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见琪琪这么开心了。其实我希望琪琪可以远离是非，只要她想，她可以成为一条无忧无虑的鱼。可她妈妈不这么想，她妈妈想让她继承家业，成为我。”赵雍闿无奈地看向路行云，“这样真的好么？”
赵雍闿是在倾诉么……路行云一时语塞。说什么来着，她不想掺和别人家里事，剪不断理还乱。
“我饭后提到的那个男孩子，是朋友的小儿子。他的父母无意让他接管家里的生意，所以这孩子无事一身轻，每年都会去世界各地潜水。我觉得他和琪琪很合适，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玩一辈子，难道不好吗？”
“您问过琪琪的想法吗？”
“她能有什么想法？她对家里的事情没有概念，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哥哥很喜欢她，认她这个妹妹。”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路行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嘛，让路总见笑了。”赵雍闿恢复以往的神色，瞥了一眼泳池，“路总，我不介意她们成为朋友，浅晴可以随时来找琪琪。”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
“谢谢，我会转告她的。”
“嗯，我们进去吧，一会儿该吃蛋糕了。”
赵雍闿和路行云先后步入室内泳池，他见赵栩琪玩得开心并没有想吃蛋糕的意思，便先行一步前往阳光房，他的太太正在那里给钢琴调音。路行云选择留下，她坐到一旁的躺椅上，看赵栩琪教钟浅晴游泳。
“你来干嘛——”钟浅晴当着赵栩琪的面，无所顾忌地和路行云撒娇，“我们玩的好好的，你一来我就又得好好学游泳了。”
这女人真的是……之前还不让她单独和赵雍闿相处呢，现在就嫌她处的时间不够久了。她无奈地笑道：“我又没逼你学，人家琪琪也没逼你啊。”
“路姐姐，浅晴姐姐……”
“叫我小浅，一口一个姐姐的，都给我叫老了。”
“哈哈。”赵栩琪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小浅很有天赋的，现在已经能换两口气了。”
“是么？我看看。”
“瞧不起谁呢。”钟浅晴象征性地划了两下水，连走带游地扑腾到岸边。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双腿用力蹬向池壁，身体瞬时冲了出去。她轻挥双臂，快速轻盈地划向水中央。细腻的水波沿着她的身体向两侧翻涌，不强烈就像婴儿呼吸般轻柔和缓。
大概换了五口气后，她停在泳池的中间，用脚踩水，朝路行云露出得意的表情。“怎么样啊？”
“哈哈，厉害啊，竟然会自由泳了。”
“当然了，琪琪刚教我的。”
“小浅的底子不错，虽然……嗯……虽然之前游得像狗刨……”
“哈哈哈，琪琪！”
“哎呀，实话实说嘛。”赵栩琪见钟浅晴游向她，赶忙加速游向岸边。钟浅晴哪里追的上她，她一溜烟地爬上岸，躲到路行云身后，“别、别，我错了。路姐姐救我。”
“哈哈，小浅。”路行云走到泳池边，伸出一只手将钟浅晴拉了上来，“别追了，地滑，一会儿你俩再摔了。琪琪都教会你换气了，不许欺负她。”
“我才不会欺负她呢，她可是我未来的Buddy。”
“什么意思？”
“小浅说她要学潜水。”赵栩琪的表情有点兴奋，“潜水是需要Buddy的，就是伙伴，在水下可以互相照顾。我现在的Buddy是高中同学，不过九月我就要去B国上大学了，她要去A国，所以我们以后就不能一起潜了。小浅说等她学会潜水就来B国找我，她是我的新Buddy。”
“啊？”
“就是琪琪说的那样。”钟浅晴的脸上挂着水珠，更显白了，“我回去就报潜水课，等将来不忙的时候，去B国找琪琪潜水。”
“不是……我明年也会在B国啊。”
“嗯，知道啊，顺便看看你。”
“顺便？”
“哈哈哈”，赵栩琪一脸笑意地看向两人。她忽然睁了下眼睛，将钟路二人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小浅、路姐姐，你们和我坦白，你俩是不是在一起呢？”
“……”
“……”
“你们别这么看我嘛……”她看向周围，确认没人，“我可是太阳花，平时刷微博就有点怀疑。刚刚你们进餐厅时的状态，怎么看都像恋人。你们放心，我爸妈是老古董，他们看不出来。而且……”她似乎有些犹豫，神情忽而落寞，“算了，我知道你们碍于我爸在圈里的身份和地位，可能也不会告诉我实情。”
“琪琪……”真是让人心疼的小姑娘，钟浅晴抿抿嘴。这不是赵栩琪今天第一次露出这个表情了。路行云没来之前，她们已经聊了很多。
“我没什么朋友，因为他们都怕我爸爸。”赵栩琪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围的同龄人会和我一起玩，但我们从不交心。谁都怕说错话，我也一样。”
路行云和钟浅晴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能理解，但抱歉的是她们也不能对她说实话。宽敞的室内泳池安静了，三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各有各的酸楚。
“对不起，是我不好，明明大家很开心的。”赵栩琪抹了抹眼角，委屈地看向钟浅晴，“浅晴姐姐，你们是客人，是我失礼了。”
钟浅晴耸起眉毛。她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向路行云，对方冲她点点头。在回馈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后，她走上前拥抱住赵栩琪。被她抱住的女孩怔了怔，随即也抱住了她。
“琪琪，我愿意做你的朋友。赵总是赵总，你是你。今天是咱们成为朋友的第一天，不着急呢。总有一天，我们会坦然面对彼此。”
“真的吗？”
“嗯，等那时我们就可以敞开心扉的聊天啦，到时你可不许偷摸恋爱不告诉我哦？”
“我才不会呢，我已经谈过了。”
“什么？”这小孩儿……
“什么？”挺叛逆啊……
