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书架前，我询问起1号：“故事书好多，佑哥哥不知道讲哪一本，你来选好不好?”
1号笑着点了点头，拿起还未看完的那本，递到我的手边：“文哥哥给我读得就是这本！”
我微笑着接过，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再次询问道：“讲到哪里啦？”
1号立即兴奋地翻到了有折角的一页，指了指：“这一页！”
我指了指左侧这一页，询问道：“这边讲过了吗？”
1号点了点头：“文哥哥讲过了。”
我立即有了判断，3号是看到右侧这一页纸，才出现的应激反应。
我温声讲了起来：“从前，有一个富人家的独生女，她心地善良又虔诚……”
直到我读到“继母和姐姐们夺走她的漂亮衣裳”时，1号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小声地打断我：“文哥哥就是讲到这一段时，陷入了回忆，愤怒地掐上了我。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3号会好起来的。”
故事很快便读完了，我笑着看向1号，提醒道：“故事读完喽！”
1号有些意犹未尽，抿了抿唇，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循循善诱道：“你可以去102号病房，6号最喜欢看书了，他讲得故事一定会更精彩！”
1号有些犹豫嗫嚅道：“我真的可以和别人好好相处吗？”
我温柔地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鼓励道：“可以啊！102号病房里的所有人都会欢迎你的！”
1号这才点了点头，一把抱住了我的腰，蹭了蹭：“我相信陈医生！”
将1号带出101病房比想象中困难，他的脚刚接触到走廊的地面，就像是触电般缩回了房间里。
1号东张西望，像是在搜寻着什么，小声询问道：“佑哥哥，走廊好恐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安慰道：“1号，你看着我，不要看其他地方，跟着哥哥走，别害怕！”
1号眼珠一转，笑着瞥向我，轻声道：“除非哥哥叫我的名字！我才不害怕！”
我本以为他会说出让我抱或者要糖的要求，结果是让我叫他的名字。
这我并不能同意，从前在我的视角里，他们都是病人，医生最忌讳的就是对病人产生医患以外的情绪。
即使现在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人格，我也无法直接称呼他们的名字。
编号不仅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系统的一部分，而且有助于建立治疗的边界感和安全感。
如果过早称呼1号名字，其他人格肯定也会有所不满。
思及此，我笑着反问道：“1号如果想听到哥哥叫你名字，那就必须要告诉哥哥，你的所有经历哦！”
1号无语地撇了撇嘴，失落道：“陈医生，你坏！”
我牵起他抓着门框的手，将他拉到了放门外。
鞋底在触碰到地砖的一瞬间，他的身体颤了颤，想往后退，但看着我鼓励的眼神，还是轻轻地踩在了地上。
我笑着夸赞道：“很棒哦！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1号轻轻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不知该怎么走。
我蹲下身，温柔地扭过他的脑袋，让他看向四周：“你看外面根本没有坏人。”
1号壮着胆子四处张望着，发现确实什么都没有，这才放松下来，顺从地被我拉着往102号病房走。
102号病房难得恢复了平静，我和1号进来时，便看到5号单方面和6号冷战，一个人玩着纸牌。
一旁的4号已经安静地睡着了，只是依然能看出睡得并不是很好，眉头紧锁，像是进入了梦魇。
5号见我牵着一个孩子回来，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陈佑，你不是说送我拼图吗？怎么把一个孩子送过来了？”
6号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诧异道：“陈佑，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1号不满地嘟起嘴：“峥哥哥不想阿奕吗？”
6号无语地撇了撇嘴，不自觉地缩在角落，降低存在感。
见此，我有些不解，疑惑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1号想了想，解释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啦！佑哥哥不知道很正常啦！那时候，我每天早上都会偷偷跑到102号病房，看着峥哥哥和穗业……”
1号皱着眉，像是在思考用什么词比较合适，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大声道：“谈恋爱！峥哥哥和穗业在谈恋爱！”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6号，见他额角的青筋都因为生气而鼓了起来，不禁笑着调节道：“6号，1号还是一个孩子，别太在意。”
6号闭了闭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和穗业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因为它长期处于痛苦中，所以我便想安慰它。不是1号说的谈恋爱！”
他将“谈恋爱”三个字咬得极重，声音上便可以听出他的气愤。
我瞬间明白了，1号根本不是害怕才不敢出病房门，而是因为招惹了6号，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所以硬要我保证保护他才走。
穗业是一个无性者，他不认为自己是任何一个性别。
很久以前，它是作为102病房的5号而存在的，只是之后突然间消失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融合了，融合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6号。
难怪那段时间，本该温柔的6号，却开始陷入了某种回忆，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不再爱笑，只剩下了冷漠。
可能是融合带来的副作用……
而现在的5号是在穗业消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才出现的。
5号一副吃到了大瓜的表情，也没有计较我没给他带拼图的事情了，而是凑到6号身边追问：“你和那个穗业是什么关系啊？”
6号拧紧了眉头，显然是不想回答。
我轻咳了一声，将1号往5号身边推了推：“好了，5号，1号在101病房只有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你不是说想找人陪你玩牌吗？你可以和他玩啊！”
5号扫了1号一眼，嫌弃道：“小豆芽菜，会玩吗？”
1号不服气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怕我了？”
5号立即来了兴致，开始洗牌：“来！我才不怂呢！我怕你说我欺负小孩！”
1号拍了拍胸脯，笑道：“我已经10岁了！可不是小孩子！”
“好！来！”
“大哥哥，你可别输给你眼中的小孩子哦！”
看着他们和谐的相处，我浅笑着离开了病房。
陈佑对人格们始终使用编号，背后藏着既专业又细腻的考量。他用编号明确传递出“此刻是治疗场景”的信号——清晰界定“我是医生，你是系统一部分”的身份，为每一个人格搭建起稳定的边界感与安全感；同时也在悄悄规避矛盾，怕过早称呼某个人格的名字，让其他人格觉得被区别对待，反而激化系统内部的失衡；更巧妙的是，名字在他这里成了一份特殊的“认可”：只有当人格能勇敢直面过往、不再被回忆困住时，他才会用名字回应这份成长，就像1号渴望被叫名字却未得的细节，恰恰藏着这份考量的温柔。
而穗业的消失，最终指向了与陈峥的融合——这场融合是“成功”的，却也浸满了悲剧感。说它成功，是因为穗业的创伤被完整接纳，整个人格系统没有因此崩溃；可这份“成功”的代价，是陈峥弄丢了原本的温和。他没有与穗业融合成更健康的新个体，反倒像被强行塞进了另一人的痛苦：曾经爱笑的他变得冷漠，听到“穗业”二字时额角绷起的青筋、下意识缩在角落的回避，都在诉说这场融合的重量——不过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的过往，沉重地往前走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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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消失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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