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禾抱着周叙白送的笔记本思考应该第一句写点什么。
玄关处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舒禾赶紧小跑到门口，是她的妈妈回来了。从她上高中开始，林母李岚就只是偶尔来给她送个菜，就算是住在这里，也只是深夜回来，第二天林舒禾还没起床就走。
“妈？你回来了？”林舒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她的妈妈应该是回来给她过生日的吧，她心里想。
“回来了。”林母的声音带着酒气，外套上沾着陌生的香水味。
林母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随手把包扔在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今天你爸联系你了吗？”她忽然问。
“没有。” 林舒禾愣了愣。
她确实没收到林父的消息，连一句生日祝福都没有。
“呵，我就知道。”林母低笑了一声，“他现在哪还有心思管你，怕是正陪着他那个二女儿吹蜡烛呢。”
林舒禾沉默了。她知道爸爸再婚了，也知道那个比她小六岁的妹妹存在，但妈妈之前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这些。
“他是什么人啊！”林母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他还发朋友圈庆祝，看见你爸抱着那个小女孩，给她戴生日帽！今天明明也是你的生日啊林舒禾！他凭什么把你扔在这儿，带着别人的女儿过好日子？”
酒瓶被扫到地上，玻璃碎片溅到林舒禾脚边，她却没敢动。
林母的眼泪砸在地板上，混着酒气的控诉一句一句砸过来。
“你以为我愿意天天不着家吗？我不这么努力，怎么给你攒学费？怎么让你比那个私生女过得好？可你呢？你总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没有。”林舒禾的声音小的像蚊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林母红着眼看她，“跟你爸去国外？去过那种有后妈疼的日子？还是觉得我这个妈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连笑都懒得对我笑？”
林舒禾猛地摇头，泪水糊住了视线。
她想说我只想你多陪陪我，想说我不想要国外的生活，可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她看着妈妈失望又愤怒的脸，低下了头。
林母最后摔门进了卧室，留下林舒禾一个人站在满地狼藉里。她蹲下身，一片一片捡着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察觉。
她的血珠滴在笔记本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刚好遮住了那句“银杏变黄，是因为秋把温柔的底色，悄悄染进了每片叶的脉络里”。
原来有些温暖，注定只能短暂停留。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爸妈之间的战争直到现在都从未停止，而她，始终是那个被夹在中间、无处可逃的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二月十五日，寒假结束，再次开学。
自从生日那天和妈妈大吵后，家里的气氛就降到了冰点，妈妈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状态，两人碰面也只剩沉默。
携带着林舒禾的心情也是一团糟。
再加上刚入学凳子还没坐热就收到了重新分班调整，这更是让她感到晴天霹雳。
林舒禾站在学校的公告栏前，指腹反复在高一三班里划。很遗憾，里面只有自己。她和苏晴，周叙白，分别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班级。
林舒禾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完全的脱离开了，以至于连老师叫她都没有听见。
“林舒禾？”老师在讲台上已经不耐烦。
突然林舒禾的胳膊被旁边的新同桌拍了拍，林舒禾这才回过神站了起来：“在老师。”
“上课要认真，你原来的老师告诉过我，你一直特别优秀，这样也不能走神知道了吗？坐下吧。”
林舒禾坐下之后对同桌说了一句谢谢。她的新同桌是一个男生，对方听到之后只是点了点头。
下一秒数学老师就点了她同桌的名字上去：“江辰，我刚刚看到门口有你的作品，字不错，你来写一下班规。”
林舒禾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结果。
江辰经常位于年级排名的第二名，一直没有超越过周叙白的那个人。
林舒禾看着他在黑白上书写的字迹逐渐和苏晴笔友的字迹重合。她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苏晴总说的那个笔友，原来那个一直屈居于周叙白的第二名，原来这个沉默安静的新同桌，是同一个人。
林舒禾想，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苏晴，实在是不合适，所以打算让这个秘密藏起来，直到苏晴发现。
一般放假重新开学的第一天，只是上半天课程，所以中午林舒禾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和苏晴一起走出校门，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她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是林父的车。
“苏晴，我有点事，你先走吧。”她话是对着苏晴说的，眼神却紧紧盯着那辆车。
她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绕开，车窗却摇了下来，露出林父略显疲惫的脸。
“舒禾，上车，爸爸有话跟你说。”
车里的空气很安静，只有空调微弱的风声。林舒禾攥着书包带，视线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
林父几次想开口，都被她沉默的气场挡了回去，最后只能把车停在她居住的小区门口。
“你妈妈……最近还好吗？”他先开了口。
“不知道。”林舒禾摇了摇头。
林父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爸爸可以带你到国外和我一起生活，那里的学习资源更好。”
“什么去国外？”林舒禾只觉得疑惑，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一系列的申请资料。
“你不知道？”林父点开了手机，打开了聊天记录截图。
林舒禾一张一张翻看着，都是和林母的聊天记录，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是从三年前一直延续到上个月。
林舒禾只觉得指尖越来越凉。
“她不同意你出国，说怕你适应不了。”林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在国外的学校都联系好了，住处也找好了，可每次跟你妈妈商量，她都说‘舒禾不想去’‘她更需要我’。”
“我托人问过你的老师，说你成绩很好，适合去那边的深造。”
林舒禾的手指停在一张截图上，是林母去年回复林父的信息：“她现在不想离开凤城，你别逼她了。等她再大点，我会重新劝她的。”
可这句话，她从未从林母嘴里听过。
原来那些见面时的沉默，不是爸爸的冷漠，那些没话可说的尴尬，是林母的转达误以为林舒禾不想见自己。
她一直以为林父早就把她忘了，却没想到他在千里之外，为她铺好了一条她从不知道的路。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林舒禾的声音在发抖。
“我怕你为难。”林父看着她，眼里有愧疚，“你妈妈说你跟她亲，我怕我提了，你会觉得爸爸在抢你……也怕你恨我当年跟你妈妈离婚。”
风吹进车窗，带着潮湿的凉意。林舒禾忽然想起幼儿园的时候，爸爸总把她架在肩膀上。
原来那些日子，他一直没忘。
可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看着林父鬓角新增的白发，看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信息，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这些都是爱，可是这些沉甸甸的为你好，却把她困在中间。
“我……需要时间想想。”她把信封推回去，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
林父没再强求，打开车门，林舒禾下了车。
“我一直给你准备了礼物，只不过你妈妈一直不让我送，生日快乐，舒禾。”
“那天开学，真的是车太多了，不是我不想见你。”
林舒禾猛地抬头，看见林父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还是十年前那个逗她笑的男人。
阳光落在她身上，很暖，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原来她所以为的被抛弃，不过是一场被爱意包裹的误会。可这场迟来的真相，没有带来解脱，反而让她更迷茫了。
左边是妈妈，右边是爸爸，而她站在中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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