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守在冷宫外的又是清和卫,林牧笙当值,他武功高,内力好,屋里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没人抱的胖猫溜溜达达坐在林统领脚边,打了个比脑袋还大的哈欠,又睡了。
如霜一走,其他五位百花杀的宫女还没回来,除了房顶上的暗卫和在门外当木桩的清和卫,冷宫内就只剩下苍雪戎一人。
他推开窗户喊林牧笙的名字,在林统领看过去的时候,快乐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二轮作妖。
小皇帝初登基时,正是动乱的时候。
先帝懦弱又无能,左耳藏了个野心勃勃的赵贵妃,右耳藏了个饕餮成精的白河学宫。
两杯马尿一喝,枕头风一吹,废后的心思空前暴涨,狗胆包天,要在祭天当日以祸乱宫闱的名义把皇后废了。
他前脚刚与贵妃母子定好计划,后脚这计划就被贴身太监一字不落地传给了皇后,于是祭天当夜,这马尿喝多的夯货就死在了马上风。
皇帝死得见不得光,给皇帝变着花样送漂亮男女的赵贵妃顿时魂飞魄散。
皇后原准备请君入瓮,欲将赵王母子坑杀于祭台内,奈何太尉这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搅屎棍为给以仁义著称的小太子表衷心,在赵王一党还没收到消息之前,就已经先哭天抢地带起了孝。
苍雪戎当时都气乐了,他紧赶慢赶没赶上这老东西的自作聪明,二话没说一拳把人干昏了三天。
收到消息的赵王吓破了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策反禁军逼宫造反。
苍雪戎每天跟个游魂似的缀着他后脑勺,由着他策反大批借祖先荣光进禁军镀金的纨绔,只等最后收网捞鱼。
因这脑回路清奇的太尉,皇帝的死讯再也瞒不住,皇室为了脸面,对外宣称皇帝忽染恶疾,祭天结束就暴毙了。
此事一出,人人心里都在嘀咕,奈何当朝丞相姓封,当朝近一半官员不姓封也与姓封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这位即位将将五年的皇帝,就这么窝窝囊囊死成了一桩丑事,谁也没敢多放半句屁。
小太子灵前即位,皇后封溟晋为太后,从此再无顾忌,十几根白绫当夜就送到了后宫,连赵贵妃在内,先帝后宫一夜之间全殉了主。
彼时还是个少年的苍雪戎只掌管着一小部分的禁军兵权,他放任赵王自以为是,只最后一刻神兵天降,仅一刀就把赵王的脑袋送到了他娘灵前。
剩下的乌合之众连坐的连坐,抄家的抄家,再也成不了气候。
太尉因监察有失,罚俸三年,禁军借机改制,原来的禁军裁撤一半,降为禁卫,再另设十二亲卫,二者合称御林军,均由苍雪戎一人全权负责,自此,皇城内的军权彻底落在了皇帝手里,太尉彻底成了摆设。
而苍雪戎也借此机会,将手伸进了枢机院,真正查清了苍家灭门的真相。
于是嫌隙就此起,太后悄无声息在他体内种下了相思蛊,他也借着叶徽之的手,在禁军内安插了几枚自己的钉子。
林统领这些年越发得皇帝信任,天子十二卫,唯清和卫和嘉平卫两卫交接换班值守冷宫,可见天子对二者的信任。
冬天的太阳格外让人珍惜,苍雪戎半倚在窗口,漫不经心和林牧笙搭话,有些昏昏欲睡。
要是王朝不是这么摇摇欲坠,要是天下太平无战,这种年节刚过,冰雪后太阳初升的时候,应当会有很多百姓在街头屋外闲话家常。
晒着暖融融的太阳,扯着家长里短,身边一只猫,脚下一只狗,儿女在学堂,老人在酣睡。
可惜山太大了,遮挡住了全部的太阳,其中瘴气横生,催生出无数泥淖之地,以至生灵涂炭。
“不知将军可喜欢龙井?”
闲谈间,林牧笙侧过脸,余光注视着神色怏怏的男人,“茶农都说,早采三天是宝,晚采三天是草,将军要是喜欢龙井,明前最佳,雨前龙井就稍带些苦涩了。”
“看来林统领对茶很是了解,”苍雪戎拿起瓜子仁丢地上呼呼大睡的猫,“白河两地多种茶,林统领是白河人?”
