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行业的凛冬,来得比北京的冬天更猝不及防。
三年前的江雪迟还能站在影视基地的追光灯下,穿着戏服,演着短剧的女一号。
现在,江雪迟已经快一年没有接到任何戏了。
此刻的她窝在出租屋里,满眼疲惫地码完今天的最后一个字——写文,这几乎是她维持生计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码完最后一个字后,她摸了摸空空的胃,掏出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日料店的猪排饭图片在屏幕上闪着诱人的光,金黄的炸猪排配上淋着酱汁的米饭,光是想想就让人咽口水。
好想吃40块的猪排饭啊……两公里外的那家日料店的做得最好吃了。
手指悬在下单按钮上,她却犹豫了。
想了想银行卡的余额数字正刺眼地躺在那里,扣除了下个月的房租后,几乎所剩无几。
江雪迟苦笑了一下,关掉日料店页面,点开了常吃的那家快餐店。
二十块的盖浇饭还免配送费,足够填饱肚子了。
忽然,电话铃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出租屋里沉闷的死寂。
是经纪人罗缨。
“雪迟!有个机会!”罗缨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兴奋,穿透电流,“S级大制作的《宫墙柳》剧组在招演员,有个小配角,台词不多,你去不去?”
江雪迟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宫墙柳》?
那可是今年投资最大、班底最强的古装宫斗剧,还没开拍就已经预定了年度爆款。
别说小配角了,哪怕让她去跑龙套,江雪迟都恨不得接了。
“去!去去去!当然去!”她声音都在发颤,生怕说慢了半秒,这个机会就会像指间的沙一样溜走。
“太好了!”罗缨在那头也松了口气,“我把资料发你微信,你好好准备。虽然角色小,但竞争肯定激烈,咱们尽力!”
挂了电话,江雪迟冲到衣柜前,一把拉开。
寥寥几件衣服,大多是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最里面那件被防尘袋小心翼翼罩着的连衣裙上。
米白色的真丝裙,设计简约,剪裁却极好,衬得人身形窈窕,气质温婉。
这是她三年前用人生第一笔片酬买的,也是她衣柜里唯一一件名牌。
那时她以为,这是个光鲜亮丽的开始。
谁能想到,那竟是她到目前为止,职业生涯的最高峰了。
*
试镜当天,江雪迟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试镜厅。
等待区里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一张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妆容精致,衣着光鲜。
江雪迟坐在角落,攥紧了手里的简历,手心沁出薄汗。
终于轮到她领试镜的戏服,那是一套淡青色的宫女装。
她捧着衣服,就像捧着自己久违的演员梦,高兴地问旁边一个正在记录着什么的导演助理:“您好,请问一下,更衣室在哪里?”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头也没抬,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语气很不耐烦:“自己找地方换去,洗手间不行吗?”
说完,他就扭头去招呼另一个刚到的、看起来有些名气的女演员,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的笑。
江雪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悻悻地抱着衣服,默默地独自寻找着洗手间的方向。
待她找到时,女厕门口前却排起了长龙。
队伍蠕动得极其缓慢,江雪迟时不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快排到门口,前面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她刚松了口气,旁边突然又来了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挤到了江雪迟前面。
“欸?你们……”江雪迟下意识开口,“我先排在这里的。”
原本排在江雪迟前面的女孩转过头,嘴角一撇:“我们是一起的,你没看见吗?”
