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夕阳下的大学校园,少了冷白色的严肃,多了暖黄色的温馨。三人组合闹腾够了,钟浅晴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她们来到教室,在最后一排落座,等着上法医课。
临近上课,同学们陆续进到教室。一般情况下,大学课堂出现新人是司空见惯的事,但钟浅晴的出现却是个例外。戴帽子和口罩上课本身就奇怪,更何况,帽檐下的那双眼睛乌黑明亮,清澈动人。
“那人不会是钟浅晴吧?”
“像,要不要问问她旁边的同学。”
“不用,钟浅晴是B市的,那高个子女生的口音也是B市的。”
“那**不离十了,谁没事戴帽子和口罩上课啊。”
“啊,喜欢她,想要签名!”
同学们在前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开始,他们还有所顾忌,但随着参与议论的人变多,声音也就逐渐大了起来,被后排的路行云听得一清二楚。
“看吧,你上课的事瞒不住。”路行云小声说道。
“嗯。”李依依也发现了,这班的学生眼睛好像挺尖的,“他们应该是看出来了。”
“法医课的学生来自各个专业。你俩正前方第三排的那几人是经济侦查专业的,打球碰到过,能给我撞出去三米远。”
“啊?”钟浅晴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路行云的胳膊,想看她是不是受伤了。
“放心,我没事。”路行云的声音很小,“你要有心理准备,保不齐会上新闻。也不是谁嘴都严,因为我们学校还有新闻学院。”
“哈哈,看出来也没事儿。小浅来看姐姐又如何?我看你们学校挺开放的,问题不大。”
“嗯,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路行云示意她俩离近点,“小浅毕竟是在校学生,上学期间找姐姐玩容易留话柄。她是个演员,就说剧本需要,姐姐学校正好有相关的课程,过来旁听一节,学习学习。”
另外两人立刻点点头,这的确是最好的说辞。
上课时间到,许老师一进教室就将目光锁定在后排三人组的身上,并朝路行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了,我们看课件,今天讲挫裂创……人体头颅结构……一次打击,可能形成多个挫裂创。”
听见“头颅”两个字,钟浅晴想捂耳朵了,李依依则低头玩手机麻痹自己。
“咱们直接看照片。”许老师根本没给学生们缓冲的机会,放了挫裂创的局部图,“大家分辨下棍棒打击创和石头的区别。”
路行云听得很认真,只是感到身边的人很忙。钟浅晴的手不够用了,捂了眼睛没法捂耳朵,低头又抬头,手忙手乱的。
“这照片很可怕吗?”许老师看向三人组,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怎么有的同学看上去手足无措的呢?”
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声,不少人趁机回头看她们三个。
钟浅晴口罩后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早知道不来上课了,为什么要来?不该怀疑小行的。
“好,我们继续。”许老师皮够了继续上课。
整节课的后半程,钟浅晴再也不敢捂眼睛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害怕。她听的很认真,这样专注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下课。
“没事吗?”回到家后,路行云还是有点担心。她犹记的第一次上法医课时,无可避免地想起钟叔叔,钟浅晴可能也会。
“有什么事啊?”钟浅晴正在收拾行李,明天上午她就要回Y省了。她看了一眼路行云,猜出对方心中所想,问:“你是不是怕我想起爸爸?”
“嗯。”
“小行。”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也以为,而且我从小怕鬼,所以下午我很紧张。可……好像并不是。上课时,我看到那些尸体照片,心里只有同情。我没有难过,大概是……”她的眼圈有些红,“没什么比真正失去更令人感到难过了。”
她又开始收拾。“不瞒你说,我可能连鬼都不怕了……”一滴眼泪落在行李箱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钟浅晴收拾不下去了,跪坐在行李箱前,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小浅,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话题。”路行云抱起对方,坐到沙发上。
“没事,我说过,我要勇敢。”钟浅晴将脸埋在路行云的肩膀里,安安静静地哭了一会儿。
她从未告诉路行云和陈孑,无数个夜晚,她思念爸爸,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她经常在梦里见到爸爸,有时哭着醒来,有时笑醒后再哭。有时是小声啜泣,有时是嚎啕大哭。但无论怎么哭,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她就又是那个青春洋溢、美丽大方的钟浅晴了。
“我好了。”她擦擦眼泪,坐在路行云身上,“真是的,确实赖你,马上要见不到了,还招我。”
“赖我。我想好了,送你一个新年礼物当赔罪。”
“嗯?”她的眼睛又亮了。
“昂,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元旦吧,你肯定会收到的。”
“好啊!”钟浅晴的嘴角咧到最大弧度,开心地左摇右晃,“等等。”
“怎么了?”
