间清醒,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说道:"喂?"
"白总,抱歉这么早打扰您,"电话那头是项目经理急切的声音,"方案对接时出了点问题,巨峰那边额外要求增加一组极端环境下的稳定性测试,这可能会影响我们原定的交付周期......"
白立一边听着,一边已经起身走向客厅,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具体要求发我邮箱。通知测试部负责人,半小时后线上会议。另外,联系李工,让他评估额外测试需要的资源和时间......"
他条理清晰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方才那点脆弱早已被滴水不漏的冷静面具所取代。刚结束这通电话,屏幕又亮起,技术总监李媛的来电急切地闪烁。
"白总!机房空调系统故障!服务器集群温度正在急剧上升,核心仿真任务再有十分钟就可能全面崩溃!"
白立眼神一凛,语速飞快道:"启动备用风扇组,强制降频运行。立刻暂停A区所有非核心计算任务,优先保障仿真数据完整性。我马上联系供应商,让他们派紧急维修团队,半小时内必须到场。"
高效处理完接连的危机,窗外天光已大亮。白立揉了揉眉心,这才得空走进浴室洗漱。温热的水流稍稍缓解了疲惫,他看着镜中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不由得叹了口气。
走出浴室时,酒店服务生已经将精致的早餐车推进客厅。而枕头上,那只青蛙依旧四仰八叉地睡得正香,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白立:"......"这种无论外界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的睡眠能力,确实令人羡慕。
他走到餐桌旁,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早餐:晶莹剔透的虾饺、皮薄馅嫩的小笼包、金黄酥脆的油条、还冒着热气的粥品。
犹豫了片刻,他转身从洗漱包里拿出一支未拆封的软毛牙刷。
然后,他用牙刷柄的那一端,非常轻地、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雪白的、柔软的蛙腹。
金钰满一颤,两只蛙眼慢慢的变成了戴了美瞳的卡姿兰大眼,她焦距逐渐对准了眼前拿着"凶器"的男人。一阵微光闪过,她变回了人形,顶着一头睡得乱翘的头发,眯着惺忪的睡眼,举起爪子嘟囔:"......早啊。"
"嗯。"白立面无表情地将牙刷递过去,"给你的。"
金钰满接过那支造型奇特的"棍子",翻来覆去地看,满脸好奇:"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牙刷,清洁牙齿用的。"白立简洁地解释。
金钰满突然眯起眼睛,怀疑地打量他:"你刚刚......不会就是用这个戳我的吧?"
白立面不改色:"没有。这是新的,拿来给你用。"
"真的?"她显然不信。
"早饭快凉了。"白立果断转移话题。
想到昨晚那杯令人回味无穷的奶茶,金钰满立刻将对牙刷来源的质疑抛诸脑后,眼睛一亮:"好吧!那快教我怎么用!"
她唰地一下跳下床,兴致勃勃地冲进卫生间。白立认命地跟进去,挽起衬衫袖子,拿起牙膏挤道牙刷上,然后示范道:"这个叫牙膏,清洁用的。像这样,上下左右,轻轻刷洗每一颗牙齿。"
他看着金钰满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开始笨拙地、毫无章法地来回横刷,嘴里很快堆满了白色的泡沫。
"唔...好好玩!"她口齿不清地评价,但随即皱了皱眉,"不过泡沫多了有点恶心..."
"吐掉,然后用清水漱口。"白立及时指导,又补充道,"牙膏不能吃。"
洗漱完后,白立又耐心地给她介绍了毛巾、洗脸池水龙头的冷热区分,一系列卫浴的使用方法。等两人终于坐到餐桌前时,墙上的挂钟已经稳稳的指向了八点。
精致的骨瓷碟子里摆着诱人的点心。金钰满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热腾腾的小笼包,小心翼翼地咬开薄皮,吸吮里面鲜美的汤汁,满足地眯起了眼。
就在这时,白立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对金钰满做了个"你先吃"的手势,接起电话。
"白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李媛兴奋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听筒,"巨峰科技接受了我们的全部测试方案!他们刚刚发来了首笔订单意向书,五千万!点名就要搭载我们新芯片的模块!"
