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没有看岚裳，而是转身走回书案边，目光落在那个封印着火焰蝎子的冰晶方块上。
“昨晚的刺客，我已经查到了幕后主使。”他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是艳炟。”
岚裳正因他刚才的举动而心绪不宁，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
“艳炟？”岚裳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为什么？”
岚裳并不清楚樱空释和艳炟之间发生过什么。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艳炟只是火王的女儿，一个骄纵蛮横的火族公主。她似乎一直对自己抱有莫名的敌意，但岚裳从未想过，她会做出在新婚之夜派刺客行刺这种疯狂的事情。
樱空释拿起那个冰晶方块，在手中缓缓转动。冰块内部，那只被凝固的蝎子，形态狰狞。
“因为她得不到，所以就要毁掉。”他淡淡地说，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让岚裳分不清他口中的“得不到”，指的是他，还是……别的什么。
“她……”岚裳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她，对火族，有什么好处？”
樱空释将冰晶方块放回桌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岚裳。
“不是所有事，都和好处有关。”他的眼神很深，像结了冰的湖面，岚裳看不到底，“有时候，仅仅是因为嫉妒和不甘。”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向岚裳解释这其中的复杂纠葛。
“在凡界的时候，我和她……有过一些渊源。”他选择了最简单，也最模糊的说法。
渊源。
岚裳咀嚼着这个词，心中那份刚刚平息下去的混乱，又开始翻涌。岚裳忽然想起，在王位之争时，艳炟似乎就对樱空释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在意。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过去里，他们之间，还有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她不会就此罢休。”樱空释的声音将岚裳的思绪拉回现实，“昨晚的火焰蝎子只是一个开始。她很了解我，也了解幻影天的防御。只要她想，她总能找到机会。”
岚裳的心一沉。昨晚那种被毒物盯上的、冰冷的恐惧感，又一次爬上她的脊背。
“那……我们该怎么办？”
岚裳下意识地问，这是她第一次，在面对樱空释时，用了“我们”这个词。
樱空释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微末的变化。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些来回巡逻的侍卫。
“加强守备，只是权宜之计。”他说，“主动出击，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主动出击？”岚裳有些不解。
他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冷冽的光。
“艳炟的弱点，就是她的自负。”他说，“她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以为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会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以为自己又一次得手了。”
“然后呢？”
“然后，”年轻的冰王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我会让她知道，算计我的下场。”
岚裳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种她从未见过的冷酷的表情，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岚裳意识到，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一个会为她盖上外袍、准备红珊果的笨拙男人，他更是一个王。一个杀伐果断、心思缜密、并且……睚眦必报的王。
“原来是这样！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自己在外面招惹的烂桃花。”
岚裳气鼓鼓地嘟囔。昨天，那只蝎子可是差一点点就蜇到了自己。
樱空释那张俊美的冰块脸，在听到岚裳这句话的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准备好的关于如何设局、如何反击的后续计划，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转过头，看着岚裳，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于错愕和窘迫的情绪。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辩解。
“哦？”岚裳挑眉，双手交叉抱臂，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向樱空释走去，“那是哪样？你倒是说说看，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能让她不惜冒着被活捉的风险，也要在新婚之夜，来取我的性命？”
岚裳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
樱空释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那棵永远不会开花的冰晶树。他可以对千军万马拔剑，可以对三界诸神谈论权谋，却唯独无法对岚裳的质问，给出一个清晰的解释。
因为无论怎么解释，都绕不开他在凡界时，以“云飞”的身份，待在艳炟身边的过往。而那段过往，是他此刻最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看着他这副避而不谈，疑似默认的样子，岚裳心中的火气更盛。
“说不出来了吗？”岚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也是，毕竟是你的旧情人，总要留几分情面。”
“她不是。”他立刻反驳，语气急切。
“不是？”岚裳冷笑一声，“那她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别告诉我，她只是单纯地看不惯我这张脸。”
“……”
他又一次沉默了。
岚裳看着他这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个高高在上的冰王，原来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算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转身走回书案边，重新拿起一颗红珊果，放进嘴里，“你自己的风流债，你自己解决。别再让你的那些烂桃花，找到我的寝宫里来就行。”
岚裳咬下果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樱空释站在窗边，看着她那副事不关己、悠然自得的样子，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他发现，比起火王的威胁，比起三界的阴谋，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人鱼公主，或许才是他此生……最难解的谜题。
岚裳看着他那副被噎得说不出话的窘迫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报复般的快感。她就是要让他难堪，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欺骗和摆布的天真小公主了。
岚裳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选择沉默，或者用一句冰冷的理性的话来结束这个话题。
但他没有。
他看着岚裳那副气鼓鼓的，像一只炸毛猫咪的样子，忽然笑了。他的嘴角向上弯起，冰蓝色的眼眸里，那层坚硬的冰面仿佛融化了，流淌出一种岚裳从未见过的温柔而无奈的光。那笑声很轻，从他的胸腔里流出来，带着一丝低沉的神性，宛若小河淌水。
岚裳愣住了。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生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笑容而变得生动起来的、俊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
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极轻的几乎是叹息般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傻鱼……”
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情人间的低喃。