“你有钱吗?家里连冰箱都没有,要不别送了……先把家归置好吧。”
“放心,礼物和家也有关系。”路行云神秘兮兮地说,这个礼物,小浅一定想不到。
“和家有关系我怎么收到啊,元旦后我要期末考试,可没法过来。”
“诶呀,你别管了。”
在钟浅晴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发现她没机会了。路行云的眼神就像一只猫,犀利地盯着她,随后吻住了她。
老鼠在跑,猫在追。老鼠灵活地神出鬼没,猫兴奋地手舞足蹈。老鼠忽然不动了,猫轻轻地触碰它。老鼠跳了起来,猫也跳了起来,你追我赶,你来我往。片刻后,老鼠和猫都累了,靠在一起,依偎着休息。
原来,它俩谁也离不开谁。
一吻结束。
“起不来了——”钟浅晴赖叽叽地伸出一只手,让路行云拉她,“你真的得减肥了,我感觉自己差点被镶进沙发里。”
“是你太瘦了好么……”路行云前阵子刚做完体测,体重达标,体脂率远低于标准值。她现在打篮球的频次要比高中高很多,偶尔还要去跑步。
“诶——慢点儿——”钟浅晴被路行云猛地一拉,胳膊差点儿脱臼了,“怜香惜玉,懂不懂?”
“懂懂懂,你去学马术了吗?”
“学了两三节,这次回去继续。现在我可以骑着马转圈了,马也不会停。”
“那就行,你得运动,长点肌肉。”
“知道啦……别叨叨了,收拾东西,洗漱睡觉!”
“得令!”
钟浅晴这次来的时间短,行李不多,还留了衣服在路行云这里,回去无非就是多了些给剧组带的礼物,所以行李很快就收拾完了。
临睡前,她们躺在床上牵着手,和曾经的日日夜夜一样,分享着日常和八卦,最后相拥入眠。
第二天清晨,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钟浅晴便拉着箱子离开C市,搭早班飞机赶往Y省,完成《源》第一部的最后一场补拍工作。
那晚,月亮只露出了半张脸。
【我回宿舍住了,没你的房子不是家。】
这个傻瓜。钟浅晴看着短信,眼圈泛红。她和姐姐相依为伴这么多年,偏偏谈恋爱了,却异地了。
她有感而发,坐在酒店房间的书桌前,打开日记本。
11月1X日:“……这两天和小行在一起很开心,她越来越幼稚了,变得粘人,像个小朋友一样,我喜欢这样的小朋友……”
“小朋友跟我说,前天睡觉的时候我打她来着,还给她挠伤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她的语气和表情好像是在逗我。脖子上的挠痕会不会是她自己弄的,要不以后在房间里装个摄像头吧……不行……好像不合适。”
“……晚安,想爸爸。”
11月2X日:“……跑N大上法医课的事以小道消息的方式传开了,没有照片。小行说她快疯了,好多同学找她要签名。真是难为她了,我打算寒假签100张给她。”
“……因为这件事,妈妈收到了悬疑类电影的剧本……但我不是很想拍。最近对骑马和游戏感兴趣,我想拍仙侠。求求啦,仙侠剧本快来找我吧……”
“……晚安,想爸爸。”
11月30日:“……今天是个好日子,《源》第一部彻底杀青啦!我问过导演关于什么‘区’的那个技术了,竟然和小行说的差不多。不过导演决定用白话表现这段,因为什么‘区’的这个技术仍然处于很原始的状态。”
“有一点小行没猜到,就是AI和计算机病毒的关系。还有个什么专业词汇叫自我编程,无所谓啦,反正告诉小行的时候,她很兴奋。虽然我很喜欢听她讲,但这真的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吗?”
