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夕将人支开,说道:“我是医者又不是神仙,哪能喝喝露水就把他治好。苗疆蛊毒种类繁多,有上百种呢,你得让我找找他中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指着盛非尘拿来的那一筐药草道,“这个红色的、那个绿色的,洗净熬煮三个时辰,再加上紫色的、黄色的,熬煮两个时辰,记住,一定要用屋后的雪山泉,火候控制在七分热,你煮不好药他好不了,你可别怪我。”
盛非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虚弱、脸色苍白如纸的楚温酒,说了句不会,然后推门而出。
“他不在这里,你不必和我装傻。”苏怀夕坐在凳子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看着楚温酒道:“你不止中了蛊毒,你的经脉堵塞如蛛网,脏腑浸毒多年,你自己的身子,你不知道吗?”
楚温酒眼中闪烁着暗芒,并不作答。
“蛊毒只会让你发热,你如此惧寒,是因为经脉堵塞,蛊毒勾结了你此前的体内旧毒,强行压制了,自然变成了痛。”
楚温酒无辜的表情突然冷肃了起来:“能治吗?”
苏怀夕挑眉问道,“你能忍住痛吗?我倒是没有这么好的操练对象。”
还没等楚温酒回答,苏怀夕便笑道:“你确实能忍,中了蛊毒还能扛这么久,还能保持神志清醒,你比我遇到的所有人都坚韧。也罢,今天就强行一试,试着为你疏通经脉。”
下一刻,苏怀夕突然俯身,扣住楚温酒的肩膀,三枚银针瞬间没入楚温酒的玉堂、膻中、中庭三穴。
楚温酒闷哼一声:“苏谷主,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没完成……”
苏怀夕笑了声,掀开楚温酒的袖口,说道:“放心吧,死不了,顶多让你痛不欲生。”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楚温酒被折腾得大汗淋漓,浑身的温度从冰冷转为滚烫再转为冰冷,蛊毒好像越发活跃,该死的,他脑子里全是楚飞尘的脸,生气的,微笑的,满不在乎的。
楚温酒心绪如潮,但是咬碎舌尖也没再哼一声。
苏怀夕的银针快得飞成残影,直到夜幕降临才停了手:“你体内的蛊毒我暂时压制住了,今晚不会再痛。但是你经脉的旧伤,和陈年旧毒,就算是我师父在世,怕是也没办法了。”
她擦拭额角细汗,语气难得带了丝怅惘。
她尝试了数次却依旧徒劳无功。
这人外表明艳如春花,内里却老如枯藤,了无生机。他内伤深重,经脉堵塞,残毒未除,当初怕就是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的,而今因为蛊毒入体,混和残毒堵塞经脉,要是那些残毒一旦堵住心脉,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楚温酒面色苍白如雪,全身上下水洗一般,连抬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低低的说了句谢谢。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再来解你的蛊。”
苏怀夕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却突然驻足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告诉他,你的脏腑和残毒……?”
楚温酒知道她指的是谁,喉间滚出低哑的笑:“他替我解蛊,我替他解三寻秋之毒,不过是公平交易。”
苏怀夕淡淡一笑,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中的这个蛊从何而来的?”
“是送给我义父的生辰礼……”楚温酒欲言又止。
苏怀夕冷笑一声,“苗疆蛊毒数百种,不说清楚来源若是奇蛊,我查典籍怕是也得两三天。反正是你的命,你自己不爱惜,我也没办法。”
楚温酒无意隐瞒,道:“我掀了一座魔教分坛,在陇西,那分坛说是要献给魔教左使的药,分坛坛主亲自护送,说是苗疆失传已久的蛊毒。”
苏怀夕身形一滞。
木门合上的刹那,檐角铜铃轻响,混着远处溪水声,在春夜里叮咚作响。
守在药炉旁的盛非尘听见脚步声,抬眼便撞上苏怀夕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指尖搭上他脉搏,语气带着些嗤笑调侃:“三寻秋的毒,拖不得啊~~”
“你若是告诉我来龙去脉,我便可将三寻秋的解药给你。”
男人却望着跳动的炉火,无所谓地收回手,声音沉得像浸了霜的烈酒:“不用了,这毒短时间内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他自己既然已经答应帮我解毒,那我便与他达成这次交易,无需多此一举。”
苏怀夕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一脸正经的正道大侠,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时兴致盎然:“看来这个刺客,在盛大侠眼中不一般呀。”
他们少年时便熟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盛非尘,属实有趣。
盛非尘盯着炉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怀夕嘴角的弧度稍纵即逝,一脸兴味地轻轻摩挲着药杵耳坠,轻笑道:“你原则这么强,是因为他在你心中不一般,所以我说让你欠我一条命,你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盛非尘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转移话题问道:“他怎么样了?”