岚裳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
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傻鱼……？
他……他怎么敢这么叫她？！
岚裳瞪大眼睛，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一瞬间烧了起来。这个称呼，带着一丝亲昵和宠溺的意味。这比他之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更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你……你叫我什么？！”岚裳结结巴巴地问，连声音都变了调。
“没什么。”他立刻收起了笑容，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一本正经的冰王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但他越是这样，岚裳就越是觉得可疑。
“你刚才明明说了！”岚裳上前一步，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叫我傻鱼！你凭什么这么叫我？！”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视线转向一旁，避开她的眼睛。
他越是这样，岚裳越是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你……”岚裳指着他气结，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就有！”岚裳像一只抓到对方辫子的小猫，不肯轻易松口，“你以为我没听到吗？樱空释，你给我说清楚！”
岚裳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扯他的袖子。
他似乎没想到岚裳会突然有这个动作，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岚裳扑了个空，脚下又因为动作太急而有些不稳，身体向前一倾，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他反应极快地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岚裳的腰，将岚裳整个人都带进了他的怀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当岚裳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上。她的脸颊贴着樱空释冰凉的带着清雪气息的白色长袍，鼻尖萦绕着的全是属于他的味道。
他的手臂还紧紧地环在她的腰上，那份属于他的力量和温度，透过薄薄的裙衫，清晰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寝殿里，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岚裳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的心因为惊吓和羞赧而剧烈地跳动着；而樱空释，似乎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岚裳忘了挣扎，也忘了生气。她只是僵在他的怀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脑子，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这个怀抱，和她之前把樱空释当做卡索时，主动抱住他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一次，带着一种属于樱空释的强势和温度。岚裳的小鱼脑袋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一片空白，当他松开自己的时候，岚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被他占了便宜。
岚裳羞愤交加猛地推开他，向后跳了一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
“你……你无耻！”岚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但因为气息不稳，这句话听起来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
他看着岚裳那副炸毛的样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摊了摊手，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这副表情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不许再叫我傻鱼，你全家都是傻鱼！”，岚裳气得口不择言，把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
“我全家？”
樱空释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他看着岚裳，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细碎的如同星辰般的光芒。
他慢悠悠地说：“你是我的冰后，我全家……不也包括你吗？”
“……”
岚裳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
她张着嘴，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味的表情，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她……也是他全家的一员……
所以，她骂他全家是傻鱼，就等于……
骂了自己？！
一股懊恼的挫败感席卷了她。岚裳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本想给对方来一记重拳，结果却一头撞进了对方早就准备好的柔软的毛线团里，所有的攻击都化作了徒劳。
“你……你你你……”岚裳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该死的，她竟然忘了他们已经成婚了，她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份。
“我怎么了？”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脸上那副忍俊不禁的笑意更深了，“我的王后，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故意将“我的王后”四个字咬得很重，那语气里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岚裳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他将一只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了他与墙壁之间。
岚裳被迫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他身上那股清冽如同初雪般的味道，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岚裳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
“不想干什么。”他低下头，凑到岚裳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带来一阵细微的、触电般的酥麻感。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蛊惑意味的声音轻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冰后殿下。”
“以后，骂人的时候，记得别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傻鱼。”
说完最后两个字，他直起身，看着岚裳那张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脸，和那双因为羞愤而水光潋滟的眼睛，终于满意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然后，樱空释退后一步，为他的王后让开了路，姿态优雅得像一位刚刚赢得了一场棋局的胜利者。
岚裳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岚裳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你给我等着”的意味。然后，岚裳再也不看他，提着裙摆，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回了屏风后面的水池边。
岚裳听到身后传来樱空释那压抑不住的轻快的笑声。
岚裳气得抓起一把水，狠狠地泼向自己的脸，试图用冰冷的池水来浇灭脸上的热度。
樱空释！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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