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开学后,因着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周浩对我们学校后山上农学院的种植园起了兴趣,想看看传说中的珍稀植物。李想也好奇,表示要去见见世面。我自是随大流。
谁知,周浩一个踉跄,踩出了我们的春天——拯救学长罹难的毕设。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三人分工合作,一个排课表、一个投奔郑教授,一个负责关怀受害学长,过上了边听课边种树边种树边种树的日子。
周浩凭突击的知识对柃木苗进行了一番抢救和修剪。我看着被他丢弃在旁的柃木枝,颇觉可惜,手一痒便想把它捡回宿舍,顺手挖了点土。
但我预估失误,土没挖够,于是又从一旁的多肉盆栽里扒了点混着用,再随手记录了气温湿度降雨量。
周浩几乎把抢救任务都揽了过去。他是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我也见不得他每天脚不沾地地独自忙这忙那,便比较强硬地把浇水这种苦活要下,还要定点给在课室、种植园、实验室随机刷新的他送饭。李想见我来回奔波,便分担了一半浇水任务。
后来周浩说苗活了,语气如释重负,我也为他开心。其实哪怕那一株没活,我也可以把手上这几盆塞给他作为补救,就是不知道学长要不要新苗。
我正在给宿舍里的盆栽们浇水,推门声响起,看见了消失小半个月的周浩。
他作震惊状盯着我面前的盆:“张涛,你怎么会有新苗?”
“你剪下来不要的枝条我拿回来插着就活了,后阳台上还有几盆,你们要吗?”
“你怎么弄的?我也扦插过,怎么没活?”旁边的学长尤为震撼,看我的眼神极其复杂。
我把记录的培养信息递给他:“我把后山上的土和养多肉的土混合了一下。”
他眼神瞬间清澈不少:“你配出了最适合它生长的土壤。”
他端着两个盆,神情迷幻地走了,留我和周浩面面相觑。周浩扬起笑:“太厉害了吧张涛,这羊毛柃是濒危物种,学长都以为它要灭绝了,你拯救了一个物种啊。”
我挠挠头,压下过分的笑,嘴上是“没有没有,还好还好”,心里却已炸开了花。
不过我也才知道,这羊毛柃如此珍贵。看着仅剩的一盆,我心思活络起来,剪下几枝栽进新盆里。
今晚我们宿舍都松了一大口气,迟来的疲倦席卷大脑,纷纷早早上床,放任自己沉如梦乡。
不曾想故人入我梦,激起千层澜。
姜凡和薛珅在讨论题目,梦中的我一如高中时好奇地凑上前,毕竟那群人热衷于给我讲题,如果这题涉及到我完全未知的知识点和方法,他们会更热情。
我已准备好听姜凡“6”完以后的讲解,谁知他没了下文,甚至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向关切的薛珅此时饶有兴味地盯着我,好像我脸上突然长了什么东西。
我没觉出问题,还催着姜凡:“同桌,这题怎么做?有个符号我都没见过。”
姜凡终于纡尊降贵般开口:“符号在这里不重要,它只是个表达形式。”
他说了一句话后便闭上了嘴,我纳闷,旋即转向薛珅,见他仍盯着我。
“我们感兴趣的是它背后的函数模型——狄利克雷函数。它是处处不连续、处处极限
不存在的可测函数。黎曼不可积但勒贝格可积,恰好以全体有理数Q 为周期,典型的病态函数。”薛珅手搭在后颈,整个人半趴在椅背上,目光慵懒地在我身上扫动。
“张涛,你真可爱呀。和我们待了这么久,连基本的科学思维都不具有,就像小动物一样怎么教也教不会。”我一时难以置信薛珅就这么直白地表达了对我的讽笑。
不,这甚至算不上嘲讽,只是一个天才看到傻子时天然又残忍的好奇。
姜凡也在此刻抬头,浅棕色的眼眸闪着无机质的光:“真是有种未被知识污染的清澈。”
我一时如坐针毡,匆忙站起,桌椅因推移发出刺耳的尖叫。我没再和他俩说一句话,也没管现在是不是上课时间,直奔门口,想逃离这个逼仄阴暗的果壳。
一开门,天光大亮,我来到了体育场,看见陈希在一个人打乒乓球。
他橙红的发色让我有时感觉他是个小太阳。但后来我发现,他只能说是灯,明亮却不温暖。
我拿着乒乓球拍站到他对面,他便自然地发球。然而我连一个球都接不到,手忙脚乱却被乒乓球砸得脸疼手臂疼胸口疼肚子疼。
陈希并不在意我出的丑,只是不经意问了句:“张涛,你怎么也学会逃课了?”
我好像忘了刚刚是如何害怕地逃出那间课室,“逃课”这个词击中我的命门,让我撇下陈希和球拍就往回跑。
我跑出了满身汗,急急忙忙打报告,校长不出意外已经在班里站着了。他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批评:“张涛,你最近有点飘了,还敢逃课,五千字检讨,明天一字不差交给我!”
陈希刚好优哉游哉走回来,抬手和校长打了个招呼,没分给我一个目光,双手插兜便进去了。校长冲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但我就是觉得喘不过气。画面一转,我已经在趴着写检讨了。
谢宇突然回来,周围人一拥而上围着他叽叽喳喳。我没心情自讨没趣,继续埋头苦干,不然今晚两点都睡不了觉。
但他却找上了我。
“同学,能看看你的错题吗?他们说你的错题很有意思。”他探过头,金色的虹膜反射出侵略性的光。
我用左手小臂挡住检讨,右手在桌膛里摸索错题册,不小心把之前和薛珅他们闹着玩画的自画像带了出来,落在地上。
“同学,你画的黑猩猩不错啊,颜色蹭得很有味道。”他有意无意地在画与我的脸之间逡巡,我感到如芒在背,把画和错题册都揽走,退到窗边。
其他人不知何时围过来,谢宇还在往前凑:“同学,能看看错题吗?”
我退无可退,想着教室只在二楼,心一横便翻了出去。
然而窗外是万丈深渊,我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脸与地面只有咫尺之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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