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离天空更近。”路行云指向远方，笑容明媚，“离叔叔也更近。”
钟浅晴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草原的尽头，纯净清澈的蓝天与青翠无瑕的绿地连接在一起，棉花般的白云镶嵌其中，很低，那是通往天空的大门。
她听到对方提到爸爸，没有再哭泣，只是淡淡地看向远方。
路行云找了两个教练，钟浅晴一个，李依依一个。她看教练带着两个人去场地内练习基本动作后，便一人在附近的开阔处骑马溜达。
“姑娘腰背挺直，用脚掌的三分之一踩马镫。”教练牵着马，悉心指导马背上的女孩。
钟浅晴刚开始还有些害怕，但当她走近这匹棕色的骏马时，马竟扭头朝她蹭了蹭，仿佛能感知到她内心的悲伤。
“马通人性，它了解人。”她的教练是个三十多岁的少数民族女人，大眼睛，圆脸扁鼻子，常年风吹日晒，肤色黑里透红，语气和善但不失耿直。“你摸摸它的脖子。”
钟浅晴轻抚马脖子，马再次朝她扭头蹭了蹭。她从教练手里接过一根胡萝卜，喂给它，马立刻朝她发出一声感激的嘶鸣。
钟浅晴仿佛能和它沟通，她喜欢这匹马。
它值得信任。
“起、坐、起、坐，好。小腿夹住，坐直。”确实很累，钟浅晴在马背上练了一个小时的蹲起了，她无暇他想，连伤心难过都顾不上，姿态更谈不上什么优雅。另一块场地里，李依依也是一样的狼狈。
两个小时后，教练放长手中的马绳。钟浅晴的速度不快，开始尝试自己绕圈，只是绕着、绕着，马就停下了。她绕了几圈，实在没有力气了，便下马休息。
“学的如何啊？”路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骑着高头大马在栅栏外歪着脑袋笑。
“能走几小步。”钟浅晴的腿很酸。
“不着急，以后慢慢学，今天先这样。”路行云将目光转向教练，“教练，您一会儿带她跑跑马吧，我跟着。”
教练点头看向钟浅晴。“姑娘，敢吗？”
“敢。”
休息将近一个小时后，钟浅晴骑着马，身边是路行云。她的马被教练用马绳连着，不用她自己驾驭。
“小浅，你牢牢抓住马鞍子就行，腿夹紧，千万别松手。”路行云在马背上给钟浅晴又检查了一遍头盔的松紧度，“如果没有力气了，要及时喊停，知道吗？”
“嗯。”
“走吧，教练。”
白日里草原上的风很大，却不伤人，温柔和煦。它陪伴着三个马背上的女人，向遥远的天边走去。
钟浅晴一开始按所学的姿势直挺挺地坐在马鞍上，当速度渐渐变快时，她为了不掉下去，不得不俯下身子。很快，她看不到青翠的草坪了，身边是一片透彻的蓝，偶尔路过几片洁白无暇的云，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它们。
她正与风齐头并进，飞奔于蓝天之上，穿梭在白云之间。
爸爸，你看到了吗？我很勇敢，你能看到我吗？我离你很近。身下的马儿感知到女孩心灵的诉求，马蹄节奏变化，用尽全力一跃而起，无所畏惧地奔向天空。
她想起民歌中的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是自由，是洒脱，更是治愈。
“小浅，看到吗？”路行云在飞奔的骏马上狂呼。她爽朗地大笑着，一滴泪珠在不经意间飞了出去，安安静静，难以察觉。
从小到大的梦想终结了，她怎么不遗憾，她不能在自然科学的道路上继续向前了。她只是不后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发泄似地大喊：“这就是大自然。它无私，它慷慨，它包容。它在治愈我们！”
钟浅晴看着开怀大笑的她，嘴角上扬，转而看向前方。小白花迎风起飞，狂风暴雨又如何，她没有枯萎。她自由地飞向天空，终有一日，她会在灿烂温暖的阳光下绚丽绽放。
勇敢、坚韧、顽强，这是大自然赋予生命的奇迹。
不知过了多久，马停了。她们下马，来到天边。
钟浅晴累的大口喘着气，手和腿都在抖，被颠得岔气，但她很高兴，心情畅快。
路行云知道，骑马带来的畅快和开心也许是短暂的，那也没所谓。只要钟浅晴需要，她可以随时带她来。她有的是时间等她好，她们有一辈子。“小浅，以后你想找爸爸，我们就来这里。”