林牧笙回头,声音温和平静,“锦城也多茶,将军怎么不认为在下是锦城人。”
“龙井只在白河一带。”
“那倒是可惜,不过在下确实在锦城长大。”
锦城长大可不代表祖籍就是锦城,苍雪戎懒得再打机锋,太阳晒得人浑身舒畅,他一把瓜子仁全丢在了猫身上。
这猫把自己盘成了一只猫眼螺,冬天猫毛厚,又是橘色,看着跟撒了芝麻的大饼似的。
“人家辛苦给你剥了半天的瓜子仁,不吃又何必作贱,”叶徽之冕服未换,便被守在殿外的如霜急匆匆请了过来。
玄衣红边的冕服外纹着张扬的火凤纹,太阳一照,那凤凰就跟要乘风归去似的。
他近来身体不错,一身剧毒不知被什么方式压了下去,看起来身体竟比往日都要好些。
苍雪戎抱着双手,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怎么这副德行,谁又招你了?”叶徽之提起睡眼惺忪的猫,随手拂下镶嵌在猫毛里的瓜子仁,“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跟猫过不去,招你惹你了。”
苍雪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你被软禁试试?”
“将军,俘虏就要有个俘虏的样子,”叶徽之回头,雪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怕什么,一年而已,等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你不问我要解药?”苍雪戎温声一笑,“除了白花杀的六位,太后的人尽被你拦在了门外,如今又把摄政王放回了北地,这两天日子不好过吧?”
他带着一副笑面,俊逸的脸上写满了关怀,话里话外却都是恶意,“你这么一心求死,还拘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有给人殉葬的乐趣。”
“不要你殉葬,”叶徽之将脸埋在猫毛里,“就当满足我的私心,让我多看你些日子。”
“无聊,”苍雪戎后退一步,一把拉下窗棂,“滚吧,别烦我。”
这人自己喊人请他来,他来了又浑身难受似的让人走,叶徽之哭笑不得。
门外传来絮絮的说话声,过了会,谄媚的猫叫开始此起彼伏,苍雪戎一杯子砸在窗棂上,阴风煞煞的脸上写满了心烦意乱。
很快,猫叫声渐止,人声也没了,苍雪戎单手作枕,闭眼假寐。
“陛下,”嘉平卫首领牙根痒痒,扶着叶徽之慢条斯理往冷宫外走,“这位将军也忒不知好歹了,一个俘虏而已,不在天牢已经是网开一面,何况您还如此优待他。”
叶徽之失笑,“若白啊若白,你若被一个讨厌的人拘禁着,你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岳若白恨恨道:“阶下囚就该有阶下囚的样子!”
“好啦,陪朕走走,朕想多看看。”
“圣女医毒无双,整个天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何况还有一年,陛下乃天命之子,定不会出事。”
“嗯。”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叶徽之眯着眼,走着路都有些昏昏欲睡,岳若白见他提不起精神,便招手让龙辇过来,将叶徽之扶了上去。
这些日子太后闭门不出,只在长乐宫活动,叶徽之步辇到时,正赶上太后将厉王世子抱在怀里摘梅花。
皇帝出行人马何其多,太后却视若无睹,直至厉王世子神色不安地将自己埋在太后怀里,这位雷霆手段的女人才斜侧着脸,堪堪将余光放在了亲儿子身上。
“陛下得偿所愿,想来心情不错。”
“母后,”叶徽之下辇,喊了她一声,又看向发抖的厉王世子,“焕儿。”
“孤儿寡母的,就不打扰陛下的雅兴了,免得朝堂上的封家人又莫名得了陛下的嫉恨,平白扫兴。”
太后转身欲走,叶徽之看着她的背影,失笑,“都说隔代亲,果然。”
“隔代也是有个亲疏远近的,”太后转头,鬓角步摇轻垂,“若陛下有个自己的孩子,哀家又怎会隔代亲厉王的孩子。”
叶徽之哑口无言。
“陛下究竟是身子不好无法子嗣,还是有其他念头不愿子嗣,哀家都不想再管,”太后眼里含泪,“陛下大了,觉得封家没用了,觉得哀家碍事儿了,哀家也无能为力。”
“母后……”
“陛下止步吧,”太后将叶焕放下,“陛下要做贤明之君,那便远离我们这些外戚,莫要再做无谓的纠缠,平白惹人厌。”
言罢,牵起叶焕便走。
岳若白讷讷不敢言,双手扶着叶徽之发颤的身体,心头叹息。
叶徽之垂眸,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身上无法自控的颤抖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止熄,他双耳发出瀑布一样的耳鸣,头晕脑胀,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喉咙里说出一句回太极宫。
岳若白将他一把抱回步辇,命人马立刻调转回太极宫。
太极宫前些日子被苍雪戎毁了大半,太后怕有宵小乘机作乱,方才让人将叶徽之搬到他小时候住的长乐宫云台殿。
如今摄政王已走,十二卫彻查了宫廷内外好几遍,宫里基本上已算理清,回去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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