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林惊云与崔惊弦为了找到攻破明月台迷障的法子，进入混沌，一波三折。而另一边，紫微还派了三个人，到人间北方走了一趟。
这三位分别是武曲星秦生，女武仙寒蕖仙子，以及多尺杖神。
此刻，风沙遍地，乱石狂走。
秦生扛着弯月斩，站在高处上，眯眼远眺，目光所及尽头都是清一色的黄沙地，戈壁滩。只不过不远处有一座城池模样的废墟。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把我们派下来找一座山啊？！”
这阴气森森，鸟不拉屎的地方，难不成还有什么宝贝？
多尺杖神上前一步，望着不远处的城关，说道，“帝君交代的事，做就是了，别多问。”
可是，他们已经在此地停留了三天，一望无际的戈壁平原，除了几个小土坡，根本没看到任何可以被称为“山”的东西！
山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有蹊跷。紫微既然将此事交给他们，必然事关重大。
最后，多尺杖神决定进入城关一查。
他们从东走到西，从北走到南，将整个废弃的城池走遍了，最后停在了地势稍高一点的地方，举目四望，除了看见一支绕道远方的商队外，一无所获。
寒蕖仙子不无忧虑道，“这城池怎么废弃的？”
走了这么久，别说活人，连只猫狗都没看到。这也废弃得太彻底了。
秦生抱着弯刀，皱眉道，“鬼哭城北接羌戎，南接中土，又是通往西域的要道，可以说是兵家重镇了，但没有一个活人就算了，商队还要绕那么远的路出关，实在不合理......难道这地真的闹鬼不成？”
风力渐大，刮来刮去的尘土令眼前的景象更加凄清荒芜。
多尺杖神皱眉沉思，说道，“你们两个上天的时间短，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顿了顿，又道，“这地儿，原本是四五百年前的姜国国都所在。”
闻言，秦生好似知道了些什么，“白难寻的故国？”
这位亡国太子好似就是因为此事，心有芥蒂，忌恨了勾陈帝君与紫微帝君许多年，最后才搅得天庭天翻地覆，堕入邪道。
多尺杖神背起手来，神色沉重，徐徐道，“不错，但姜国亡乱之后，这片土地就背负了极重的怨气，常常闹鬼闹妖......甚至连这块土地本身都被魔化了，地上经常裂开大坑，就像一张嘴一样，将人吞下去后，还会发出咀嚼吞咽的声音......这事对凡人来说，诡奇恐怖，所以久而久之，人们就搬走了。”
寒蕖仙子无奈道，“那咱们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妖怪吧？”
秦生调侃道，“我倒希望现在就冒一张嘴巴出来，告诉我，鸣凤山究竟去哪儿了？”
然而，话音甫落，脚下立即轰隆隆裂开一条缝来，扑鼻恶臭直冲九霄。三人旋即飞到半空，警惕地盯着下方这道裂缝。
裂缝继续扩大，角部上扬，就如一张狂笑的嘴一般。只是，内中数排蜡黄错乱的牙齿，令人脊背发寒。它一直张着，似乎在等待三人自己掉进来。
秦生眉头紧皱，按住弯刀，说道，“还真出现了！”
寒蕖仙子紧握碧蛇矛，将这张嘴牢牢地盯着，片刻后她惊声道，“里面有个人！”多尺杖神和秦生一看，只见黑黄的牙缝中，似乎真的趴着一个人，正仰着头看着外面。
那人似乎还活着。
而这张怪嘴迟迟等不到食物，便要合上了，秦生虽然活了百年岁数，但还是个毛头小子。毛毛躁躁的，以为那人是刚被吃下去的。
见状立刻冲下去，将弯刀横在上下颌后，纵身跃入嘴中，他一贯的侠义心肠，一颗心急切于救人，连多尺杖神的劝阻也没细听，如迅猛的鹞子一般，冲了进去。
他看清楚了，那是个小孩，穿着破烂的衣裳，满脸污垢，趴在牙齿上，无助迷茫地看着他。
秦生叫道，“把手给我！”
那小孩果然伸出手来，然而，只听“咔咔咔”一阵响，头顶的光越来越暗，武曲星回头一看，只见那嘴正在强行合上，弯刀的两头已经插入了上下颌之中。
寒蕖仙子见状，着急喊道，“秦生小心！”
