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四月里的时候,山下芳菲已尽。寒山堂内却还是一副春日里的景象。
桃花初开,树下有两个年轻男人正相对盘腿坐着。在二人空隙间的草地上摆着个做工古朴粗糙的木头棋盘。
执黑棋子的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是何年纪。说是二十岁,看这老练的神态实在不像,说是已有而立之年,面庞又太白嫩,嘴上胡须都不曾有,看着十分光洁。
至于执白子之人,倒可以笃定是个年轻小郎君,眉目柔和,气质内敛,穿着一身单薄的罗衣,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
师父又在拉着大师兄下棋了。
吴青冥屏息站在桃树下,手上提着一壶刘家村的特产“桃杏双春”。这种酒别的地方都不售卖,只在刘家村独一份,乃是当地农家用去年收获腌渍一年的糖杏,外加今年新采的桃花酿造而成。
桃杏双春口感醇润,甘甜微酸且不呛人,老少咸宜。因此,这酒颇受寒山堂上下众人的喜爱,隔三差五就得差人去刘家村买上。
吴青冥不愿打扰师父与大师兄的手谈,只凝神观看。在他来去山下刘家村的路上,想来师父已经连输了几局。
此时吴青冥的师父,那位手执黑棋的娃娃脸青年人,也正是寒山堂堂主姚岁年,正皱起眉头咬起牙关,凝神苦思了好一会,始终没有落子。
而棋盘上黑子白子凋零,明示着棋局已进了尾声,快要收官了。
姚岁年犹豫不决许久,终于落了一子,见到吴青冥的到来,忙招呼道:“青冥,快,来来来,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一招我下得妙不妙?”
他这一落子,顿时吃掉了大徒弟的三颗白子,这将是他和首徒楚秀对弈以来为数不多的胜利。姚岁年摩挲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显然是对自己的这一步棋颇为得意。
寒山堂堂主姚岁年是个臭棋篓子,且是个百折不挠又不要脸的臭棋篓子。吴青冥心想,大师兄至今没有一剑把师父挑飞出去,真是一副天生的好脾气。
听姚岁年这么说,吴青冥低头看了看棋盘,刚想着大师兄怎么礼让起师父来了,但他仔细一看,又马上领悟了其中的关窍。
他想笑,又努力憋了回去,高声夸赞道:“妙,实在是妙。”
这诚恳的语气听得姚岁年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妙就妙在——”吴青冥话溜到嘴边,逗师父似的卖了一个好大的关子,又闭嘴不说了。
“妙在哪了?”姚岁年抓耳挠腮,还想继续听自己好徒弟的马屁。
姚岁年面前的年轻人,也就是他的大徒弟,寒山堂的大师兄楚秀,却从罐子里拿出一枚白子,沉吟片刻,在姚岁年疑惑的目光下落子,温和地说道:“堂主,你输了。”
这一时间峰回路转,直叫姚岁年愕然了。
“妙就妙在你一会儿就要送大师兄十个子儿!”
直到这时,吴青冥才大笑着把这句话说完,气得姚岁年跳起来就要打他。
吴青冥别的武功水平暂且不论,他身法灵活,弓着身从姚岁年臂弯下躲到一边,飞奔到在大师兄身后站定,才像有了靠山一般,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可是拿着酒呢,师父倘若打我,酒就摔了。没法喝如此美妙的桃杏双春,我看到时候怨谁去!”
姚岁年也不管吴青冥说什么,跳起来就追着徒弟痛殴,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出拳扫腿,气劲在空中乱窜,惹得树上的桃花飞落,好似下了一场桃花雨。
楚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抱臂看姚岁年和吴青冥打闹,一个没有堂主的派头,一个没有徒弟的样子。
堂主终究是堂主,很懂混混打架的擒拿之术,技高一筹,抓着吴青冥“痛殴”。吴青冥挨了姚岁年一记落在膝盖窝的飞踹,整个人一时间重心不稳,手里的酒竟飞了出去。
“我的酒!”两个人同时惨叫道,飞身扑过去要去抢酒坛子,肉眼看着已是来不及。
眼看着要坛飞酒洒,此时,一根桃树枝好像凭空出现一般,只往前轻轻一送,居然稳稳当当地就把这一坛子酒立住了。
“给。”
楚秀握着桃枝,说道。这酒坛纹丝不动,原来是全赖内功真气灌入易折的枝条中,加强了它的韧性,才能承受酒的重量。
姚岁年大喜过望,遂如获至宝地把坛子捧在了怀中。他差遣着吴青冥将功赎罪,赶紧滚去灶台边,把木架上摆着的几只瓷碗拿来。
这样的美酒佳酿,合该用碗畅饮才爽快。瓷碗送达,三人先是喝了一轮,没多久姚岁年就醉了,东倒西歪地在桃树下叫嚷着要给吴青冥演练一套并不存在的“醉酒剑法”。
楚秀喝得不多不少,但没姚岁年那么醉,只脸上泛点红晕。等姚岁年彻底醉倒,瘫在地上不省人事,吴青冥才把师父拖回屋子里去。
楚秀又独自留在桃树下独酌了一会儿,这才收拾了棋局,那把方才被他当剑使的桃树枝,早就不知仍在何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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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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