“蛊毒已被我暂时压制住了,明日取血验蛊。”
次日清晨,苏怀夕给楚温酒喂了一颗药,让他昏了过去。
盛非尘眉眼微蹙,目光紧紧盯着苏怀夕。
苏怀夕面色镇定:“你愣着干什么,过来啊,帮我端好这个碗。”说着,用小刀割开楚温酒的手腕,鲜红血液连续不断滴落下来。
盛非尘皱眉道:“非要这么狠?”苏怀夕轻笑,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不取血怎么验蛊,你当我是神仙?”她顿了顿,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也不知道,可怜的照夜公子,中的可是谁下的蛊。”
盛非尘:……
苏怀夕将收集的血液分别泡在十多种药酒中,用银针反复试探,银针在血酒中骤然发黑。她的神情变了又变,随后十分确认地抬头看向盛非尘道:“没错了,魔教陇西分坛,他中的是苗疆情蛊。”
几个字砸在屋中,惊得盛非尘手中瓷碗险些落地。
时冷时热、钻心剧痛,竟然……是情蛊?盛非尘攥紧白瓷碗的手微微颤抖。
“蚀心蚀骨,冷热交替,欲/火/焚身。”
“不会错的。”
苏怀夕将银针扔进火盆里,看盛非尘骤然凝重的脸色,难得耐着性子解释:“此蛊名为相思烬,本已失传,原是苗谷苗族女子为心上人种下的,为的是求而不得之人。这样她的心上人便能时时刻刻想着她、念着她,爱欲越浓,痛苦越烈。爱欲越深,蚀骨越重。”
“怎么解?”
“中蛊之人唯有与种蛊之人交\媾方可缓解。”
“………”
盛非尘脸色如冰看着苏怀夕。
苏怀夕再次补充:“中蛊后唯有两途 —— 要么他爱上种蛊之人,要么……”
话音戛然而止。盛非尘望着床上昏迷的人,忽然想起楚温酒蜷缩在他怀中的温度,想起对方无意识蹭他颈窝时的轻颤。
情蛊?种蛊之人?原来如此。
“继续。”盛非尘冷冰冰地说道。
“中了蛊之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真正爱上下蛊之人,要么宁死不爱,宁愿痛死也不爱,最后发疯自尽。”
盛非尘怒目欲裂,世间竟有如此恶毒的蛊毒。
盛非尘只觉自己的声音仿若从遥远之处传来,他把苏怀夕拉了出去,哑着嗓子问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苏怀夕为难地说道:“没有。”她看着脸色大变的盛非尘,竟有些同情起来。老树开花,好不容易动心,心上人还被自己下了蛊……
“竟是无解?” 盛非尘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像被人攥住了咽喉。
苏怀夕收拾药瓶的手顿了顿,终究没点破:你倒是想想自己啊,若种蛊之人先动了心了,又当如何?
“其实唯一的解法,”苏怀夕顿了顿,心有不忍,又道,“在他真正爱上你的时候,与其交\合,情蛊……便解。” 这样,对你来说,不是两全齐美吗。
盛非尘看着楚温酒,表情沉肃,没有说话。
春阳漫过窗棂,照在楚温酒苍白的脸上。
盛非尘伸手,替他拢了拢被角,他的指尖触到对方腕骨上淤青。他看着他细长如玉雕一般的手上布满的长长短短微不可察的白色丝痕,一时间竟然有些迟疑,只觉得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情蛊也好,交易也罢,有些事,早在药王谷的春风里,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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