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岸的风总带着股咸腥的暴力，像是要把这片灰蒙蒙的渔村撕碎。铅灰色的海面翻滚着，浪头一下下砸在嶙峋的礁石上，粉身碎骨，留下惨白的泡沫。天低得仿佛要压到海平面以下，云层厚重，透不过气。
莉吉尔赤着脚，踩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海风蛮横地扯着她那头本该是漂亮的金棕色长发，发丝胡乱拍打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上，像无数细小的鞭子。她身高一米七，在同龄女孩里算高的，却瘦削得像根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芦苇。
她没心思整理头发，只是眯着眼，望向那片吞噬了她父母大半辈子、或许也将吞噬她的海。眼神里是超越年龄的冷硬和漠然。
身后那栋低矮破旧的木屋里，隐约传来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抽泣，间或夹杂着什么东西摔碎的声响。莉吉尔连头都懒得回。习惯了。酒鬼父亲和懦弱母亲的组合，贫困像锈蚀的锁链，把他们捆在一起，互相折磨。她身上那些新旧交叠的淤青，大多来源于此。
父亲是个被生活压垮了脊梁的渔夫，酒精是他唯一的救赎，而拳头则是他发泄不满的唯一途径。母亲是个沉默的影子，偶尔发出声音，也是尖利的抱怨或是在父亲挥拳时无力的啜泣。莉吉尔是他们的出气筒，是“赔钱货”，是贫穷和不幸的具象化象征。身上那些新旧交叠的淤青，是她在这个家里成长的印记。她早已不再哭泣，也不再期待。疼痛教会她的不是屈服，是计算。计算如何躲避，如何在夹缝中偷取食物，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回敬，如何在心里默默记下每一笔账。
她冷漠，因为她知道温情换不来面包，只会成为被进一步撕咬的弱点。她自私，因为除了自己，无人会为她考虑分毫。她阴险刻薄，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武器，用以在这个丑陋的世界里划出一小块属于自己的、不那么容易被侵犯的领地。
人性？她早就看透了。无非是贪婪、自私、欺软怕硬。所以她莉吉尔，也只能更自私，更冷漠，才能从这片泥沼里挣出一条活路。同情心？那玩意儿不值钱，还烫手。
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外套，迎着风，沿着海岸线慢慢走。她在计算潮汐，盘算着明天能从哪里多捞点鱼，或者捡些被冲上岸的值钱玩意儿。每一个念头，都关乎如何获取，如何自保。
这片海，这片风，这个家，共同塑造了如今的莉吉尔——一个十七岁，却已心如铁石，刻薄阴险的渔村女孩。她像岸边那些被海浪磨去棱角的碎玻璃，看似黯淡，却带着锋利的边缘，随时可能割伤靠近的人。
她不知道的是，在远处那片灰蓝色的海面下，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正悄无声息地，第一次望向海岸，望向那个被风吹乱头发的孤独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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