她跳到地上，将碧蛇矛也插入颌中，企图阻止嘴巴合上。
多尺杖神打出墨尺，墨尺飞出，横到嘴边，迅速胀大，那嘴便无论如何也合不上了。寒蕖仙子正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浑身一紧，她发现撑住了嘴皮没用，下面依然在合拢！
只听“啪嗒”一声，下方的缝隙彻底合拢，随后传来一阵咀嚼吞咽之声，大地彻底复归平静。
墨尺缩小后飞回了多尺杖神手中，他神色冷硬，对惊魂未定的寒蕖仙子说道，“你先回天庭，请一个精通异界穿行术的神君下来，这里先交给我。”
寒蕖仙子点点头，拔出碧蛇矛，便回天庭了。
多尺杖神面色阴郁，想不到这个地方，过了几百年了还有这么浓重的怨气......罢了，他先找找鸣凤山。
鸣凤山，乃当年姜国皇室的皇家神庙以及祭天台所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座山原本应该位于姜国故址北边。不过他们已经在此停留三天，北方也找过了，没有任何东西。
难不成，四五百年间，这座山被搬走了？或是被挖平了？
其实也并非没有可能，被大雨冲垮，被地震震塌，被后世挖走......都有可能。但是，多尺杖神直觉，鸣凤山的消失一定是人为的。
于是，他又往北而行，离开了废城，往土丘上行去。
走不多时，突然听见几声马叫。接着，三四匹马轰轰地从转角处跑出来，身上的货物哗啦啦甩了一地。身后不远处，传来几个异邦商人焦急的呼喝。
这几匹马显然是受了惊吓，两眼蒙上了一层白障，发了疯般撒开四蹄儿，看不见人似的，径直撞了过来。
多尺杖神避也不避，牢牢地立在原地，这几匹马到了近前，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拉住了缰绳，纷纷刹住了腿。
马儿们的眼睛渐渐清明了起来，也不再撒疯了。那几个异邦商人气喘吁吁，总算是追到了坐骑。
他们到了近前，看见多尺杖神背着手，浑身的从容淡定，眼神之中又迸射出几分精明，不禁大感惊奇。料想他定非常人，否则以一人之力，怎可同时拦住四匹马呢？于是，从兜里掏出了几两碎银，以表感谢。
多尺杖神自然不会收，他摆了摆手，说道，“此处危险，你们还是快快赶路去吧。”
这几个商人面有难色，说道，“刚刚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妖风，夹带着可怕的声音。马受了惊吓，肯定不敢再走了，我们打算在这里过一夜。”
多尺杖神一想，这地儿怨气浓重，确实常有妖邪作祟，遂道，“在这儿过夜比在外面危险太多，我画一张辟邪符给你们，带上它，赶紧离开这儿。”
遂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符来，用指尖的血在符上张牙舞爪地画了一通，交到商人们手上。他们连连道谢，随后牵着马离开了。
日暮昏黄，天色渐晚，几缕惨淡的晚霞映照得古城越发荒芜。
悠悠驼铃之中，多尺杖神迈开脚步，望那些高低不平的坡地行去，到了一个地势稍高的所在，他放眼四看，并未察觉出地形有何古怪。
就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一座山脉似的，他边走边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寻找线索。
看看天色，此刻夜幕已完全降临。风也越来越大，夹杂着沙石，刮得人脸上生疼。加上此地怨气遮天，别说月光，连一颗星子也没有，多尺杖神燃烧了一道火符，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托起了一团微不足道的光明。
除了风，财狼以及鬼怪的嘶吼，黑暗中又传来几声驼铃，多尺杖神定睛一看，只见土丘那边，顶风走过来一队黑影。拉着马匹和货物，似乎仍是刚才那几个异邦人！
