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拧了眉看着从她手里将小姐抢走的钱姨娘，默默在心里冷嗤了一声。
装样儿。
现在挤开有何用，一会儿小姐说话她看不懂，又该求自己了。
进了正屋，钱姨娘邀着阮衿衿坐下，等她落了座，自己这才在她右侧的位置落座。
安宁便绕到小姐的座位后候着。
“衿衿，姨娘知你难过，所以这几日想着就让你自己静静，也没多打扰。但心里到底还是担心你，今日便想着还是来看看你。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便同姨娘说，只要姨娘能做到的，定然替你办到。”
钱姨娘眉头微拧，眸子微垂，看起来是真的在担心。
“姨娘费心了，小姐很好，应该没有什么需要麻烦姨娘的事情。”
阮衿衿打着手语，安宁帮着解读。
这画面，这么多年，阮家上下早已习惯了。
阮家大小姐，阮衿衿，自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后，便再不能说话了，老爷遍请名医也没辙。
“那就好，只要衿衿你好，大家就都好了。”
钱姨娘看向阮衿衿的目光愈发温柔，可安宁不知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不惯她。
“不知姨娘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安宁照着自家小姐的意思问。
“姨娘其实是瞧着这几日的天气都不错，想着要不明日带上衿衿和你弟弟妹妹，咱们一起出去踏青可好？”
钱姨娘想伸手去牵阮衿衿，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脸上温柔的笑容有些保持不住，但很快又恢复过来，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又继续道。
“只是想着带你出去散散心，成日在府里窝着心情总不会开阔的，衿衿你觉得呢？”
阮衿衿多大，钱姨娘便入府了多少年。
说起来这么多年，也该相处出一些情分出来，可阮衿衿对她却实在喜欢不起来。
也说不上来是不喜她的做派，还是就单纯的不喜欢她这个人。
但她不得不承认，钱姨娘实在温柔又体贴，不然爹爹也不会和她生下两个孩子。
阮衿衿摇了摇头，比画几下。
“姨娘带两位小主子去透风吧，大小姐身子不好，就不折腾姨娘了。”安宁解释。
钱姨娘的脸上爬上些许遗憾，听到“身子不好”几个字又悄声叹了口气，看向阮衿衿的眼神，便更加温柔了，还掺杂了些可怜的情绪。
“那衿衿你便好生休息，姨娘明日带他们出去透透气。对了，这些日子你爹爹让我暂管着家中的一应事务，若你这儿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派人来跟姨娘说就是。”
她说着便主动起身，阮衿衿按着规矩本该起身送一送，却被她又按着坐了回去。
“咱们私下里何需讲这些无用的规矩，你歇着就是，姨娘就先回去了。”
阮衿衿也没推拒，坐在位置上目送钱姨娘离开。
她的礼仪规矩倒是极好的，哪怕她对钱姨娘的出现有些突然，但还是全程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人走了好一会儿，安宁站在门口确认人已经走远，便立刻阖上了门。
“小姐，奴婢总觉得钱姨娘今日怪怪的，就这么小的事儿，像往常一样，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她为何要亲自跑一趟？”
安宁实在费解。
这钱姨娘平日里若非必要，绝不会单独到清风苑里来，更不会因为想带着二小姐和三公子出门游玩，特来问小姐的意愿。
今日是真奇了怪了。
“钱姨娘想来温顺恭谨，为人处事也是大方不苛刻，府中下人对她多有几分赞赏，偏你就是不喜欢她。”
阮衿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看着安宁调侃了一句。
“奴婢也实在是不知为何，反正奴婢就是觉得这钱姨娘哪里不太对劲。”安宁撅了个嘴，也是有些苦恼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总之，若是钱姨娘敢做出什么伤害小姐的事儿来，奴婢一定不会放过她！”
“好——我知道的！”阮衿衿笑起来，不似方才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容。
“或许钱姨娘真是来问我要不要一起踏青的事儿呢。”
阮衿衿撑起脑袋，思绪开始有些飘忽。
“奴婢看她可不像这么好心的样子，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被骗了！”
安宁是真的担心，虽说这份防备来得着实有些没头没脑的，可是她听说太多府中小妾使坏的例子，万一……万一钱姨娘哪天变得不温顺贤良了，那小姐可不就危险了？
“对了，钱姨娘方才说爹爹将管家权暂时交到了她手里……”
想到这儿，阮衿衿后知后觉地有些不痛快。
母亲刚走没多久，爹爹怎的这么快就让钱姨娘当起了家？
管家……钱姨娘……
“难不成是来同我炫耀得了管家权？”想到什么可能，阮衿衿小声喃喃，词句被撑着脸颊的手挤得有些模糊。
“什么？”安宁没听清。
“没事儿，我自言自语罢了。对了，问问爹爹在哪儿，我要过去找他。”
阮衿衿决定当面问问爹爹，总好过自己缩在自己院里胡思乱想的好。
安宁很快便从门房那儿打听回来了。
“回小姐，听门房说，老爷今日一早便出去了，不过没说去哪儿，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那便罢了，等爹爹回来我再去找他问问。”
