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残符显威、忠犬殒与玉蚀之唤
踏入林间的刹那,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粘稠的膜。外界残存的天光被彻底吞噬,浓雾如同有了生命,缠绕虬结,将能见度压缩至令人窒息的咫尺之间。空气沉重得如同水下,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棉絮,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年淤泥与水腥腐坏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压在胸口。
探测仪我不敢再开启,它的尖啸在这种死寂中无异于自我暴露。我只能依赖那份被环境逼迫得愈发敏锐的、却依旧模糊的感知力,像盲人般在未知的黑暗与白茫中摸索。
闭上眼,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却被放大到近乎痛苦。
听力捕捉的不再是声音,而是“寂静的重量”。一种仿佛连空气分子都凝固沉滞的压逼感。但这死寂之下,又潜藏着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湿滑的蠕动声,和仿佛来自水底深处的、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试图钻入骨髓。
皮肤感受到的是刺骨的阴湿,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能渗透衣物、直抵灵魂深处的寒意。裸露的皮肤像是被无数冰冷无形的舌头舔舐,汗毛倒竖。
最强烈的,是那股直接冲刷意识的精神浊流。不再是刘帆门外相对单一的悲伤与寻找,这里弥漫的是一种更加混沌、狂乱、充满吞噬**的恶意集合体——溺毙者的绝望、被禁锢的怨毒、对生者气息近乎本能的贪婪……它们如同浑浊的暗流,不断冲击着我灵台的防线。
胸口玉佩持续散发着微热,像风中残烛,勉强守护着最后一丝清明。但我能感觉到,那温暖的屏障正在被周遭无边的阴寒不断侵蚀、压缩。
不能再深入了。本能疯狂报警,前方的危险远超我的想象。
我背靠着一棵冰冷粗糙的树干,剧烈喘息,试图压下擂鼓般的心跳。手伸进口袋,死死攥住那几张皱巴巴的符纸。牧玄将它们塞给我时的情景浮现脑海,此刻那画面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力感。
这些幼稚的涂鸦,在此地深渊般的恐怖面前,算得了什么?
就在恐惧几乎要将我吞噬时,左前方浓雾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能量扰动!那不再是弥漫的恶意,而是一种相对集中、带着惊惶和……鲜活生命气息的波动!
有人?!
几乎同时,我感知到至少三股冰冷的、充满猎食**的意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迅猛地锁定了那个波动源头,并从不同方向包抄过去!
不好!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理智行动。我猛地从树后冲出,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脚下湿滑的落叶和腐殖质让我几次险些摔倒。
“滚开!别过来!救命!”一个年轻男子惊惶失措的喊叫穿透浓雾,夹杂着迅捷移动的窸窣声和低沉的、水泡破裂般的咕噜声。
我冲过一片纠缠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一个穿着灵馆作战服、但浑身泥泞、脸上带伤的年轻人,正背靠巨石,手中的制式长剑胡乱挥舞,剑身附着的微光正急速暗淡。他的周围,三个由浑浊泥水、腐烂水草和惨白浮肿肢体碎片勉强聚合而成的人形——水煞——正从雾中缓缓逼近。它们没有五官,面部只有不断旋转、吸力惊人的漩涡,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一只水煞扭曲的、前端化为布满淤泥利齿口器的手臂,正抓向年轻人的喉咙!
年轻人眼中满是绝望。
千钧一发!恐惧被更强烈的冲动压过!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那张我画得最歪扭、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失败之作”——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只污泥手臂猛掷过去!
“滚开!”我嘶声大喊,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那轻飘飘的、朱砂线条幼稚的黄纸,离手后却并未飘落,而是被无形之力牵引,倏地贴上了污泥手臂!
嗤——!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如同烙铁入冰水的爆响炸开!
那歪扭符箃上的朱砂线条,竟猛地爆发出灼目的、纯粹的金红色光芒!光芒不强,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至阳至刚的破邪之力!
“嗷——!”水煞发出非人的、混合痛苦与愤怒的尖啸!被符纸击中的手臂如同遭遇克星,瞬间溃散,化作一滩冒着恶臭青烟的黑水!
另外两只水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纯阳之力震慑,动作一滞,面部的漩涡疯狂旋转,发出不安的咕噜声。
连我自己都惊呆了!这……这废符竟有如此威力?!
虽然金光迅速暗淡,符纸化为灰烬,但这瞬间的阻遏已足够!
那叫陈浩的灵馆队员反应极快,抓住机会向旁猛滚,脱离包围,踉跄冲到我身边,喘着粗气,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你…你是谁?!”
我未及回答,被激怒的水煞再次凝聚,更多的污泥水草从雾中汇聚,攻势将更猛烈!
“小心!”陈浩将我拉到身后,举起光暗淡的长剑。
我手忙脚乱想去掏其他符纸。
就在这时——
“结阵!困灵!”
一声冷冽娇叱从侧后方响起!