这条路他们是走惯了的，原本想在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落脚点去，但今天怪事连连，首先是马始终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其次，风沙异常的大，还未走出十里，天便彻底黑下来，火把刚一点燃，立刻刮来一道风将其扑灭。
如果留在野外一定会被冻死，还不如回到古城，随便找个废弃的房屋安顿下来。传说中此地虽然不太平，但未必就能让他们遇到那些东西。
于是，他们拉着马匹又原路折回，但是因为风沙太大，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折向西边后又折向东边，绝望之际，突然看见山丘上燃起一团火焰，才往这边赶来。
此刻他们相信，眼前这瘦削精干的人一定是中土的玄门人士了。跟着他，安全！
多尺杖神见这批人跟着他，也无可奈何，心道，“反正要在此地收集线索，另外还要等天庭派人下来救秦生，不如留在这儿陪他们一夜得了。”
于是，众人入了古城，找了个还算遮风的土房子歇下了。
屋内恰好有干燥的薪材，多尺杖神念了个火决便呼啦啦燃起一大捧篝火来。商人们围着坐下后，询问道，“这位道长想必是中土的玄门人士吧？”
多尺杖神点了点头，也不多话。
商人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奇人轶事，他们并不显得有多惊讶，用随身携带的锅子和水熬了点热羹汤，一人灌了一盅后，原本压抑紧张的心情便放松了不少。
一人倒了盅热汤递到多尺杖神面前，不出意外，又被拒绝了，他说道，“我辟谷已久，你留着自己喝吧。”
他虽然两次出手相救，但却总给人一种不近情理冷淡疏远的感觉。商人们遂也不强求了，他们还得养足了精神，明天好赶路呢。
可是躺下没多久，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他们风餐露宿，睡惯了野地，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过。垫了两块毛毡，还是如此。
就彷佛这地下有东西似的。
他们睡不着，只好坐起来聊天，天南海北地侃了一通。而多尺杖神始终站在门前，面朝门外的黑暗与路过的风沙，凝神细思着什么。
商人们不指望能跟他搭话，他们自顾自聊着，从家乡聊到中原，从大漠聊到东海，最后聊到所在的古城。
他们虽然来来回回经过了这个地方多次，也听过不少的野话怪谈，但还从未在此歇过脚。此刻，风沙穿城而过，发出的啸声沉闷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这阵风催生了人们心底的恐惧，商人们互望一眼，不免陷入沉默。
良久后，一个矮瘦个子打破了沉默，他说道，“你们听说过没有，很久以前有个驼队，也是经过此地遇到了风沙，在鬼哭城中歇脚时遭遇了鬼怪......到了晚上人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睁眼一看，一个半烂的人趴在身边，凑到面前问他‘为什么住在我家？’......”
胆小的人一听，不禁打了个寒噤。想起他们此刻也是借宿在古城中不知名主人的家中，忙摆头前后左右看看，生怕自己身边突然出现个这样的鬼怪。
其中一个大胡子与其他人不同，他从头到尾抱着酒壶，似乎并不害怕，听了之后，笑了笑，说道，“说不定那就是头旱鼠，以讹传讹，吓唬人不敢往中原做买卖去罢。”
又有人附和道，“对，这儿一向被魔化得太过头，我就知道有好几支不愿绕道的商队会在此借宿，最后不都顺顺利利做完买卖回家了，怎么就没遇到过呢？”
另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汉子说道，“那是他们运气好，听见几声鬼叫就罢了，几年前，我到南方做海货生意，就听沿路的商队说，救了两个从这里面逃出来的商人......”