这群人齐刷刷地回头,用冷冷的眼神扫视着她。
江雪迟站在原地,抱着那身廉价的戏服,瞬间觉得自己十分渺小。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委屈和愤怒在胸口翻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门在她面前“砰”一声关上,将她所有的不甘都隔绝在外。
等江雪迟终于换好衣服,冲到试镜间门口时,已经迟到了整整十分钟。
她站在舞台旁边,呼吸急促,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走上台去。
江雪迟一上台,立刻对着台下坐着的一排人鞠躬:“对不起,导演。我来晚了……”
主位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总导演。
他摆了摆手,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别紧张。准备好就开始表演吧。”
江雪迟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心里对导演的好感度瞬间拉满。
她要试的戏份很简单,是一个叫“芝兰”的小宫女,因为打碎了贵妃心爱的琉璃盏,被罚跪在雪地里求饶。
刚才导演助理的冷漠,还有洗手间的插队……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委屈和焦虑几乎要将江雪迟淹没,但也很好地契合了角色芝兰的心境。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已经蓄满了惊恐和绝望,正是一个对主子充满了恐惧的、年仅十六岁的小宫女。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冰凉的地面仿佛真的成了刺骨的雪地。她身体瑟缩着,嘴唇哆嗦,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却又不敢太大声,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就在她情绪酝酿到顶点的那一刻,试镜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江雪迟的表演被打断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身形挺拔修长。
阳光从他身后的大门照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的五官俊朗分明,气质干净又带着一丝疏离,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和导演制片人们打招呼。
整个房间的光似乎都聚焦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江雪迟的目光骤然凝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眼前的这个男子,叫做刘钰。
那个在影视学院,如同传说一般存在的学长。那个仅仅比她大两届,却已经将金玫瑰影帝奖杯收入囊中的天之骄子。
没想到,他正是这部S级大制作《宫墙柳》的男主角。
刘钰正微笑着和导演常志远交谈,那张被无数粉丝誉为神颜的脸上,挂着永远得体、永远亲和的笑容。
他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美玉,散发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气场。
周围的制片人、副导演,全都围着他,众星捧月。
刘钰和王导寒暄,姿态从容,仿佛没有注意到房间角落里,那个穿着宫女服、倒在地上的女孩。
“王导,我就是过来观摩一下试镜,没打扰到你们吧?”他的声音亦温润如玉。
“不打扰,不打扰!”王导笑得合不拢嘴,“新科影帝能来指导,我们求之不得啊!”
说着,王导的目光转向了还僵在原地的江雪迟,似乎才想起试镜还没结束。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恢复了导演的专业,对江雪迟说:“那个……女演员,你继续。”
江雪迟几乎是动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强迫自己重新进入角色。
对,她现在不是江雪迟。她是一个小宫女,一个在深宫里随时可能死去的可怜人。
眼前的也不是学长刘钰,而是戏中是喜怒无常的帝王。
她这么想着,身体的颤抖反而变得真实起来。
“奴婢该死!请贵妃饶命!”
这一声声绝望的哀求,回荡在安静的试镜厅里。
“不错,很有感染力。”王导满意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江雪迟。”她声音还带着刚才表演时的颤抖,但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加清晰。
她还跪在地上,姿势卑微,此刻却鼓起勇气,悄悄抬起眼帘,飞快地瞥向那个房间里真正的中心——刘钰。
学长……他应该还记得自己吧?
好歹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出来的,只要他能认出自己,哪怕只是点点头,说一句“原来是学妹”,她今天拿到这个角色的几率,会不会就大一点?
江雪迟的脑子里飞速盘算着,那点可怜的希望像风中残烛般地摇曳着。
然而,刘钰的脸上一片平静,温润如初。
他甚至没有朝她这个方向多看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块跪在地上的布景板。
那张挂着完美微笑的脸,像是用精密仪器测量过角度,多一分则显谄媚,少一分则显疏离。现在,一切都刚刚好,好得让人心底发凉。
王导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他见刘钰没发话,便主动给他递话题:“你看这新人怎么样?基本功还算扎实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刘钰身上。
江雪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戏服,寒气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
终于,刘钰的目光施舍般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眼神很淡,像是在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商品。
他从她的头顶扫到她发抖的肩膀,再到她洗得发白的鞋面,目光停留了一秒。
江雪迟屏住了呼吸。
他会说什么?
刘钰的薄唇微微开启,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润悦耳,像上好的丝绸滑过耳畔。
“嗯,不错。”
就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听不出有多大的喜好或者厌恶。
然后,他便收回了目光,转向导演,笑容又深了一些:“王导的眼光一向精准,这种小角色,您定就好。”
一句话,既肯定了导演的权威,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江雪迟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希望的烛火被一阵无情的风彻底吹灭,只剩一缕青烟,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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