阮衿衿这一等，便从白日等到了黑夜，直到戌时末都没听到爹爹回府了的消息。
“怎么回事？父亲从前若是出去这样久，总会提前交代一声的，怎的今日一点消息都没有？”
阮衿衿等了一日，左右也等不到爹爹归家，担心得不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行，我们去问问钱姨娘，兴许爹爹同她说过自己要去哪儿！”
说着便立刻出了门，安宁都没反应过来，只得赶紧小跑跟上。
两人走得急，灯都没记着带。
这会儿天已全黑了，两人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可阮衿衿心里实在着急，不愿回去取灯，安宁只能扶着她走得仔细些。
等到了钱姨娘的春华苑，却也没见点灯，整个院子漆黑一片，唯主屋亮着灯，就连院子里也没有丫鬟值守。
这架势让阮衿衿心里打起鼓来。
可忧心爹爹的行踪，这会儿也无暇去想，带着安宁就往主屋走去。
可正想推门，竟听到里头“嗒哒”一声，像是茶盏摔碎的声音。
屋里一道女人的怒斥声紧接着便响了起来。
“白若瑾你威胁我？！”
是钱姨娘。
在骂……姨母？
这还是阮衿衿和安宁第一次听钱姨娘发这样大的火。
“威胁你又如何？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能独享了去？！”
阮衿衿越听，握在安宁手腕上的手便捏得越紧。
姨母又因何事要威胁钱姨娘？
她俩为何生了这么大的矛盾？
她俩为何要避开所有人在屋里吵架？
……
阮衿衿肚子里顿时生出无数个问题。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屋里忽地安静了下来。
安宁立刻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拉着她跑到屋外拐角的柱子后躲着。
阮衿衿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为何要躲起来。
两人一起等了好一会儿，见屋里没人出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这个位置离屋里稍远些，所以里头两人的声音听着不如方才那样真切，钱姨娘和姨母的对话只有断断续续地传进主仆两人的耳朵里。
“好……按你……我会……老爷……他……不同意……不关我……管家权……”
钱姨娘的声量也不似方才反问威胁时那样有底气，反倒听出些妥协和害怕的意思。
“钱筱莹……必须……这事儿……小心……捅出去……谋害……姐……砍头吧！”
而姨母的威胁态度却变本加厉，惹得钱姨娘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认。
“……行！我知……老爷……说的。”
阮衿衿和安宁几乎是全程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屋里的哪怕一个字，可实在是听不太清。
可就只是隐约间的几个词句，还是让阮衿衿生了戒心。
管家权……母亲……谋害？
阮衿衿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种可怕的可能，让她瞬间便觉有些窒息。
不等她再多想，正屋大门“咣”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下一瞬，一身紫色衣衫的女人走了出来，阮衿衿认得出来，那是姨母白若瑾平日里最爱的衣裳颜色。
可实在是太害怕被发现，阮衿衿不敢再看，只能把自己尽量全都隐藏在立柱之后，生怕露了马脚。
白若瑾一脸得意之色地大步离开，钱姨娘也很快跟了出来，她在门口张望了片刻，没看到别的身影后便立刻关上房门。
小心谨慎的模样和白日里去清风苑温柔劝慰的样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阮衿衿觉得此刻像是有一只大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让她心惊胆战又满腔愤然。
确认屋里的人没有发现她们，也没有再出屋的动静，阮衿衿悄然给安宁比了个走的手势，两人迅速离开。
一路小跑着回了清风苑，主仆俩才好似活过来一般。
两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把方才脑海中紧绷了的弦稍稍松懈下来。
“可是小姐，咱们不问老爷的下落了吗？”
“就方才那场景，咱们能问着才有鬼呢。”
阮衿衿一连下了三碗茶水，才觉得自己紧张到干涸的嗓子终于活了过来。
不论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钱姨娘和姨母怎么会搅和到一起去，看着实在不像是做了什么好事儿的样子。
“安宁，你方才可还听到些旁的？”
阮衿衿复述了一遍自己听到的内容，又问安宁，安宁也只能无奈摇头。
“奴婢和小姐听到的差不多，隔得太远，实在不容易听清。”
“今晚这事儿，总让我觉得或许与我母亲有关。”
阮衿衿放在桌面的手渐渐收紧，捏成了一个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的疼也来不及察觉。
“不行，得找机会再探探她们。”
“那老爷……？”
安宁担心地看向她，一时不知是该操心老爷的行踪，还是钱姨娘那头的事儿。
“先去找我爹爹。”
阮衿衿暂时放下了对姨母和钱姨娘的疑虑。
现在还是着着爹爹要紧，那么大个人了，总不该丢了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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