“好。”
“还有，答应我。”路行云认真恳切地说，“如果难过或感到痛苦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消化。我、你妈妈、所有人，都希望你好好的。我知道你难过，我愿意陪着你一起难过，让我们一起勇敢的面对生活。”
“嗯！”钟浅晴勇敢地点了点头。
……
“依依姐，回到B市你休息两天吧，我和妈妈说一声。”钟浅晴心疼李依依，一路开车来回十几个小时，还跟着她们学骑马。
“我没事，你好就行。”李依依开着车看了一眼后视镜，小浅的脸色不似来的时候那般冰冷了，“小行也辛苦。”
钟浅晴搂着路行云的胳膊，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蹭了蹭。“你们都是为我好，谢谢你们。”
“睡会儿吗？”路行云捏了捏她的脸，“今天没怎么睡觉，又骑了马，睡会儿吧。”
“嗯。”她收紧胳膊，闭上眼睛。很累，却也难得的放松……
回B市的一路，钟浅晴睡得很踏实，甚至没有做梦。车在服务区停过几次，她都没醒，她太累了。长时间的睡眠不足、饮食不规律、心情抑郁，差点压垮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女孩。幸运的是，她坚持过来了。
半夜时分，三人回到路家。李依依坚持回家睡觉，路行云就没留她。王雪、路知远和陈孑看到女儿们平安归来，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便让二人回房休息了。
“有点饿了。”
“嗯？”
钟浅晴抿了抿嘴，又重复一遍。“我饿了。”
十几分钟后，她的面前摆满了吃的。五种馅的饺子，三种馅的汤圆，这两样明显是一锅煮出来的，因为饺子皮上还沾有黑芝麻。除此之外，路行云还准备了老字号的点心、面包、撕好的酱鸭熏鸡和煮鸡蛋。她怕钟浅晴吃着干巴，还为对方冲了杏仁霜和麦片，又热了一杯鲜牛奶。
“……”
“吃啊，愣着干嘛？”路行云坐在餐桌旁，双手托腮，露出期待的眼神。
“嗯，谢谢姐姐。”
钟浅晴拿起筷子，先从饺子下手，刚吃了两口，路行云就起身不知道干嘛去了。她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盘煮好的白菜丝和一碗小番茄。“小浅，你得吃点菜，一会儿再吃点水果，我去洗点葡萄。”不等钟浅晴答话，她就又回厨房了。两分钟后，钟浅晴的面前多了一碗洗好的葡萄。
钟浅晴小声表达了感谢，心里感到暖暖的，这让她胃口大开。她吃的很快，而且吃了很多，最后将牛奶一饮而尽。
“妈妈说会买新家。”睡前，钟浅晴躺在床上淡淡地说道。陈孑的决定正合她意，她再也不想回家属院了。那些与父亲的美好过往曾是她人生的幸福回忆，只是现在，这些幸福回忆就如同一把刀子一次次地插进她的胸口。很疼，现在她只想远离那个家。同时，她也为离开感到难过，因为她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家属院。
“嗯，我听我妈说了。”路行云将钟浅晴揽入怀里，“买新房子是早晚的事，我最近看了不少财经类杂志，现在是购房的好时机。我爸也说，当前的房价有小波动，没准年底会降，是投资的好机会。即便没发生……嗯……糟糕的事，他也会劝你家买房投资的。”
“是么……”
“当然。再说了，即便现在不搬家，等我毕业后，咱们也会出来住啊。”
“也对。”
“你干妈还说，新家没装修好前，你们都住我家。”
“我知道，可你马上就去外省上大学了。”
“那你更要把房间守好了，这可是咱们两个人的房间。”
两个人的房间……路行云的话让钟浅晴感到踏实，她咬了咬嘴唇，点点头，“好，我帮你收拾。”
“你还可以帮我布置布置，我也没时间弄。”
“嗯！”她又点点头。一定要帮小行，哦不，帮她们两人布置好房间。这样小行放假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糟糕的生活似乎有了一点期待，至少能让她安心地闭上眼睛了。她很快入睡，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王雪和陈孑要出去看楼盘，路行云让两位母亲捎了她一段路，她有事要做。