“还有就是大数据,今年多了很多奇怪的新概念。导演说自我编程是AI的大脑,大数据是AI的眼睛,‘区’什么的如果发展出来就是AI的手,计算机病毒是AI的腿。总之,我很期待《源》的上映!”
“……晚安,想爸爸。”
12月XX日:“……快一个月没见到小行了,现在天气冷了,我不让她天天给我打电话了。C市的冬天我去过,那不是物理伤害,那是法术伤害,刺骨的凉,就像我的法师一样厉害!”
“不过,说到游戏就很气。今天偷摸上线玩了会游戏,恰巧周桐姐姐在,我们就一起玩了会儿。结果被小行发现了,她竟然生气了,然后我俩就吵了一架。她问我为什么不叫她,她那会儿在训练,怎么叫她,真是个不讲理的女人……”
“……晚安,想爸爸。”
12月2X日:“……小行刚刚发短信说她下月初考完就回家,太开心啦!没想到大学这么自由。她说这次会带好多好多特产回来,有什么小麻花、火锅底料、凤爪,其他的记不住了,真是个吃货。”
“……今天还有件好事,我在游戏里得到了凤凰!是周桐姐姐带我打的。不过,下线之前她说了我一顿。她说期末考试前不想在游戏里碰到我了,让我先好好学习。我答应她了,但没忍住去企鹅群里炫耀凤凰,小行看到很兴奋也很羡慕我。只是,她也说了我一顿。哎,老被说,谁让我是最小的那个呢。有了新坐骑又怎样,最近是不能上线了……”
“……晚安,想爸爸。”
2008年12月31日:“今天下雪了!白天在班里和同学开联欢会,我和同桌给他们演了一段小品,大家笑得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刚刚和小行视频跨年来着,更开心了!”
“虽然每年的今天我都会给这一年做个总结,但今年我并不是很想回忆,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收获了一个爱人,也失去了一个最爱的人。”
“所以,我选择不记录,不回忆。”
她停下手中的笔,豆大的泪滴掉在暖黄色的纸张上,打湿了新鲜的墨渍。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鼓起勇气,再次提笔。
“200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有好有坏。于个人而言,我不喜欢这一年。天灾**、悲欢离合,就像电影一样,月,有阴晴圆缺。”
“可惜,我是个平凡的人。我不会感谢灾难带给我的成长,因为是它让我摔倒。真正帮我站起来的是周围那些爱我的人,还有我自己。我感谢他们,也谢谢自己。”
“总之,这一年终于过去了,2009年一定会不一样!小行说给我准备了新年礼物,所以我要快快上床睡觉了,睁眼就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啦!”
“……晚安,想爸爸!”
她笑着擦干最后一滴眼泪,将日记本合上,快速上床钻进温暖的被窝,抱着晕晕一秒入眠。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无梦。
第二天一早,钟浅晴还没睡醒就听见阳台外有机器作业的声音,算不上大,但足以把她吵醒。
元旦怎么有人装修啊,她迷迷瞪瞪的不肯睁开眼睛。不对劲,她在路行云家的别墅,怎么会有人装修呢?她睁开双眼,随手披上大衣,去阳台上一探究竟。
雪后的冬日,暖阳升空,晴朗温和。别墅大门大开,一辆小型卡车在院子里,上面躺着棵树。
车旁边的空地上,陈孑、王雪、路知远排排站,有说有笑地看着两个工人,那两人正操作小型挖掘机挖土。
钟浅晴赶忙拿起手机,果然有路行云的消息。
【宝贝起了吗?嘻嘻emoji.】
钟浅晴:【起了!那是什么?】
三秒后,她收到了回复。
【一棵樱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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