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秋上被针痛唤醒,手抚炕面,还有余温,就连床边的熏笼,也留着些暖烬。
可见阿银没有诓他,半夜是起来添加了柴火的。
秋上支撑起身,站在脚踏上,试了试气血的运行。他的下身依旧像往常一样,气脉堵塞,不能持续用劲。若走上一步,需忍受巨大的痛苦。
他没有唤阿银,偏向耳力一听,也知寂静小院里无人。只能靠自己,一步步缓行到偏房里洗漱、整理。
他的两腿有些肿胀,身形清减了一圈,穿上原来的衣装,已经宽阔了,束起白玉带时,带扣活舌还得紧缩一节。
日常一盏茶工夫的事情,现今要小半个时辰来做。
听见小院直板门吱呀一声响,秋上随手抹去额上重汗。
廊外传来阿银跺脚扫雪的声音。过后,她打起棉纸帘进了门,用眼扫了秋上一遍周身,才说:“公子换上了常服,是打算出门吗?”
“是的。”秋上惯常的直奔主题,“酉时雪停,你随我同去。”
阿银不由得问:“那您身子好些了么?”
“两腿患疾,不能自常。”意思是两臂可以动,双腿不能成行。
阿银看他脸周,仍有些薄汗,知他吃了些苦头。对于一早没候在一旁的缘由,阿银解释道:“这个村子遭辽人清洗,所剩不多了。我去周围转了转,顺便取了些柴火用物。”
她将椅车推过来,安置好秋上,放他在廊内观雪。又取来灶膛里煨好的蔬菜粥,拿出肉脯,放在粥里泡发了,一并拿给了秋上。
秋上看着白绿红三色早膳,没有动作。
阿银递上瓷勺,“粗茶淡饭才有人间滋味,公子将就些。先垫垫肚子,我等会给您打个猎。”
秋上接过白勺,舀了两口粥吃。
“不合口味吧?您等等。”阿银转身去厨房,将肉脯捣烂,与菜粥混匀了,再端出来。
这下,秋上连掠点白粥的盈余也找不到了。“已食足,多谢。”
阿银却不听他的,替他舀了一大口,殷切地放在他嘴边。
秋上隔袖挡住她的手腕,习惯使然,不喜同一句话说两遍。
阿银在廊栏上搁置好陶碗,转身取来一块布,迎风唰的一展,作势要给秋上的脖颈围上。
秋上马上说:“我吃,你退下。”
阿银取过粥塞进秋上手里,转身去屋里去吃了早饭,收拾好,回到廊左木椅前,坐下观雪。
两人一时无语。
乡野村舍,没有围炉饮茶的雅趣,没有妍梅青丛的点缀,只有苍旻皓雪,风声凄凄。
百无聊赖时,阿银说:“雪下得小了,我推公子走走。”
只要别人不嫌麻烦,秋上无异议,“也行。”
阿银穿上蓑衣,拿铁锸铲雪,清扫出了一条通往院外的小道。她将家里的蓑衣拆开,拼接成一扇长草带,垫在轮车底防滑。
秋上看着阿银积极布置,心知,昨晚许诺让她自由离去,这话起了极大的成效。从今日凌晨起,阿银待自己就很细致周全,前后截然不同,大概是把住了她脉门的缘故。
阿银费了一番力气,将秋上送到村口一株雪树前,替他撑起了一把青色大伞,自身就得了便利。她坐在木桩上,团着手,看着前面的雪地。
秋上怀疑她在守株待兔,认出她手上的暗器,是蓑叶包扎的冰雪小粽子。
两人待了很久,兔子不见有,走兽无一露头。
阿银站起身,“不如去钓鱼。”
秋上回道:“不兴空手归。”
阿银淡淡道:“昨晚那道蓑叶鱼,可是我亲手捕的。”
“我见你出门不持竿,专用铁锤?”
阿银无言语。
秋上又道:“如此大刀阔斧一砸,垂钓之情便荡然无余。”
“能捕到鱼就成。”
“我授你一些法子,可保日后垂钓,口食无忧。”
有这等好事,阿银很乐意做。她听从秋上一切主张,推他回小院,找齐木料、工具,堆到桌上。又找来两根合适的木棍,耐心地削成钓竿。秋上在一旁做出了转轴小轮、荻梗浮标,两只手既修长又稳定,刀凿之功和精细之力,着实可见一斑。
阿银凑在桌边衷心道:“公子手真巧。”
秋上说:“我再给个法子,教你拌鱼食。”
“好嘞。”
从几处陋室搜刮来食材,阿银听令煨热粟米,用酒浸泡,捞干等晾。闲暇时,秋上唤阿银取来米饼磨成粉末,化开油脂,将粉末、油脂、米粒混合在一起,逐次少量加水,叮嘱说:“手不可抖,清水少许加入,粘稠适中,五成湿度。”
阿银屏气静声,十足的耐心,终将糊糊揉成一个个食饵团。
她发觉这比包粽子和伺候人难多了。
窝料做好,秋上给阿银串好双钩,说道:“若能掘些地虫更好。”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阿银立刻拿小铲去翻土砖,秋上坐在廊中看她顶着一头薄雪蹲在院里忙乎。触目所见都是白雪,连风声都放缓了许多,凉透的空气里,传来几乎断绝的虫喁……荒村小院里的一切,与纷乱的外界割舍开来,显得简单质朴,让平素端整的秋上,有了许多的闲适。
这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阿银带来的。
此刻,她掘来两条红虫,献宝似的在秋上面上抖了一抖,要他陪自己去钓鱼。
秋上推辞,可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最终被推到了湖边。
阿银持锤砸开雪地,凿冰破湖,待薄冰淌走,就露出了一片水草丰沛的钓湾。
秋上指点她洒窝料和抛竿。
阿银回头检查一遍秋上的衣袍披衾穿戴得紧实了,才动手钓鱼。见秋上只观景,又随手塞给他一支钓竿。
两个人,一主一仆,耐心地坐在银装素裹的湖边,专司垂钓。
鱼儿像是识得秋上的面,从他那条竿上钓起两条。阿银见了,心有不忿,还想多待一会儿,秋上道:“我想回了。”阿银收竿备置杂物,洗净了手,推秋上回转。
路上时,阿银走得慢,时不时打量四处,拈出小粽子当暗器砸出去。她目力清亮,又不嫌麻烦跑去拾取暗器,如此反复又耐心,竟让她砸晕了一只探头的兔子。
这下她觉得是没吃白饭的,顺当地返程。
农家小院依旧飞雪淡淡,光景寂然,无他人踏足于此,拱献出一方桃源地。
阿银送秋上进屋去,问道:“刚才打到的鱼和兔,公子有没有烹制的方子?”
她在问提升味道的烹调方法,秋上忖道时候不早了,回道:“无。”
阿银走进厨房忙碌,依照以前的口味,烧了一碗鲫鱼汤和酱料兔肉。她的手艺尚可,管温饱决计没问题,秋上也不挑食,喝了汤。吃了米糊就表示饱腹,看样子是偏向清淡的膳食。
阿银想想陋室穷户也没什么其他的口食,贵客吃得少,不如等会儿再加塞一顿暮食。她将秋上推进屋内,安顿好,再返回清理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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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钓鱼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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