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好熟悉的名字，她愣住了。
秦阳？她舔了舔嘴唇，好像有点渴。
秦阳？世界安静了。
秦阳！她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的脸。胡子太多，她不确定。可就算没有胡子，她也认不出来，对方在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名字。
真的是秦阳叔叔吗？老妈和陈孑阿姨的青梅竹马？那个差点让她或者钟浅晴没能来到世界上的人？
“小行。”
对方叫她“小行”。为什么会叫她“小行”，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叫她“小行”。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记得我。”
路行云木讷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脸盲。”
“……”人艰不拆。
“你妈妈和小浅妈妈还好吗？”
“好。”她有点恍惚，马上改变了说法，“我妈妈还好，小浅妈妈不好，钟叔叔去世了。”
秦阳耸着眉毛，挤出一个笑容。他看向邢小方，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感，可能是对昔日老友遭遇的不幸感到难过。
“您不是去经商了吗？”路行云处于震惊之中，没注意对方的表情。
“嗨，那会儿急缺咱们这样的人，我和不少同事只能‘转行’。哪像现在啊，从娃娃抓起。”秦阳的语气懒洋洋的。他伸了一个懒腰，随意地靠向沙发。“你们站着不累嘛？”
路行云“哦”了一声坐下，双手捂着面前的茶杯。茶没凉，掌心传来热度，让她渐渐恢复意识。
“哎，我是真没想到，抓来抓去，抓的还是咱们胡同的人。搞得咱们胡同跟‘西厂’似的。”
“哈哈，几个了？”邢小方喝了口茶。
“这儿就坐了三个。”
什么？三个？路行云怔住了。在她的记忆里，邢小方不是姥姥家胡同的人，他家在别的胡同。她定定神，如梦方醒，邢小方一个秘密工作者怎么会告诉别人家在哪。
“不错，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反应过来了。”邢小方学秦阳的口吻，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记不住人脸，别的还成。”
“您说笑了。”
“不过，我和大方早就不住老胡同了。”
“哈？大方？”路行云猜到一二，她对这个称呼有点印象，“秦……呃……是大方？”
“对，我是大方，这是他在你妈妈面前给我起的外号。”秦阳笑着给了邢小方一拳，“成心。”他下手有点重，打的邢小方直咳嗽。“小行，你叫我秦老师就行，不必为难。”
“好的。”
“好，咱们言归正传。”秦阳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挺胸坐直看向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他敲了几下键盘，将电脑屏幕转向邢小方和路行云。
“小行，你应该猜到了。你这几天经历的是一场考试，是你的毕业考试。现在，你的成绩出来了。”他顿了顿，大胡子后的嘴角随即咧开，“恭喜你，毕业了。”
话音落下时，他和邢小方双双起立，应该是商量好的。他们目光坚定地看向路行云，敬礼。
“警号……路行云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简单的话语让路行云感到热血沸腾，使命感油然而生。她起身挺直腰背，眼底的光如盛夏的太阳明亮而热烈，举起的右手似利刃般在空中划过，这是一个象征承诺的回礼。
“很抱歉，工作性质原因没法给你们这些学生举办盛大的毕业典礼。”邢小方示意她坐下，“从今往后，我负责指导冯羽，秦老师指导你。协作方面，我们的二人小组指导你和冯羽的二人小组，能理解吗？”
“明白。”
“嗯。你来吧。”邢小方将话语权交回给秦阳。
秦阳指了指电脑，说：“小行，你的总成绩是81分。整体表现很好，但稍有瑕疵，分数主要扣在笔试上。”
“嗯？”
“我粗略的看了一眼卷子的扫描件。有的题目在题干中限制了答案范围，属于诱导性提问。你没有硬着头皮回答，而是拒绝，这点不错。”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旁边喜欢“挖坑”的邢小方，随即又看向路行云，“但是有道题你答错了。”
“哪道？”
“今天几号？”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26号。”
“确定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秦阳抬头看向她，“电脑上的日期是错的，偷看也没用。”
小动作被发现了，路行云低头挠了挠鼻子。今天几号呢？她再次为简单的问题感到困惑。自从考试结束见到光后，她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时间回来了。她仿佛回到过去，如同穿越一样。
她没有立刻回答秦阳的问题，而是闭上眼睛寻找黑暗的感觉，企图将其与光明匹配。
黑暗使人紧张。人一旦紧张，心跳就会加速。心跳变快会提高人的代谢，从而消耗热量，人会频繁的想吃东西、嗜睡。生物钟变得无序，继而恶性循环，最终精神崩溃。
如果是这样，那么依靠生物钟判断时间就是大错特错。她还是紧张了，没有意识到生物钟是错的，盲目的选择相信身体。
“24号。”思考片刻后，她尝试给出答案，只不过是蒙的。
秦阳欣慰地笑了笑。“今天是23号。虽然没说对，但已经不错了。100个学生中最多有两人能准确的判断时间，这两人多半是从高中就接受培养了。”
“高中？”
“是的。从事这份工作除了需要天赋，还要拥有良好的客观条件。他们不像你，从小就能接触到好的教育，又是骑马、又是画画的。”
对方略显调侃的语气让路行云不爽。“那不然呢？”她没好气地瞅了秦阳一眼，撇了撇嘴。
“哈哈，这脾气还真是和雪姐一个样。”
雪姐……路行云很少听别人这么叫她妈妈。她不禁失笑。“秦老师，您怎么称呼小浅的妈妈啊？”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来自躲在一边喝茶的邢小方。
“咳、咳。好了，我们说到哪了？”秦阳一边笑一边看向路行云，这小兔崽子。“小行，我猜你是紧张，从而凭借主观意识判断时间，这是不对的。人在紧张的时候，思维会受到干扰，主观意识会带有偏向性。”
