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的时候一般会由选角导演或专门安排的人负责念关键人物的对手台词，乔元岐靠着旁边的椅子倒下，眼神示意旁边的助演可以开始了。
黑云压城，楚国的旗帜在门楼之上被塞外傍晚的风扬起，仿佛要遮住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
战场上尸横遍野，齐军被杀得节节败退，此时已经被逼出城外三十余里，不远处还有他们尚未带走的营帐和战甲。
营帐中，身受重伤的穆秦虚弱地躺在床上，肩膀上还留着未被去除的箭簇。
医师和侍从不停地为他擦拭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水，萧献就站在他的身边，紧握着双拳，一脸凝重。
“萧献，咳咳，你现在这个表情看上去比我更像是中箭的那个，别哭丧着脸了，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穆秦面色惨白，嘴唇还在无意识的颤抖，呼吸已经彻底失去了节奏，但还是挤出了最后一点力气打趣。
“现在保存体力是最重要的了，你别再说话了。”
“是吗？你别骗我了，一个二个看着我都跟看阎王似的，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就是真傻了。”
萧献眼神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谁见了都觉得害怕。没事，医师已经去准备拔箭了，你止血的药你刚刚也喝了，会没事的。”
穆秦收回视线，他的眼睛刚才不自觉地闭上了，又很快睁开。
少年将军的瞳孔颤抖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生命力的流逝是多么的迅速。
明明还没到冬天，身上还盖着被子，但骨头里的寒意还是在不停地往外渗，浑身像是从寒潭里捞出来一样，不论怎样都暖和不起来。
时间快到了，或许在一个时辰、一炷香，或者是下一次眨眼之后。
“咳咳……萧献。”
——卡壳了。
乔元岐差点撅过去，但他的对手演员非常配合地低下头，先念起了他的那段词。
萧献低下头，眼圈已经红了，他看见穆秦眼里的执着，两人此刻都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你说，我听着呢。”
“感觉咱俩认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听我说话呢，上学的时候你就一直嫌弃我吵，以后估计就清净了。”
穆秦转过头看着萧献，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没事，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了。齐国败退，百姓的生活也能喘口气，你打了胜仗，皇帝老儿也再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了，还有，大姐头……”
穆秦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我的终点就在这里，但你的还不是，你有你的责任，不管是对苍生，还是一人。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明白的，有的时候，或许生死只在一瞬间，你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对了，虽然你老是嫌我话多，还跟你作对，但其实和你并肩作战，我很、开…心……”
慢慢地，少年将军的力气一点点卸去，他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睫毛再也不会颤动了。
“好，就到这里，谢谢。”
乔元岐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余光瞟到自己的袖子和手上都沾了灰，匆忙地抬起手拍了拍。
刚刚那段虽然是演艺圈史上的一小步，但却是乔元岐演艺生涯的一大步！
虽然台词还是含糊，虽然背诵还是卡壳，虽然眼泪憋了半天还没有打哈欠打出来的多，但哪有能如何呢？
毋庸置疑，乔元岐同学已经具备了一名古代偶像剧演员需要集齐的所有要素：长相好看、演技能看、台词不能看了也能找配音看。
只不过他刚才的演出似乎也并没有带来什么水花，坐在中间的秃头大哥转过头和身边的另外几个形状各异的中年人交头接耳起来，乔元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站在原地尴尬地等待。
谭玉化身小光点，现在正停留在选角导演的桌子上。
乔元岐的表现……在意料之内。
诚然，他的确不是天生能当演员的料子，但角色的适配度高也是很强的优势。如果这次试镜没有太出彩的人，大概这个角色真的能落在乔元岐身上。
旁边负责录像的助理给了他一个眼神，看了看门口，乔元岐会意。
哦，搞了半天已经结束了啊，乔元岐克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灰溜溜地走出门，谭玉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出了门。
“结束了结束了，累死爷爷了。”
试镜结束之后的乔元岐明显比来的时候要更有活力一些，他直起腰伸出手，伸了一个完美地懒腰。
“哇，爽啊，刚在靠在椅子上差点给我颈椎搞弯掉了。”
谭玉看见他的样子，也笑了，飞到他的肩膀上，“这次表现还不错。”
乔元岐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的天呢小光老师，我居然有生之年还能听见你的夸奖呢，我好感动，呜呜呜。”
果然，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乔元岐见它没有回话，直接顺杆爬，“唉，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说我又是台词功底差、又是眼神戏完全没有的，现在是不是样样都已经是业内顶尖水准？”
见乔元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谭玉回答：“你刚刚台词落了一段。”
