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岸被一大片红色浸染，彼岸花在里面盛情地开放着。
奈何桥上，排满了灵魂。一旁的孟婆神色自若，一勺一勺地往那些灵魂的碗里倒着汤，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小摊，里面摆满了用罐子装着的酒，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姜慢稔看着魏仲迟两眼发直，阴戾的眼睛死死盯着酒，她知道他是馋了。
果然下一秒，魏仲迟顺手就从摊上拿起一瓶，还没等孟婆阻止，半瓶就入了口，“好久没喝酒了，这酒还不错，够烈。”他满足地笑了。
孟婆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瓢给了一旁的小阴差，对他开口：“谁允许你随便拿酒的？”
“你管的着吗？老太婆。”魏仲迟呵呵几声。
孟婆瞥了一眼他身边的人，怔了怔开口：“阎王大人。”
路同开口道：“好久没来了，孟婆这些酒是？”
“哦，这些是彼岸酒，注入了我的一些术力，有些灵魂他们一点都不想记得，于是就把汤换成这酒，他们忘记的就会更彻底。”孟婆笑了笑。
“为什么我还记得？”魏仲迟摇晃着酒罐，语气不满地说。
“不能轮回的灵魂喝了也没用。”孟婆喝声道。
“切，我可没说我想忘记什么。”魏仲迟又喝了一口酒。
“孟婆，红樱可在？”路同继续问道。
孟婆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姜慢稔的模样，心中泛起波动，她连忙点头，“在的。”
“走吧，大人。”路同对姜慢稔说道。
姜慢稔点点头，对孟婆说：“您辛苦了。”
孟婆佝偻的身子顿了顿，眼中闪着些光亮。
几人来到岸边西侧，西侧停着一艘木船。
上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船夫，路同对他说清楚来意，几人就上了船。
船慢慢向西方摆去，姜慢稔盯着忘川河，粉红色的河面微微荡漾，上面飘着彼岸花的花瓣，她的耳边传来惊讶的声音。
“没想到，这忘川彼岸真如小说里写的那么美。”万颢感慨道，“小满，我们这趟死的不亏。”
“跟我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张挚说道，“之前有段时间，大家不都往自己的手上纹那彼岸花吗？”
“你也纹了？”青钰好奇地问。
“当然没，那都是女孩子家家玩的东西。”张挚嘟嚷道。
“谁知道哟。”万颢笑道，“我跟你们说，我偷偷看到过他买来贴来纹在手臂上，还带着一顶黑帽子，在镜子前耍帅，非主流的要命。”
“你们别听他乱说！”张挚大喊道。
“噗。”阳铃铛中传来笑意，姜慢稔听了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魏仲迟坐在船头上，看着姜慢稔一只手在河水里淌着，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神情，他很快转过头，望着快要到达的岸边，眼底晦暗不明。
船轻轻靠在中心岛的岸边，岛上也全部种满了彼岸花，岛的中间有一棵参天红树，树上种满了樱桃，一个红发的女子坐在树上，正在惬意地嚼着樱桃。
几人来到树下，红樱看见来人，神色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又眯起眼睛对他们露出笑脸，从树上爬下来，问：“大人来有什么事吗？”
“你把这寒冰之术解开吧。”路同对她说。
“这……”红若似乎有些为难，“没有阎王大人的允许，我是不能解开的。”
“那请你解开吧。”姜慢稔对红樱说。
红樱满脸诧异，“难道这位就是？阎王大人一直带着面具，我一时没认出，是我考虑不周了，只不过大人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
“我只是觉得把它放在自己身上更安全。”姜慢稔开口道。
“那好……”红樱闭上眼睛，手里冒出一团蓝火，朝魏仲迟身体里就要输去。
下一瞬间，天上落下一人，直接握住红樱的手，她手中的蓝火消失了，她惊讶地看着来人，脸上有些不可置信。
姜慢稔看见来人，心里也是一紧，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袍子，脸上戴着血红色的鬼面具，一脸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带着凶狠：“红樱，你这是在做什么？”
“又，又一个阎王大人？”红樱眼睛乱飘，心里拿不出主意。
姜慢稔望着她的面具，她接住一颗掉落下的樱桃向她的脸上弹去，面具很快裂开来，露出下面的容颜。
那是一张已经几乎完全溃烂的脸，脸上骨头的各个部位都挂着一些深红色的皮脂，裸露在外的牙也只剩下了几颗。
红樱看见了吓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表情惊恐万分。
江珞别过自己的脸，她呲了一声，说：“魏仲迟，你还滚过来？”
魏仲迟瞥了姜慢稔一眼，毫不犹豫地走到江珞身边，平淡地开口：“大人，就是她们抢了您的阳铃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红樱还在迷茫。
“你可真是蠢。”江珞不耐烦地开口，“这两人想抢我的位置，看不出？”
红樱还在迟疑，江珞却直接伸出手将魏仲迟身体里的生死簿拿了出来。
“看到没有？”江珞仰起头对红樱说。
红樱此刻不得不相信此人更像是阎王的事实，她低下头说道：“阎王大人。”
“你能帮我清理她们吧？不会还需要我动手吧？”江珞反问道。
“当然。”红樱连忙应道，手中比划了一番，召唤出几头凶兽，围在她们的周围。