“嗯，明白。我当时坚信生物钟是对的，是源于对时间的渴望。然而，生物钟本身就是一个变量，它不是常数。”
“没错，我喜欢你的形容。所以我想说，无论处于什么环境，唯一能相信的是客观存在的物体。太阳不会变，星星也不会变，在不利环境中，我们要学会发现和制造出不会变的东西。”
对啊！秦阳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路行云感到豁然开朗。
“你秦老师当年面对黑暗挑战时，用的方式方法可是惊出考官一身汗。”邢小方意味深长地看向路行云，“他找到了时间。”
“啊，您也挑战过？”路行云有些惊讶地问。
秦阳点头。“当然，我们做老师的要先做一遍题，不然怎么教你们？”
“那您是怎么做的？”
秦阳笑笑，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茶壶，稍稍倾斜手腕，一滴茶从壶嘴落入杯中。一秒后，第二滴茶落下。
啊，原来是这样。路行云如触电般抖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
“懂了？”
“懂了！利用水，而且不用盯着水滴。水瓶是500ml的，我们只要在灯亮起的时候，通过换算观察水面高度就行。水滴流速可以设置为1秒，也可以设置为10秒，这是人可以估计出来的。虽然不精确，但比生物钟要准确，越短越准确。”
秦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小行，从今天起，你要开始练习‘估秒’，目的是提高你在不利情况下保持冷静的能力。你控制不了时间，但是你可以掌握它。‘黑暗’象征危险，遇到危险要冷静。要尝试掌握时间，让时间‘慢’下来，然后利用身边的物体脱身。记住，只有‘从容’才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明白，收到！”
“我打个岔。”邢小方插了一句嘴，“大方，你怎么不告诉小行，你是怎么做地图的呢？”
“啊，哈哈，不提也罢。”秦阳大笑着摆摆手，不知从哪翻出一个信封，放到路行云面前。他面对电脑，点了几下鼠标，调出信息安全系统。“能猜到这是什么吧？你的用户名、密码、随机密钥都在信封里。”
路行云若有所思地拿起信封，沉甸甸的。从今天开始，她有权登录信息安全系统，接触高级别的信息资源了。只是相较于两位老师，她的权限是初级。
她沉默地摩挲手中的信封，眉毛不知不觉地挤在一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秦阳登录系统，示意路行云看屏幕。
这是……她咽了下口水，心脏不受控地猛烈跳动，感觉脸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那是一份机密等级很高的调查档案，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被害人钟强”。
她凑近屏幕，有个日期让她不得不在意。她扭头看向秦阳，不解地问：“这份档案今年更新过？”
“是的。‘钟强’案有了突破性进展，我们控制了宋奇杨。”
果然是他！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呼吸也变得沉重。
“你先别激动，他最多是个小‘马仔’。”秦阳给她的茶杯添了点热水，“其实在08年钟强出事后，我们就开始关注他了，毕竟他是钟强的助手，而且当时在现场。出事后，单位将他调离科研岗，从事无关紧要的行政工作。这几年间，我们的人拜访过他很多次，他的陈述内容从没有变过。”
“你们查他的银行账户了吗？”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调查。当年我们不仅查了他的账户，还查了他所有亲属的账户，一无所获。我们猜，他是通过现金进行的不法交易。收受钱财只是动机的一方面，还有些别的原因。总之，我们抓住他了。”
“你们找到证据了？”
“不算是直接证据，但他解释不清楚。”
“什么证据？”路行云要急死了，恨不得立刻翻看档案。只可惜，鼠标在秦阳手里。
“我们每年都会召集刑事犯罪领域的专家对当时留有的证据照片进行复查。”秦阳调出照片，“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位年轻的医学女博士发现一个极不容易察觉到的细节，提出了不同意见。”
钟强的尸体出现在屏幕上，路行云的大脑瞬时一片空白。她深吸一口气，强忍胃部不适，仔细观察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后脑创痕的放大图，是法医课会讲到的挫裂伤。车祸造成的挫裂伤呈现各种形态，路行云记得王雪说当时的追尾现场异常惨烈，这张照片也确实证明了这件事。
“看出什么了吗？”秦阳问道。
“您再放大点儿。”
“再放大反而看不明白了，你仔细看这里。”他指向“钟强”后脑靠近脖颈的位置，“确实很难被发现。”
路行云揉了揉眼睛，她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
“从外表看，这个挫裂伤与旁边的挫裂伤无异，这就是为什么当时的法医没有发现异样。当然，这三年咱们的法医学术水平提高了很多。另外，我们利用最新的技术对照片做了处理。”
“外表？”路行云又靠近电脑屏幕，脸快贴上去了，“等等……”
“今天讲挫裂创……人体头颅结构……一次打击，可能形成多个挫裂创。”她想起法医学许老师课上说过的话，她对这节课的内容印象非常深，因为这堂课是钟浅晴陪她一起上的。
“是钝器伤。”反复确认后，她默默地说出这四个字。
“可以啊，小行。”秦阳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这道浅痕藏在大创痕的里面，呈现微弱的星芒状。它不是打击的主要受力点，而且容易被误认成撞伤。这位女法医推测，钟强遭受过至少一次的钝器伤害，只是大部分创痕被追尾造成的撞伤覆盖了。”
“如果是这样，钟叔叔在车祸前就……”路行云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如果是死后遭遇车祸，法医是可以鉴别出来的。”
“没错。”
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了。她无助地看向秦阳，对方用眼神肯定了她的想法。
新的医学证据表明：钟浅晴的父亲——钟强，在车祸追尾前已经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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