乔元岐的脚步顿住了，三秒后，他捂着脑袋，沉默地爆发出了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去还真忘了一段，小玉老师你怎么不提醒我，我就说怎么这次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完蛋了完蛋了呜呜呜……”
乔元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选不上就选不上呗，反正之前没工作也是家里蹲，唉刚刚差点都被你绕进入了。”
还真是一以贯之地躺平爱好者呢。
乔元岐理了理袖子，好像是发现上面沾的脏东西有点多，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卫生间蹦跶过去了。
————
乔元岐逛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卫生间里，心下终于是松了口气。
刚才那个地板都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了，而且也没人清理，现在自己手上和袖子上估计都是别人鞋上的脏东西。
他将水龙头打开，把手上蹭到的灰尘都冲洗干净。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周围还是有些泛红，刚刚化妆师给他画上的内眼线有点脱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但因为手上沾了没洗干净的泡泡，直接变成了熊猫眼。
“嘶，咋这么麻烦。”
乔元岐思索了片刻，决定直接拿起手边的肥皂在手掌上揉了一圈，搓出了泡沫之后糊在脸上，吭哧吭哧地把脸上的妆全洗了。
他正在低头冲水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又开了，乔元岐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站，给来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通过。
门被缓缓关上，乔元岐低着头看不清情况，却看见一双皮鞋停在了自己的运动鞋旁边。
不是吧……乔元岐心里暗道不妙，他没顾得上擦脸，准备直接低着头走出去。
“乔元岐，小乔，是吧。”
是哪个坐在正中间的选角导演。
这些被认出来了，直接逃跑恐怕不行，但现在的气氛太诡异了，乔元岐后背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呵呵，导演好，导演再见。”
中年秃头从他宽大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包中华，在洗手台上敲了两下，从里面抖出来一根细长的烟。
“别着急走啊，正好刚刚和其他老师聊到你今天的表现，咱们现在交流交流不是更好？”
好个*，乔元岐就算脑回路再歪七扭八也能读懂这臭老头的意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那您肯定还着急回去继续商量啊，导演您的时间太宝贵了，可不能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那个我经纪人已经在外面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等着是吧，我就先走了。”
“乔元岐，你这可就有点不懂事了吧。”
秃头嗤笑一声，他用力按了几下手上的打火机，咔哒、咔哒，终于有火星窜了出来。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乔元岐的手已经摸到了门上的把手，只等下一秒夺门而出。
角色可以保不住，但屁股还是必须得保住的。
他乔元岐虽然也算不上一世英名，但也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一个165体味重秃头还油腻的臭老头占便宜。
乔元岐已经在心里暗骂我*一百万遍了，秃头却直接将打火机递到他的面前。
“帮我个忙？”
他扯起嘴角笑了，下巴上堆起来的三层肉看上去能从缝隙里渗出油来，他凑近了一些，乔元岐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满满的痘印和毛孔。
帮、他、点、烟！？
乔元岐的脾气已经彻底炸锅了，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
一：扇这个傻*一巴掌然后离开，二：扇这个傻*一巴掌然后臭骂一顿之后再离开。
老实说，乔元岐心里更想选第二个方案。
秃头也算是见多识广，乔元岐这种刚烈的性格他以前也遇到过不少，他能看出来对方已经怒火中烧了，但还是相当淡定地继续说道：“我之前看过你的资料，一个没背景、没演技的糊咖。
“反正要红就是得找个大佬当靠山，你跟我肯定不吃亏。我手上的资源不说多了，捧红你肯定是足够，我也不搞什么包养不包养的，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说法，我们好好恋爱，我也不会经常找你的。”
说着，他抬起那只拿着打火机的手，似乎准备摸在乔元岐的脸上，乔元岐汗毛倒竖，已经准备一套连招过肩摔左勾拳右勾拳给他干翻在地了。
乔元岐不受控制地感到一阵恶心，即使从身体素质上来看，干瘦的乔元岐肯定还是能干到这个看着每天微信步数不查过200步的油腻大叔。
但刚刚那句话伴随着男人嘴里浓郁的死老鼠味，像蛇一样滑腻，缠在乔元岐的脖子让，让人呼吸一滞。
乔元岐捏紧拳头，胸口的心跳变得越来越急促，后背开始冒冷汗。
……可别在关键时候不争气啊，乔元岐告诫自己。
他捏紧拳头，确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能够正好让他一击揍在面前这人的脸上，却感受到手臂有些僵硬。
不是吧！？
“李导，据我所知您的这些什么资源都是靠你老丈人和妻子才拿到手的吧，连公司都是蹭的老婆的股份，跟着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对，为什么嘴巴自己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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