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石阶的顶端,那扇包裹皮革的木门被林晏无声地合拢。链条和挂锁恢复原状,锁梁与锁体扣合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图书馆下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站在原地,倾听片刻。阿尔文法师的鼾声依旧规律地从阅览区传来,除此之外,只有书籍沉默的呼吸。
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坐下。修复到一半的古籍摊开着,工具整齐地排列在一旁,一切都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他拿起镊子,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继续之前中断的工作——分离一页粘连的脆弱纸张。动作流畅,心绪却已截然不同。
档案密库中的阴冷潮湿还残留在他的感官记忆里,那些低语的书籍、沉重的锁链、尤其是那本吸收光线的“无声之书”,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深处。更不容忽视的,是最后那阵烛光的摇曳,以及那股庞大、审视的意识的扫过。“编织者”,那个皮纸上提到的存在,其注意力确实存在,并且对密库拥有着某种程度的感知。
风险等级已大幅提升。
他需要重新评估现状。那个留下线索的“邀请者”,其意图依旧模糊。提供“无声之书”的线索,是助力,还是将他推向“编织者”目光下的陷阱?阿尔文法师的沉睡,是巧合,还是某种默许甚至安排?
疑问很多,但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林晏的性格底色在此刻显现出来:越是面对复杂危局,越需要绝对的冷静和秩序。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的工作上,细致的修复过程本身就像一种冥想,帮助他平复因冒险而略微加速的心跳,理清思绪。
当最后一页粘连的纸张被小心分离后,他放下工具,开始整理工作台。这个过程里,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细致地扫过整个修复区。灰尘落定的方式,光线照射的角度,甚至空气中微粒的浮动,都纳入他下意识的观察。没有异常。至少表面如此。
他站起身,准备将修复好的书籍放回暂存书架。经过阿尔文法师常坐的那个角落时,他脚步未停,眼角的余光却已捕捉到细节:扶手椅里,老法师歪着头,嘴微张,睡得很沉。他膝上那本厚壳书滑落了一半,封面朝下,看不清书名。一切看起来都自然无比。
但林晏注意到,阿尔文平时放在手边小几上的那个冒着热气的茶杯,此刻是空的,而且杯壁干净,没有残留的水渍或茶垢,像是被仔细清洗过不久。这与一个沉浸在阅读和瞌睡中的人的习惯,存在一丝极细微的不协调。
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可能毫无意义,也可能暗示着某些活动。林晏将其记下,不做任何武断的推论。
放回书籍,他像往常一样,开始清理工作台,用软布擦拭工具,将药水瓶盖紧。每一个步骤都井然有序,仿佛刚才深入险境探查的人不是他。这种日常的、重复性的劳动,是他维持内心平静的锚点。
当最后一件工具被归位,工作台恢复一尘不染的状态时,他内心的计划也已初步成型。
再次进入档案密库,短期内风险过高。“编织者”的警觉可能尚未完全平息。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
当前的首要任务,并非立刻获取“无声之书”。他需要更多的信息碎片,来拼凑出这个城市运作机制的模糊轮廓,尤其是关于“编织者”、“静谧期”以及自身这种“异常”状态的本质。同时,他必须更深入地观察阿尔文和雷恩,尝试判断他们的立场和知晓程度。
而这一切,都需要在绝对的谨慎和耐心下进行。他不能引起任何一方的额外注意。
离开图书馆时,外面的天色(那永恒的橘粉光晕)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街道上行人稀疏,一切安详静谧。但此刻在林晏眼中,这份安逸已然变味。它不再是单纯的舒适,而是一层精致的、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的薄冰,其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他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步伐平稳,目光平静地掠过街道两旁的屋舍、店铺、行人。只是这一次,他的观察拥有了新的维度。他开始留意那些最细微的、可能偏离“规则”的迹象:一片落叶停留的时间是否过长?某个市民的表情是否出现一瞬间的凝滞?光影的边界是否绝对清晰?
信息的收集,从此刻起,将渗透到每一个平凡的瞬间。
回到小屋,关上门。他走到窗边,看向那盆依旧执着指向塔楼的植物。然后,他拿出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用冷静、简练的文字记录下今日的关键信息:
观察日志 档案密库
地点确认:地下洞窟,环境腐朽,存有大量非常规记录(“回声之架”)。
目标确认: “无声之书”存在,状态异常(静止、吸光),位于锁链书林深处。
风险确认:存在高位意识(暂称“编织者”),可周期性巡视该区域。警觉性高。
后续策略:暂停直接行动。转向外围信息收集,重点:阿尔文日常规律、雷恩巡逻模式、城市历史传闻、自身“异常”特性分析。
核心原则:隐匿,耐心,观察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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