姜慢稔脸色平静地环视了四周，开口对路同说：“助我。”
路同看着她一脸冷静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嗯，大人。”
姜慢稔感受着身体里的力量，她伸出手将一只凶兽控制住，接着轻身一甩，便将几只凶兽一连甩到了那彼岸河里，凶兽的身体顿时湮没在其中。
“怎，怎么会？”红樱露出诧异的表情。
江珞也变了神色，她打开生死簿，不停地翻着，在一页停下，她将魏仲迟手上剩下的酒撒在上面，生死簿发出刺眼的光芒。
姜慢稔神经一紧，整个人被一个白色的漩涡包围，她感到天旋地转，自己的下半身正在渐渐消失。
“大人！”路同伸出手帮她维持住身形。
“哈哈哈哈哈哈！消失吧。”江珞瞪大凸出的双眼，得意忘形地笑着。
姜慢稔闭上眼睛，要消失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她的脑海中响起清脆而纯净的铃声。
身体的周围出现了一圈蓝色的心剑，她将手掌用力张开，心剑向四周飞去，漩涡顿时散灭。
江珞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自己虚无的眼瞳中倒映着一双亮的刺眼的桃花瞳。
姜慢稔食指和中指用力并拢，指尖凝出数剑，齐齐向江珞刺去。
江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身上就出现了数个窟窿，她不得动弹，浑身穿来极致的冷意和热意，冷热交加，让她疼得想去死。
她望着掉在地上的生死簿，一改直接的嚣张，立刻对姜慢稔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把我从这簿子里抹去吧，抹去吧……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
路同将生死簿捡起来递给姜慢稔，“翻开它，大人。”
姜慢稔的手触碰到生死簿的那一刻，浑身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体内，她的灵魂很快恢复成了原样，脑海里也不断冒出当阎王的回忆。
江珞还在求饶，姜慢稔却直接说道：“不要作挣扎了。”
江珞突然怔住了，她死死盯着她的脸，眼中荡出几滴泪花。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命那么好，为什么……你遇到的都是好人，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人爱我，一个人，一个人也没有……我变成这样，都是那些人的错！”
“他们笑我，他们打我，他们叫我去死，凭什么是我要下地狱！凭什么！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啊？”她痛苦地低下脖子，没了任何气性。
“凭你杀了无辜的人，杀了跟你一样拥有痛苦的人。
“杀了他们，他们就不会痛苦了……”江珞的睫毛轻颤。
“但是她们想活下去。”姜慢稔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和你现在一样。”
江珞的眼瞳颤了颤，她呵呵地笑着，“我这一生，到底就是个笑话吧？”
“至少你靠自己一个人就活到这么大了，不是吗？”姜慢稔问道。
“你是在安慰我吗？被你安慰说实话有点恶心。”江珞还是忍不住呛她。
“你想有下辈子吗？”姜慢稔突然问她。
“当然不。”江珞毫不犹豫地说道。
“至少你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江珞整个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她的脸颊有泪，但是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恨意，“你在以我为乐。”
“学你的。”姜慢稔眯了眯眼睛，“不过确实挺开心？”
“啧……”江珞感觉自己被她耍地团团转。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变得安静，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的感觉。
在她还在思考的时候，姜慢稔向她伸出手，江珞的灵魂刹那间就消失了。
姜慢稔转过身，就看见魏仲迟拿着那酒瓶往嘴里倒着，尽管只剩有几滴落入他的口中。
“轮到你了。”她对他说。
“真伤人心，你对我难道就没有……”魏仲迟欲言又止。
姜慢稔知道他想说的是爱？或者是感激之类的词语。
是的，她曾经可能真的渴望过，但终究换来的也只是一点小小的怜悯罢了，之后又会迎来无尽的噩梦。
“没有。”
魏仲迟哼了一声，“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对了，你有见到过魏珍他们吗？”
姜慢稔淡淡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呵，算了，他们也终将下地狱，这是他们应得的。”
魏仲迟将酒罐扔碎在地上，自言自语道：“大哥啊大哥，这回是真要去见你了。”
姜慢稔弹指之间，他便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现在便只剩下那个人了，她握紧了自己拳头。
“等着下地狱吧，白自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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