数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掠出浓雾!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持符文短棍、甩银光锁链,瞬间占据方位,将三只水煞围在中间!
淡蓝色、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光幕骤起,笼罩水煞!光幕与污泥触碰,发出“滋滋”灼烧声,水煞愤怒咆哮撞击,一时被困!
灵馆支援到了!
为首是一身材高挑、扎利落马尾、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女子(黎姐)。她快速扫视现场,目光落在那滩被符纸击溃留下的黑水上,闪过一丝讶异。
“陈浩,汇报!”
“黎姐!我们小队按秦队标记追踪,遭大量低阶水煞伏击被打散!我差点…多亏这位……”陈浩看向我。
黎姐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你是?”
“我…我叫初七,是…是秦峰先生让我来的……”我急忙解释,心下稍安。
黎姐眉头微蹙,似有疑问,但眼下非追问之时。她指挥手下加固光幕。
然而,局势刚稳,异变再生!
浓雾深处,那混沌狂乱的恶意骤然凝聚、提升!一个更加庞大、恐怖的意志似乎被惊动,缓缓苏醒!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深渊、混合无数哀嚎与水流的嗡鸣,从林地最深处传来!整片山林随之震动!
黎姐脸色骤变:“不好!收缩防御!准备……”
话音未落,侧前方雾气剧烈翻滚,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冲出!
竟是河口镇那民宿老板!他此刻满脸极致惊恐,浑身湿透破烂,手里死死抓着一个古怪仪器(类似罗盘 收音机),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完了……醒了……都得死……那东西……不能碰……”
他怎么在这里?还这副模样?
未等我们反应,民宿老板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仿佛被无形之物扼喉,猛地被拖倒在地,急速滑向浓雾深处!
“救人!”黎姐厉声道,银光锁链甩出,缠住老板脚踝!
拖拽力量大得惊人!黎姐被带得踉跄,两名队员立刻上前合力才勉强稳住。
混乱中,我一直被护在后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灌木下,露出一小撮熟悉的黄色毛发。
阿黄?!
我心一紧,不及多想,趁乱跑过去。
拨开灌木,景象让我心如刀绞。
阿黄静静躺着,身体冰冷僵硬,瞪大的眼睛里凝固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嘴角鼻孔残留白沫,无明显外伤,似被吓死或剥夺了生命。
巨大悲伤愧疚涌上。是因为跟我进来才……
我颤抖着手,想最后抚摸它。
指尖触碰到阿黄脖颈瞬间——
轰!!!
冰冷刺骨、充满绝望痛苦的洪流顺指尖冲入大脑!
眼前景象扭曲破碎!阿龙临死前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疯狂砸进我的意识!
剧烈奔跑,粗重喘息,无边恐惧……浓雾中可怕之物追赶……它疯狂逃窜,不是为了自己,嘴里紧紧叼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散发着微弱的、让它本能觉得必须保护的熟悉气息,那气息…那气息竟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悸动!
它被逼入绝境,躲进一个隐蔽土坑……坑底幽光闪烁……追赶者逼近——雾中浮现的面孔,竟然是它的主人,民宿老板!
但老板眼神疯狂陌生,手中拿着那古怪仪器,对着它,嘴里念叨着“拿出来……给我……”……阿黄护着嘴里东西,发出呜咽哀鸣,不肯松口……老板表情变得狰狞,仪器发出刺耳噪音……阿黄痛苦翻滚,最终在极致痛苦和恐惧中,将那散发着微弱熟悉气息的东西……咽了下去……瞬间,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冰冷痛苦席卷了它……画面最后定格——并非坑底,而是通过阿黄逐渐散瞳的眼睛,看到雾中老板疯狂又惊恐的脸,以及更远处,一双缓缓睁开的、巨大无比的、毫无感情的、由最幽深潭水构成的冰冷眼眸……
“呃啊!”我猛抽回手,跌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如雨,心脏被那只冰冷眼睛攥住,几乎停跳!
死亡的恐惧如此真实!而更让我通体冰凉的,是阿黄拼死保护、最终吞下的那样东西!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莹润光泽,那阴冷质感……与我脑海中闪过的刘帆吊坠、考古骨器,极度相似!而且,那样东西上散发出的、让阿黄本能觉得要保护的微弱气息……竟然让我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和……牵引?
在阿黄吞下那东西、痛苦死亡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力量的源头……那双巨大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我!通过阿黄死亡的连接,隔着时空,冰冷地瞥了我一眼!
就在这时,我腰间背包里,那台探测仪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发热、震动起来!它竟自行启动了!
我手忙脚乱想按住它,无济于事。
更可怕的,林地深处,那低沉恐怖的嗡鸣声骤停。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
然后,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古老疑惑和冰冷审视意味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入我的脑海:
“…………你…………的…………气息……………………”
它……发现我了!不是因为探测仪,而是因为……阿黄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与我有着诡异关联的那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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