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散场观众再认出来，两人窝在角落里，等人少了才走出影院。
“那个……你……”钟浅晴想问路行云的观后感，只是话还没说完，身边就传来大笑声。路行云夸张地扶着一旁的路灯，笑个不停。“干嘛呀！我演的有这么好笑吗？”她将不满表现在脸上。
路行云赶忙摆摆手。她忍着笑意看了一整场的电影，但与钟浅晴的演技无关。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先让我笑会儿。”说着，她又哈哈大笑起来。
钟浅晴不想搭理路行云了，生气地别过脑袋，自顾自地往前走。
“不是，你听我说。”路行云一把拉住钟浅晴，“不是演的不好，因为是你我才笑的。”对方的嘴噘得更高了，看上去快要哭了。她深吸一口气，收起大笑的姿态，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不是平时的你。看你故意表现成别人的样子，我就很想笑。”
原来是这样……路行云的想法倒是与钟浅晴不谋而合了。其是她也觉得尴尬。两人太过熟悉了，路行云无法入戏很正常。观众认为正常的角色行为，在对方眼里可能是做作，想笑也就在所难免了。
“小浅，以后咱们还是一起看别人演的电影吧，你说呢？”
“嗯。”
天色渐晚，天空中飘起零星的雪花。这场电影看的与预期不符，钟浅晴和路行云谁也没说话，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大概又有天使路过了，冷风过境。
钟浅晴双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哈一口气。“有点儿冷。”白烟消散，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她愣了愣抬起头，对方也愣住了。一秒后，对方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羽绒服兜里。
空气不在流动，世界更安静了。她们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向彼此。钟浅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路行云舔了舔嘴唇，低头看向地面，就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打破了二人间尴尬的氛围。
她是姐姐，应该说点什么的。路行云犹豫着张开嘴。“呃……那个……小时候不是经常一起牵手回家么。你出门也不戴手套，真是个马大哈。”
“……”
是不是冒犯到小浅了。对方说自己长大了，是不是不愿意再手牵手了。路行云见钟浅晴不说话，在兜里放开对方，但她没能将手掏出来，因为钟浅晴握的比她刚刚还紧。
她咽了下口水。这么冷的天，她竟感到有点热。她不再看身边人的表情，转身带着对方朝家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安静的走了一会儿。电影院距离家属院仅须步行二十分钟，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仍然没到家。
路行云的心怦怦直跳，刚才她看见路灯下哈气的钟浅晴，内心深处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她不是想把对方的手放进羽绒服兜里，她是想把对方整个人都放进羽绒服里。只不过在最后关头，她及时刹车了。
无独有偶，钟浅晴现在的心跳杂乱不堪，大脑一片空白。难得的是，她没有脸红，只是希望路行云能走慢一点，到家的这段路能够在长一些。
“我真觉得你是这块儿料。”路行云冷不丁地说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啊？什么料？”
“哦，我指的是演员，你是当演员的料。”
“嗯，可能吧。”
“你以后就打算当演员了吗？”
路行云是在和她谈人生谈理想吗？现在？简直匪夷所思。“没想好。”钟浅晴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她现在才没有心思想这些。
世界又安静了，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十多分钟后，她们终于回到了家属院。路行云掏出羽绒服兜里的手，松开。钟浅晴却没松，手依然挂在她的手上。
“到你家了，小祖宗。”
“嗯？”
“到家了。”