临近中午，钟浅晴醒了。小行去哪了？她下意识地寻找路行云，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就在她着急地要给路行云打电话时，对方回来了，拉着一个行李箱。
“我没去学车。”见钟浅晴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路行云赶忙解释道。事实上，早在钟强出事前，她就学的差不多了，只差两三课时。等钟浅晴再恢复一些，她会安排考试的时间，届时再告诉对方。
面对钟浅晴疑惑的眼神，路行云打开行李箱，里面躺着的是她送给钟浅晴的毛绒玩具。“还有呢！”她又转身出门，回来后怀里抱着虹虹。
“虹虹！”钟浅晴眼圈泛红，张开双手接过毛绒熊，感激地看向路行云。
“不许再哭了。核桃精变身一个多月了，该让我见见女朋友了。”
“讨厌……”她收起眼泪，将虹虹放到阳台的椅子上，回到房间拥抱了路行云。一个多月了，她第一次主动拥抱她。“小行，谢谢你，刚才误会你了。对不起，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不着急。咱俩最趁的就是时间，还有好几十年呢！”
“所以咱们都要安安全全的，不能出……事。”钟浅晴抬起头，耸着眉毛，“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宝贝。”
“我不能。”
“你不会失去我的。”路行云抱起对方坐到沙发上，“放心好不好，相信我。”
“可我不相信别人！”钟浅晴忽然就哭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前阵子她只是不想说话。爸爸已经走了，再聊车祸有什么意义。家里来的不速之客一看就不是爸爸的同事，爸爸的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
“小浅……”
“我知道，你们不说我也都知道！”
“宝贝……”
“小行，你不能出事。不能！我就剩你和妈妈了，妈妈有依依姐跟着，你没有。你不要去学车，开车很危险，不要去！”她大喊着，心里很是着急，生怕路行云不听。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不要去”，渴求对方给她一个承诺，一个肯定的答案。
“好，不去。”
对，不去。钟浅晴小口呼吸了几次，慢慢止住哭泣。她将脸埋在路行云的脖颈处，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片刻后，“对不起。”她说。
“没关系的，小浅。”路行云心疼坏了。
怎么又对姐姐发脾气了，钟浅晴很懊恼，小行会受不了的吧。小行可不要生气，她有点不安，无助地看向对方，要让姐姐高兴，让她放心。“小行。”她的语气满是抱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说。”
她走到行李箱边，抱起一只毛绒玩具。“其实它有名字，它们一直都有名字。”
“真的？”
“嗯！它叫晕晕。”钟浅晴将毛绒玩具放到床头，“你不用担心我。等你去上大学，我就让它陪我。”
“嗯。”路行云只感五味杂陈，眼底又酸又涨，小浅竟然还记得。
“你说过，有它在我就不会做噩梦。”
“嗯。”
“我一直都有好好照顾它呢。”钟浅晴自顾自地说着，将毛绒玩具一个个的摆到床头。
路行云看着钟浅晴忙碌的身影，偷偷地抹了抹眼角。她轻叹一口气，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您好，是我。”电话很快接通，她将视线移向床头的毛绒玩具——那是一只酣睡的小白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