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潭县方言的内容，仓管毕竟多年没接触，大部分已经听不明白，但从能听懂的部分里，她经常能听见几个词。
“大家伙”、“好东西”，还有“告不告诉那毛册”。
“毛册”在潭县方言里是一种蔑称，仓管能猜出大概指的是方湛。
这四人中，方湛是唯一不懂潭县方言的人，但他会说很多外语。因此拆解厂偶尔有对外的业务，他都会出现。只是好几年的时间里，每每他出现，总是一个人的，很少见另外几人同行。
仅有的几次同行里，另外几个人也总是客客气气，同时不时提到“阿姊”的名字。
仓管总有种感觉，那就是方湛和这三个人合不来也不熟，只是因为阿姊的存在，才都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而除掉“毛册”这个词，另外的“大家伙”和“好东西”很明显就是另有指代了，具体内容仓管也不清楚，但她猜测很大概率就和工人们偶尔搬回来的东西有关。
而且她最后一次见钱悦、庞威和胡将三时，“大家伙”、“好东西”出现的频率相当高，除此之外，仓管还频繁听到了一个字，“走”。
到底走不走？
滨南不行了，赶紧走！
怪老胡犯事，黑蛇找过来了，不走不行。
小郑核查过时间线，虽然仓管的记忆有偏差，但这几个人大抵都是在相近的时间。变卖了滨南所有的资产离开了这里，其中，钱悦正是卖掉了她的滨南宾馆。
“然后再加上你拍档她们查到的线索，除原本就有直接关联的庞威外，王香、宁小群这两人虽然不在拆解厂的合伙人名单中，却也和方湛、宁庆缘有着密切关系。她们前者是方湛的亲表姐，后者是宁庆缘的远房表妹。”
这一大群人，全都在冥冥之中被聚到了一起，然后各自分头走向自己的悲剧。
“而在其中，我最不愿意去猜想的，是‘阿姊’的身份。”
“我先前说过，梁闻女士是梁家唯一拥有灵视力的后人，而她拥有这一能力的外贸特征，是其中右眼睛的颜色，明显比另一只左眼眼睛浅。有光的情况下，浅的那只眼睛甚至近似金色。”
乔枝此时已经猜到了大概，她试探性地开口：“而仓管见到的阿姊，也拥有这个特征？”
“呵呵。”
小郑明显很高兴乔枝抢答，但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一半吧。”
仓管唯一见到阿姊的那次，对方戴着眼罩，遮住了自己的左眼。但露出的那只眼睛，仓管印象深刻，那的确是一只金绿色的眼睛。
除此之外，仓管所有关于阿姊的印象都已经相当模糊，甚至有自我矛盾、因印象不清而脑补的成分，小郑判断之后还是选择了剔除。
乔枝靠在靠背上放空大脑发了会呆，小郑说的话确实让她有些意外。但其中最意外的并不是阿姊，而是那个名字叫做胡将三的人。
“胡将三、胡将三……胡三江？”当时同李可签合同的那个多手房东？
小郑又开始有节奏地敲击起了方向盘，她说，“我也有想到这一点，但当前的巧合未免有些多，我也不敢贸然联系——万一其中有错误信息，方向就全乱了。”
“而且更让我捉摸不透的一点，是半年前订了滨南宾馆，姓梁，前八位号码同梁闻女士相同的那个人。不管是宾馆二老板，还是当时那个兼职，都并没有印象有人见过或是提到‘浅色眼睛’这个特征。”
“因此并不排除，有人在故意使用梁闻女士的信息混淆视线这个可能性。”
敲击方向盘的声音停止，小郑拔了车钥匙，在乔枝困惑的眼神里比了个“下车”的动作，随即带头下了车。
她们的面前，是一家五金店。
“你要去哪？”
“我在调查钱悦这些人的动向后，发现她们离开滨南之后，都去了各种地方重新做生意。当然最后的结局，刚刚你也听到了……相逢海鲜、阿香酸菜鱼、耀威超市、迎悦水疗会所，还有仍在猜测的房东胡三江，除非已经换后代传承，不然本人仍在经营的店铺没有一个好下场。但其中，还有一个剩下的关键人物没有调查。”
乔枝警惕地颔首，“方湛？”
“聪明”，小郑并未合掌地虚空拍了几下手。
“宁庆缘实际破产之后，除了滨南别墅，名下的资产几乎都已经变卖。但方湛名下，还有一处从他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三层商住两用楼房。”
“是这家五金店？”
乔枝扫了一眼面前的店铺，虽然陈旧了些，但外形的确能一眼看出是楼下商铺、楼上住宅的构造。
“是啊，就是这里了。”
小郑上下扫了几眼眼前的三层老楼，楼下的商铺此时大门紧闭，楼上的住宅看起来也空了很久，但阳台上还晾着几件老人的服饰。
乔枝很快便也发现了这一点，此时她的表情稍微变得微妙了些。
“方湛几个月前就死了，你要找他的家人……？”
乔枝的第一反应，打扰非自然失去了孩子不到半年，大概率未从伤痛中走出的老人并不是件有礼貌的事。因此她需要谨言慎行，时刻注意自己的分寸。
然而小郑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开口：“放心吧，方湛的双亲早就过世了，还住在这里的人只是个租户。”
租户？
