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NG。”
又失误了,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钟浅晴咬着嘴唇看向赵导。
赵导的语气很平和,一镜到底本来就难,拍一下午甚至几天都是有可能的。“小于音,拐角那里你慢点走,摄影师跟住了,镜头别太远。”
“好的,导演。”
“还有你们,不要管别人干嘛,脚下的几寸黄土就是你们的舞台。”他看向另一边的几位群演,耐心的给出建议,“动作循环、姿态和速度要一致,要自然,一会镜头过来给到哪儿是哪儿。”
几位群演点点头。
“好,再来。”
钟浅晴打心底里崇拜赵一百导演。不是因为他拍过多少电影,而是他宽容的品性和豁达的气质。这对于稚嫩的新人小演员钟浅晴来说,太有必要了,她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初次拍戏的压力。也难怪赵一百能去戏剧学院当老师,没点耐心谁会去当老师。
崇拜归崇拜,现实是现实,累是真累。这大热天的,钟浅晴心想,还不如做个机器呢。她暗自吐口气,擦擦汗,回到起点。
历时三个多小时,不到两分钟的镜头终于在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拍摄完成。今日小于音的戏份落幕,大于音登场。
收工后,钟浅晴四处张望,不见路行云的身影。她不奇怪也不着急,这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前她还去小公园找,经常找不到,现在干脆不找了。
“等我,别找我,我怕咱俩走岔了。”这是路行云说过的话。她皱了皱眉,这话是对方什么时候说的来着。不管了,总而言之,她会自己回来的。
不远处的小公园,棋桌附近的气氛热火朝天。
“支士啊,炮下来您可就没了。”路行云表情急切地站在棋桌旁,眼见己方大爷要被将军,大爷就是不听她的,对面大爷倒是听她的了。
“将军!”
“嘿!好么。”
路行云的象棋水平其实一般。从小到大,象棋、军棋下不过路知远,跳棋下不过王雪。至于围棋,姥爷能在让她5个子的情况下轻松取胜。甚至,打扑克都赢不了奶奶和姥姥。
她总结过,认为自己是涉猎太广,没有一样是精通的。既然知道问题所在,按理说,她应该会去专门研究一种棋牌。但她并没有,而是另辟蹊径。她会找王雪下象棋,找路知远下围棋,找姥爷下跳棋……总之,效果显著。
晚霞热烈而又明亮,输掉棋局的大爷骂骂咧咧的,看上去要拿茶缸泼路行云了。路行云识趣,朝对面大爷眨了眨眼。大爷悠闲自得地喝了口茶,示意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傍晚没那么热,孩子们都跑出来玩了。看孩子的大娘坐在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道又有哪家的姑娘和小伙子身败名裂。
“野孩子回来了啊。”钟浅晴看见路行云从巷子口钻出来,便学起大人的口吻。她拎着一个包,鼓鼓囊囊的。“走吧,阿姨刚说有点事儿,让咱俩去忠诚路吃饭,完了打车回家。”
“这是什么?沉不沉?我帮你拿。”说着,路行云就要伸手去拿包。
钟浅晴一晃,将包藏在身后。“不给,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二人走到忠诚路,随便找了个小吃店,点了一份爆肚、一盘爆白菜、两个牛肉烧饼。等菜的功夫,钟浅晴把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两个新款手机。
她把其中一个推到路行云面前。“送你的。”
“真的假的?”路行云张大嘴巴,眼底是藏不住的惊喜,“今天过节吗!”
“祝贺你考上了理想的高中!”钟浅晴双手托腮,露出一个甜美纯真的笑容。“你好,高中生路行云。”
路行云起身,坐到钟浅晴旁边,给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谢谢妹妹。”她背着对方,偷偷抹了抹眼角。
昨天钟浅晴得知路行云被录取后,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晚上趁路行云洗漱时,她磨着王雪给爸妈打了电话。她和爸妈说,想用挣得片酬送路行云升学礼物。
钟强夫妇当即表示同意。一是觉得孩子大了,该有个手机了;二是路行云就像他们的亲闺女,对方考上理想的高中,他们应该有所表示。于是,二人拜托王雪帮忙买手机,两个女儿一人一个。
“你们瞒着我,给我惊喜,我是一点没看出来。”路行云给钟浅晴夹了一筷子爆肚,“多吃。”
“演戏演全套,做戏做一半。不巧了,我是演员。”钟浅晴夹起爆肚,吃了一口,“好吃哒。”
……
暑假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钟浅晴进组二十多天了,赵导觉得她是学生,紧赶慢赶让她先拍。不到八月中,她就拍完了大部分戏码,后面仅剩两三场。如果不是临时搭戏的演员生病,她早就提前杀青了。钟浅晴虽然是个新人,但为了表现出专业性,不让情绪和状态冷却下来,哪怕当天没有她的戏份,她也坚持每天前往片场。
与此同时,路行云成为钟浅晴的临时家教,辅导她完成数学作业。
“钟浅晴,点在x轴上,那么y值为0,直接排除A、B。然后通过0求出m,再计算x值。这种给分题也能错吗?”