人天生的猎奇心理作祟，既害怕，又好奇，胆小的人追问道，“他们遇到什么了？”
那商人说道，“据他们说，他们遇到了风沙，在城中躲避，入夜时，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墙外说悄悄话一般，一直讲到半夜还不停。他们胆大不信邪，偏要出门看看，冒着风沙绕墙走了一圈，却又什么都没看到，这个时候，却突然听见屋内传来惨叫，他们跑回去一看，只见地上裂开了一张嘴，将屋里的几个人吃得只剩半截身体了。他们吓得立刻逃出了鬼哭城，要不是遇到在外面扎营的驼队，只怕也要冻死在风沙中了。”
先前那个矮小的商人唏嘘不已，“算他们命大，我听说，有些鬼怪还会专门跑出去，在外面的沙丘上蹲着，看见有人来了，便召唤风沙，将他们引进城中......”
众人闻言，想起自己似乎也是这般处境，不免肝胆生寒，寒暄道，“快快打住，出门在外，别说那些不吉利的。”
那两个才作罢，转口聊起其他的来。
多尺杖神面对屋外行过的风沙，皱眉沉思，他并不关心凡人口中的野话怪谈，他只关心鸣凤山的下落。
而此刻，商人们聊了些各自的有趣见闻后越发来了兴致，先前压抑恐惧的气氛已荡然无存。他们捧着酒壶，哈哈大笑，浑然不受屋外悲咽寒风的影响。
还是那个壮实汉子，两口热酒下肚，说道，“再给你们讲一件奇事儿，好几年前，我到南方走海货，亲眼看见渔民捕上来一条鲛人！”
“鲛人的油脂可是稀罕物啊！”商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壮实汉子说道，“可不是，那鲛人浑身都是青鳞，一条粗壮的尾巴摇来摆去，能将渔船给打翻！为了抓住他，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那条鲛人是雄的还是雌的，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半张脸都是嘴，嘴里全是尖牙？”
“鲛人真能对月流珠么？”
众人好奇追问。
壮汉子说道，“并不跟传说中那般丑陋不堪，但是满脸都是泥沙青苔，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后来，它被一个富商买走，能不能对月流珠，得去问那买走它的人了。”
另一个人又讲道，“幼时跟随阿爹坐船去婆罗国，到了某处海域突然起了雾，听见雾里有人唱歌。我阿爹非常紧张，以为遇到了海妖，但船夫说，那是鲛人在唱歌，只要别惊动它们，便没事儿。我当时还一直趴在船舷上，希望能看见一眼呢。”
原先那矮瘦个子说道，“我也听过南方海域的一个传说，不过跟鲛人无关，而是讲的一位海神的故事，他爱上了一个渔家女，和她订下了死生相随的誓言。但他们的恋情被知晓后，渔女的乡邻认为那不是海神，而是哄骗人心的妖怪，出于害怕，他们将渔女赶出了村子，任她自生自灭。渔女到海边去找海神未果，冻死在寒夜之中，尸体被岛上的野兽分食，后来那姗姗来迟的海神得知此事，悲痛欲绝，为了履行誓言，他将岛上的渔民赶走，将整座岛沉入了海中......”
众人唏嘘不已，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个童声，说道，“我们这儿原来也有这样一位神，他为了心爱的人，将鸣凤山沉到了地底。”
众人愣了愣，转头四处查找声音来源，却什么都没看见，不免汗毛倒竖，脊背生寒。
突然，又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还有吗？我喜欢听，再讲一些，再讲一些！”
众人不知声音来自哪里，要不是多尺杖神在此，只怕他们要立刻冲出去逃命。多尺杖神拔步走来，带进来一阵奇风，将地上厚重的尘土吹开后，便看见火堆旁的地上，躺着两张小小的脸，睁着好奇的灰白眼珠，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们。
这是两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皮肤灰白，脸带纯真，没有多少戾气，似乎不知道自己生前是被活埋而死。
突然，又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还有吗？我喜欢听，再讲一些，再讲一些！”
我回首一看，原来是喜欢听我讲故事的读者们，我说，“好的，让你吃个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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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鬼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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