乔枝紧绷的神经总算缓和了些，只是没到十秒，她的眉头就又以另一种形式皱了起来。
“不过”，小郑的语气相当无奈，“这个租户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就是了。”
小郑的调查结果显示，方湛的双亲在宁方莹过世后的第二年双双去世。或许是承受不了打击，也或许是另有其因，但总之事实就是二老留下了这栋房子西去了，但此时房子里还有租户居住。
后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方湛似乎并未收租户的钱，房子里的租户也并未搬走，但租户同方湛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就是……
“只要有人来找方湛，或者是打听和宁庆缘相关的事，就把来人赶走。”
租户早年是对中年两口子，后来是对老年两口子，再到了今年丈夫去世后，就只剩老太太一个人了。但哪怕只有她一个人，这老太太的战斗力依旧超群。
“我打听过，以前有宁家债主想去方湛双亲的屋子里搜东西抵债，被这老太太直接泼尿赶走了。她嗓门和年纪都大，听力却不知为什么相当敏锐，谁拿她都没办法。”
那？
乔枝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不明白小郑依旧到此的原因。好在小郑也没有卖关子，接着开口。
“不过但凡是人就有弱点，调查之后，发现这老太太虽然没有孩子，但有个关系还可以的侄女。碰巧这侄女嘴笨，在科室是个总升不上去的小职员，我就顺水推舟了一把……昨天晚上我们还在滨市的时候，她来看了看自己的姑姑，结果发现了一件怪事。”
据这位侄女所说，她的姑姑性格虽然急躁火爆了些，但人本质上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她以前也好奇问过这栋楼的事，但她姑姑怎么都不肯说，意思是这是她答应了，要帮别人保守的秘密。
姑姑没有孩子，逢年过节这侄女都会来给姑姑送点东西，平时见了她，姑姑总是眉开眼笑乐呵得眼睛挤成一条缝。
但昨天晚上，姑姑的状态突然变得很奇怪，整个人呆滞无神不说，嘴里还一直嘀嘀咕咕些奇怪的话。
“……不干净、不干净，就不该让那些家伙进门。”
姑姑边说着，还边拿着盐到处撒。侄女有姑姑家的钥匙，一进门就被满地狼藉吓得惊声大叫，这时姑姑跑过来，冲着她就开始撒盐。
更诡异的是一包盐撒完之后，姑姑嫌撒得不够，又跑上楼去拿——要知道这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腿脚都不利索。但昨天晚上，不到五秒的时间，她就拿了盐跑了下来。冲着侄女撒完之后，又重复了两、三次这样的动作。
乔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后来呢？”
“送医院了呀。”
小郑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来由乔枝并不清楚，但很显然看起来的年份同眼前楼房一样老旧。
小郑动作淡定得像回家，她绕到商铺的侧面，轻松打开楼上住宅的门就走了进去，乔枝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看，五金店。之前也是那老太太在租，不过据说几年前开始就不怎么营业了，今年更是完全没开过门。”
老式自建房的二楼拐角处开着扇矮窗，弯下腰的话，就能透过发黄的玻璃看见自搭的半层架，堆得满满当当的各种纸箱子。以及楼下那张看起来异常陈旧，同躺椅挤在一起的透明玻璃收银台。
类似的老店在乔枝的童年很常见，所以乔枝清楚，自己此刻的这种莫名的陌生感、浑身汗毛竖立的恐惧感不可能只是因为来到了陌生的楼房，看到了陌生的老店。
“呀”，附在小郑身后的海娘亲显现出来，像滩被冲上岸的海草胡乱缠勾着小郑的脖子、手臂扒在她的背上。
离开领地之后，海娘亲的动作就僵硬了很多，此刻的她表情肌肉可以说互相不配合，硬生生扭出了个相当奇怪的表情。
然而乔枝只在意，海娘亲在此时现身，一定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不得已而已。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吗？”
小郑转过身来关心地问了句，乔枝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至少现在，还没有看见。
“那就进去咯。”
二楼是对门，小郑拿着钥匙串先是在201前试了几次，无果之后才摇摇头转身去了202，这次，门锁很快传来转动的声音。
“201是方湛双亲的故居，我试了下，打不开。那老太太住对面的202，总之进去看看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