“……”
“算错了我觉得情有可原,但是选A是什么意思?”路行云轻轻地敲了一下钟浅晴的脑袋,“原理上就是错的呀。横轴是x,数轴是y,背一百遍。 ”
“……”
夏日的清晨闷热难耐,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小公园里,一个梳着低马尾、头戴卡其色棒球帽,身穿淡黄色字母短袖配浅蓝色牛仔短裤的女孩儿,掐着腰站在石桌旁。
路行云不想站着,她是被钟浅晴气得坐不住。
“再这样下去,我不用剪头发了,还不够掉的。”路行云用手扇了扇风。她的头发早已过肩,本想着去理发,但是站在镜子前又觉得还挺好看,决定留长试试。
石桌旁坐着另外一个女孩,身着蓝色连衣裙,头发自然散落,戴了一个粉色发卡。她紧握着笔,抬头撅嘴,满脸通红。
“我要是会还用你辅导吗?”钟浅晴气呼呼的,“大脑不小心混乱了嘛,想反了。”
“真是气死我了。”路行云又坐下,深吸一口气,“看下题。”
“7.5821473?这样的答案你不觉得诡异吗?出题老师都没想过答案会这么复杂。”
……
“大小姐,辅助线是直的,你的怎么是弯的?”
……
“见鬼了!绝对值为什么是负的?”
……
“终于写完了。”钟浅晴把笔一扔,如释重负。路行云的态度太恶劣了,她不想理对方。
路行云知道她数学不好,但是没想到这么不好。之前她忙于中考,没注意过,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喝点儿水。”路行云拧开一瓶水。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没什么耐心。这也就是钟浅晴脾气好,不然俩人早就打起来了。
钟浅晴不想理她,但是接过水喝了一口。她很委屈,不就是数学不好么,又能怎么样?她英语还好呢,古诗词还背的溜呢。她不是差生,成绩只是一般,年级中游水平。中考正常发挥的话,至少可以上个区重点。再说了,学习又不能代表一切,她还有钢琴特长。更何况,离中考还两年呢。
“等你杀青,我带你玩个好玩的,准备一个月了!”路行云看对方不高兴,用老办法哄她。“专门为你准备的哦!”
“真哒?太好啦!”她眼睛一亮,一扫心中的阴霾,把剩下的半瓶水推到路行云面前。“你也喝,你也很辛苦。”
钟浅晴下午有一场无关痛痒的戏,客串一个背影,是赵导临时起意的安排。中午,路行云带钟浅晴出去开小灶,吃完就放她回剧组了,嘱咐她到片场发个短信。
路行云有自己的事。她回到小公园,在草稿纸上写写记记、涂涂画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几朵云遮住了阳光。天空变得暗淡,路行云放弃画画,开始用手机玩贪食蛇。
公园里其他人也是老样子,还是那些事、那些恩恩怨怨。棋桌附近,上次输棋的大爷在,路行云可不敢过去凑热闹。
【我完事了,你来找我吧,剧组给大家切了西瓜。王阿姨也来了。】
路行云给钟浅晴回了一个“好的”,收拾东西前往片场。途中想起自己创造的“游戏地图”上的某个点,绕了一小圈,方才回到正路。
“站住!”
就快到片场时,路行云突然被厉声叫住。她疑惑地抬头,一个胡子拉碴,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站在她的面前。对方留着板寸头,皮肤黝黑,身着白色短袖、黑色运动裤和白色运动鞋。
这是遇到流氓了么?路行云在心里打鼓,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干什么的!”
路行云无辜地环视四周,就她一个人,好像是在问她。管得着么,她心想。“您是?我要回剧组。”她露出一个假笑。
“警察,带我去剧组。”中年男性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证件,在路行云面前晃了晃。
路行云压根没看清楚,但也没怀疑。她带着对方拐了一个弯,很快就到片场了。
此时屋檐下,王雪、赵一百、周桐、钟浅晴,一人一个小马扎坐成一排,正在吃西瓜。四人见路行云带了陌生大叔回来,同时露出好奇的眼神。
“这位是?”赵导起身询问。
“你好,警察。她是你们的人吗?附近丢孩子了,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绝了,原来是把我当成嫌疑人了。”路行云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才多大。”
这个年纪的小孩最麻烦。中年大叔皱了皱眉,可能在后悔招惹路行云。他向在场的人介绍了下自己,说是负责这片的民警,长期驻守在胡同公园外围的警务站。
刚刚接到大娘报案,有个在公园玩的小姑娘不见了。警务站的警员没看到有带孩子的嫌疑人从公园出去,他便跑进胡同追查。
丢失的小姑娘和奶奶常去小公园玩耍,大娘们互相都认识。她奶奶看孩子渴,想回家去取水壶,就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让帮忙看着点。结果,再回来时,孩子不见了。
“那公园我去过,都是胡同里的人。他们都互相认识,怎么会没人发现?”王雪不解地问。
“大娘回来的时候,公园里没什么人了,因为要下雨。孩子可能就是那时候丢的,所以没人看见。”
“那临时帮忙看孩子的人呢?”
“有警察去问了。”
路行云心里一沉,摸了一下红绳。她才从公园回来,如果不绕道,十来分钟就到剧组了。走之前,公园里的孩子们玩的好好的。也就是说,一切都发生在她绕道的时候。
她仔细想着王雪和警察的对话,回忆着公园当时的情形。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专注认真地看着警察的眼睛。
“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不对……”
“什么不对?”
“人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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