白立握着手机,一时有些怔忡,这个突破来得比预期更快更顺利。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餐桌对面——金钰满正夹起一颗晶莹的水晶虾饺,感受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得意的一笑。
白立对着电话那头道:"做得很好。详细情况整理好发我邮箱,一小时后召集所有项目负责人线上会议。具体的合同细节和后续安排,等我明天回公司亲自处理。"
结束通话,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金钰满就迫不及待地邀功,指着那碟只剩一个的虾饺:"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作为报答,我还要一份这个!"
"谢谢你,昨天晚上也是"白立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随后他打开小程序又加了一份水晶虾饺。
金钰满开心地笑了,她见白立面前的餐具干干净净,忍不住问:"你不吃吗?"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白立将新上的虾饺推到她面前,"你吃吧。"
"哦,那我替你吃,别浪费粮食嘛"金钰满开心道
白立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无奈的说:"慢点吃,都是你的。我上午处理完工作,最迟十二点回来。你好好待在房间,别乱跑,午饭我会帮你点好。"
"嗯嗯嗯知道啦"金钰满敷衍的说道。
白立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iPad Pro和触控笔。他走回来,将设备放在她手边,简单地教了她如何解锁、打开几个基本应用。
"有事可以用这个联系我。"他点开消息图标。
"等一下!"金钰满咽下嘴里的食物,急忙叫住正要转身的他,"别忘了问你父亲符纸的事情!"
"好。"白立点头,这才转身离开套房。
房门轻轻合上。金钰满立刻兴奋地拿起这个薄薄的、会发光的神奇"板子",开始用手指戳戳点点,完全沉浸在探索新玩具的乐趣中。
而此时的白立并不知道,留下这个看似无害的iPad,将会是他今天做出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地下车库内,黑色的轿车平稳驶出。白立坐在后座,揉了揉太阳穴,拨通了那个备注为"父亲"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男声:"小立?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有事?"
"父亲,"白立顿了顿,直接切入正题,"您上次给我的那张符纸,是从哪里请来的?"
"哦,那个啊,"白父恍然,"前段时间去正觉寺拜访时,特意为你求的。怎么?派上用场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和期待。
"嗯,"白立应道,"起了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想当面向那位画符的大师致谢,不知是哪位师傅的手笔?"
"是李云次李师傅。这位师傅脾气有些古怪,很难约见。我听说......他今天似乎是最后一天接待香客,之后三年内都要闭门清修,不再见外客了。你若是想去,可得抓紧时间。"
"好。谢谢父亲。"
又寒暄了几句,白立挂断了电话,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前座的助理道:"改变行程。通知王秘书,让她协调,请赵副总代为处理今天上午的所有议程。帮我订最早一班去临市的机票,越快越好。"
原本计划明天再动身的行程被彻底打乱。他必须赶在那位李师傅闭门之前见到他。
三个多小时后,当白立处理完手头紧急事务,再次返回酒店套房时,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凌乱房间,而是一个......被彻底改造了的iPad。
他那台原本只用于处理公务、界面简洁得近乎性冷淡的设备,此刻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图标:飞机大厨、老爹汉堡店、抖音、可口的披萨,还有好几个版本的消消乐并排而立。
白立:"......"
他只是离开了四个小时而已。
金钰满盘腿坐在沙发上,闻声抬起头发出三连问:"你回来了啊,吃饭了吗?符纸的事情问得怎么样?"
白立勉强镇定地回答:"吃了。正要和你说这件事。"他将打听到的关于金台寺和李云次师傅的消息简要地告诉了她。
"今天就要走?这么急?"金钰满跳下沙发,"那还等什么?"
白立看着她比自己还积极的样子,有些失笑,但也迅速收敛心神:"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站在一处僻静的山脚下,仰头望去,一条绵长而古朴的石阶蜿蜒向上,而石阶的尽头,一座寺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就是这里吗"金钰满好奇的问道
“嗯”
只见山门之上,一块深褐色的牌匾映入眼帘,上面以古朴的笔法书写着三个大字——正觉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