“哦，哦。”钟浅晴松开手，但是原地没动。“嗯……那个……”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快回家吧，挺冷的。”
“啊？”
“我说你赶紧回家吧。”
“嗯，好吧。”
钟浅晴告别路行云，回到家直接趴在床上。她的心情很复杂，高兴之余却也有点难受。
前一秒和路行云牵手回家的她，站在高山上，笑看这花花世界；后一秒路行云无所表示，她好似孤坐在谷底，悲叹这世间凄凉。
难道这就是爱情么？情绪不受控制，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路行云为什么会把她的手放进羽绒服兜里？她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喜欢她？仔细想想，路行云对她真的很好，难道所有的姐姐都是这样对待妹妹的吗？到底是不是她想多了？
她被这些问题困扰，越不想去想，就越会想。她决定找一个有姐姐的同学问问。可是，她翻了半天通讯录，发现与她玩的好的同学都是独生子女。以她和路行云的亲密程度，表亲、堂亲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真是糟糕……最终，她给一个关系一般的同学发了短信，对方有个双胞胎姐姐。
钟浅晴：【晚上好，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同学：【钟浅晴？你竟然给我发短信了！我妈说你演电影了，她们单位刚组织看完。】
钟浅晴：【嘻嘻，只是个小配角啦。】
同学：【那也很了不起啊，大明星！】
钟浅晴：【我有个问题问你呢。】
同学：【你说。】
钟浅晴：【你姐姐对你好吗？】
同学：【我姐姐？干嘛提那个混蛋。】
钟浅晴：【呃。】
同学：【她总是欺负我！昨天才抢了我的零花钱，我现在不想理她呢。】
钟浅晴：【哦哦，这样啊，那没事了，谢谢哈。】
同学：【不客气。我妈说你演的还挺好……】
同学一连串的给她发了无数条短信，无非都是讨论电影。她对自己说，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于是硬着头皮与同学聊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去睡觉，她才又回到刚刚的问题上——路行云是不是喜欢她。
到底也没有个答案啊，她想。
钟浅晴不知道，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在漫长冬夜里纠结的人，路行云没有比她好过到哪去。
路行云喜欢钟浅晴，一直表现在行动上。
她心动的时间几乎与钟浅晴一样，虽然她可能没意识到。从那一刻起，她希望对方开心快乐。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希望亲手带给她开心快乐。钟浅晴想要什么，她都会尽力去满足。陪上学、送礼物、单独看电影，她努力的去实现对方想要的每一个小愿望。
不止如此，她希望钟浅晴能了解她的心意。开玩笑也好，认真也好，她表白过。
她知道小记者社采访的事是假的，发短信的人是钟浅晴。
赵天遥在初中时用过同样的招数试探路行云，路行云当时就猜到是假的了，因为赵天遥没特点没特长，小记者是不会采访他的。“有点烦。”这是路行云当年想对赵天遥说的话。所以，当于欣欣挂断路行云的电话时，她便猜到了发短信的人是钟浅晴。若是真的小记者，又何必挂电话呢。另外，“麻烦你举例说明”，她简直能想到钟浅晴说这话时毫不客气的语气。
难道小浅也喜欢她？她当时开心极了，于是故意发了一条短信——“我喜欢她。”
那天一放学，她便迫不及待地去学校接她。只是钟浅晴的反应让她以为自己猜错了。她紧张极了，主动试探，试图验证，可又怕毁掉两人的关系。她的言辞模棱两可，像是解释，又像是二次表白，最后没能得到答案，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那晚她很郁闷，辗转反侧很久才睡着，第二天差点没起来。
犹豫，纠结，不确定，16岁的路行云害怕亲手毁掉她们的关系，破坏心中那个最大的美好。
窗外零星的小雪花不知何时变成了鹅毛大雪，今晚注定不平凡。
钟浅晴分辨不清路行云对她是喜欢还是照顾，她怕表白毁掉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不能失去依赖了14年的姐姐。
路行云分辨不清钟浅晴对她是喜欢还是依赖，她怕表白毁掉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不能失去照顾了14年的妹妹。
她们都认为她们还有时间，没什么可失去的，唯独不能失去彼此。所以哪怕只有1%的不确定，也不敢贸然行动。