“你俩不会也是老古董吧？”赵栩琪拉开距离，收起眼泪，“我只是没朋友，但是有过男女朋友啊。”
男女朋友是什么意思……路行云和钟浅晴面面相觑，是她们格局小了。
赵栩琪从泳池边的毛巾架上取了两条长毛巾，将其中一条递给钟浅晴。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小声说：“高一的时候，我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嗯……只能说算是交往吧，但其实连牵手的次数都很少，没什么感觉。那男生有点自大，我们就分手了。高二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可惜人家不喜欢我，真是糟糕。”
“哈哈哈”，虽是震惊，但是路行云和钟浅晴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天真烂漫的同时调皮叛逆、古灵精怪。
“高三时，我认识了现在的潜水Buddy。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但是兴趣爱好相同，所以我们就在一起啦……只是毕业了，大家要各奔东西，就又分手了。”
赵栩琪说到分手并没有露出任何难过的神色。在十八岁的她看来，她们是因为潜水走到一起的，不是爱情。如果有一天，她遇到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放弃潜水的人，那也许她是遇到了爱情。
稍后，钟浅晴和赵栩琪到淋浴房冲去身上消毒剂的味道，吹干头发。出来时，钟浅晴穿的不是来时的裙子，而是赵栩琪给她准备的新裙子，浅蓝色，上面有白色的小花。
赵栩琪说：她很喜欢这条新裙子，那是大海和浪花的颜色，是象征自由的颜色。虽有不舍，但她想把这条裙子送给钟浅晴。她希望她的朋友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自由自在的追寻梦想。她也希望，终有一天，她们可以在大海相见，一起畅游五彩缤纷的海底世界。
钟浅晴很感动，她想：她要弹一首家喻户晓的曲子送给她的朋友。
三人来到阳光房。草木繁茂、万花丛中，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正静静的守候在那里。此时窗外晴空万里，漫天繁星，温文儒雅的赵太太站在钢琴的一旁朝钟浅晴微笑。
她颔首，报之以莞尔。
“这里有乐谱。”赵太太的视线落在钢琴旁的边柜上，那里放着一摞厚厚的乐谱，“我先生年轻的时候会弹给我听。”她笑着看向赵雍闿，“可他现在太忙了。”她的语气听着不像在埋怨，更像是回忆，而且很美好。
路行云和钟浅晴颇感意外，不约而同地看向赵雍闿。对方没说话，只是面含笑意地点点头。
钟浅晴转回视线，轻轻吸了一口气，她说：“谢谢赵太太准备的乐谱，但我已经想好要演奏的曲目，是你们都听过的曲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我不需要乐谱。”
“哦？”房间内的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首乐曲的创作者是一位苏格兰诗人。他每天都要骑马去工作，奔波在羊肠小道间，驰骋在康庄大道上，与风并行，与花草树木为伴。后来，他创作了一首诗，继而被谱写成曲子。这首诗是歌颂友谊的，它被传唱于田园乡野，传唱于民巷楼宇，传唱于华屋金殿，从过去传唱到现在，还会有未来。”
路行云知道是哪首曲子了。她笑着看向赵栩琪，对方不明所以地回视她。
钟浅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琪琪，这首曲子是送给你的，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她坐到钢琴前，轻抬手指，缓缓落下。瞬时，悠扬和缓的旋律顺着灵巧的指尖飞向空中，温柔的吻过人们的耳朵，充盈环绕在温暖的阳光房内。
夜空不再是寂寞的黑，天空仿佛亮了，光伴随音符落在绿叶上、花瓣间、以及人们的脸上。
赵栩琪双手捂着脸，十八岁了，她终于在这一天感受到了友情。真诚、纯粹、干净、美好，原来这是友情本来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一旁拿起手风琴。
在钟浅晴循环弹奏第二遍时，她拉响怀中的手风琴。
两个女孩看向对方，此时的她们仿佛站在苏格兰高地广阔无垠的丘陵间，与蜿蜒不绝的河流为伴，听着潺潺水声，连绵不断地奏响属于她们的乐章。
她们在歌颂友情，歌颂自由。
一首人尽皆知的曲子，那悦耳动听的旋律感动了房间里的所有人。
“谢谢大家。”
“谢谢大家。”
时间从不等人，美好往往是一瞬间的，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刻。钟浅晴和路行云陪赵栩琪吹灭了生日蜡烛，这一次赵栩琪认真的对着蜡烛许下心愿。
她十八岁了，她渴望自由。
“记得来B市找我玩，我来S市也会找你的。嗯……只要你在国内。”离开赵家前，钟浅晴对赵栩琪许下承诺，“我们会在B国相见，等那时，我们一起去潜水。”
“拉钩。”
“拉钩。”
上车前，管家递给路行云一个袋子，里面是钟浅晴来时的衣服以及那套白色的潜水服。另外，杜小禾和小潘各抱着一个箱子。杜小禾怀里的比较小，那是赵雍闿送给她们的红酒，经典年份，并附送了两支红酒杯。小潘怀里的物件比较大，那是一幅新派画家创作的油画，是赵太太送给她们的见面礼。
礼貌致谢并告别后，一行四人坐上车，车辆缓缓驶出别墅。
“姐姐，你听。”
“嗯。”
路行云内心动容，她和钟浅晴回头看向那座藏在灌木树丛间的欧式建筑。二楼有个房间的灯亮了，悠扬的旋律穿过窗户飘向夜空，是那首深入人心的曲子——《友谊地久天长》。
路行云和钟浅晴互相望向彼此。
黑白对错，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此时倒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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