最终，两人在各自的家里，躺在各自的床上，对着天花板做出同一个决定——对她好。
夜深了，大雪没有停的意思。
路行云睡不着，找到手机。
路行云：【睡了吗？我没来得及说，从观众的角度来讲，我喜欢你演的小于音。】
钟浅晴：【谢谢。】
路行云：【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钟浅晴：【晚安。】
钟浅晴的态度很冷漠，以前很少这样，路行云认为对方生气了。具体因为什么，她不清楚。她翻来覆去，坐起躺下，喝了两瓶水，眼圈红了三次，去了五六趟洗手间。实在睡不着就开灯看书，看不下去又关灯，然后翻看聊天记录，揣摩对方心态若干分钟，最后体力不支才睡过去。
另一边，钟浅晴也在暗自懊恼。心里全是想对她好，嘴上却在闹别扭。为什么不多说两句，她在跟谁较劲，演什么悲情英雄呢。她转身抱住毛绒熊虹虹，心生自责。她想哭，又哭不出来。于是抱着虹虹打滚，时不时的拳打脚踢，差点惊扰床头别的毛绒玩具。最终，她挂在虹虹身上睡着了。
不知何时，雪停了。
冬日清晨的阳光淡淡的，微风吹过，树枝上的积雪稀稀拉拉的掉落。马路边，几个清洁工人在扫雪，不远处停着几辆小型扫雪车。繁华的城市被大雪净化，上班族们放慢脚步，脸上的神色多了一份难得的松弛和从容。
“小浅，起床了。”陈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郑导来电话了，试镜通过了。我叫了路家三口子来家吃饭，有事要商量。”
听到“路”这个字，钟浅晴一个鲤鱼打挺从虹虹的怀里坐起来，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她赶忙拿起身边的手机，有很多条未读短信。真好，她不由得扬起嘴角，其中有几条是路行云发的。
【早安，起床了吗？】
【是不是还没起，我都吃完早饭啦。】
【你妈来电话，让我们过去吃午饭。】
【还没起床吗？】
钟浅晴的眼圈红了，赶紧回复。
【刚醒。】
不行，要多说几句才好。她赶忙又补一句，数了数字数，发送。
【我要起床刷牙洗脸了。你先别过来，我现在可丑了。昨天晚上抱着虹虹睡的，它把我的头发都压乱了。】
三秒后，她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哈哈，小祖宗，你啥样我没见过。】
啊，她又叫她小祖宗了……钟浅晴顺势躺回虹虹的怀里，冷静了几分钟，起床洗漱去了。
她刚洗漱完，路家三口子就到了，六个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客厅。
不就是接个戏么，又不是第一次，搞这么大阵仗干嘛？钟浅晴心里打鼓，偷偷看路行云，对方回给她一个同样迷惘的眼神。
“郑导来电话了，女主角定的小浅。这部电影六月底开机，预期拍摄三个月，国庆前杀青，说是要赶明年情人节上线。”陈孑说，“小浅七月要期末考试。这倒是无所谓，剧组提供家教，考试周回来就行。问题是她马上初三了。”
“哦！”王雪瞬时就明白了陈孑的意思，“进组会耽误小浅一个月的上课时间，而且是初三比较关键的时候。”
“没错，而且不止耽误一个月。与小于音不同，她是新电影的女主，要参与后期制作和宣传，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陈孑说着看向钟强。
钟强点头。“我和小孑想问问你们两口子和孩子的意见，老王毕竟是搞教育的，肯定比我们有想法。”
王雪也点点头，说了一句“明白了”，转头问钟浅晴：“你怎么想？”
钟浅晴有点懵。听家长的意思，她是不能好好上学了吗？“我没懂。”她实话实说。
陈孑笑了笑，向女儿好好解释了一番。“咱们有几个选择。第一，不接戏，好好上学，钢琴特长能加分，稳扎稳打的上一个好高中。第二，接戏，但是会耽误学习。这是一个博弈，电影火了，你可以走特招路线，上更好的高中。若电影没火，就可能面临最差的结果。你最多上个普通高中，以后能不能走演员的路线要另说。”
这下钟浅晴听明白了，她的中考和别人的不一样。她的选择更多，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风险。初二的她，此时正面临人生中的第一个重大抉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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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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