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知离任由她轻牵着他衣袖的一角。
祈清和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下意识的举动，眼帘微垂，慢慢地松了牵着他的手，抿唇不语。
应知离无可奈何的低笑一声：“我想，他合该对我有所不满。”
声音压得很低，温柔又带着点儿笑意。
祈清和没有悟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又细细想了想，到底没再追问了。
只见常烨一个轻跃从云上跳下，看见相互之间站得极近的祈清和与应知离二人，连忙作揖：“这二位是……”
谢桓听得这话一愣：“祈姑娘和应道友啊，你忘了？”
常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这就是此前与我约好在渡口见面的祈姑娘？抱歉抱歉，我那日不知因何睡过了头，错过了那趟楼船，失礼了。”
谢桓眼睛蓦地睁大了，下意识回头看向祈清和。
祈清和眉心微沉，低声道：“我们在生桑镇碰见的那位‘常烨’，是他人假扮的。”
初次产生疑窦时，是性格。
明明在传音镜上的常烨更跳脱自来熟，而见到本人时，对方却意外沉稳安静。
“假常烨”除了外表一致外，衣着与气度，都与眼前真正的常烨截然不同。
她拿不准那人虚实，所以心有防备，但从头到尾，“假常烨”除了性子冷淡外，并无任何伤人之举。
想了想，祈清和还是决定将此事来龙去脉，如实告知。
常烨听过后，目光有些呆滞，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有人冒充我？”
祈清和微微点头：“常道友，你有什么头绪吗？”
常烨原地转了一圈，焦急道：“没有！救命我清澈愚蠢又平平无奇，没得罪过人啊！”
他顿了顿，无助抓狂道：“哦吼这事儿该汇报给谁啊？最近都主殿下不在，万一有人假扮不问都弟子潜入不问都引发祸事怎么办？”
祈清和失笑，连声安抚道：“你别着急，现在告知各方尊师仙长，提醒他们多加防备，也来得及。”
经这么一提醒，常烨冷静下来，挠了挠头发道：“抱歉抱歉，是我毛躁了，正好我师父最近回都，我这就去禀告此事，哦对了，祈姑娘来不问都是有何事吗？”
祈清和想了想，便索性连带谢桓目的一并解释了：“我来不问都寻个人，谢道友来提交他的武考成绩。”
方才还满脸焦躁的常烨转瞬把被人冒充一事抛之脑后，兴致勃勃道：“那我带你们顺路过去吧。”
他转身正想再度腾云驾雾，却瞥见天上有隐隐绰绰的一个人影飞过，顿时大喜过望。
“师父！师父——！”常烨拼命挥手，一边朝着天上的人影朗声叫喊，一边回头给祈清和解释，“那个就是我师父！”
“师父——！”他再度大喊着，甚至想跳起来了。
“闭嘴！”一位飞在天上的，身着缣缃黄纹袍的高挑女子闻声回头，凤目一挑凌厉一瞥，“不准丢我脸。”
常烨被吓得一个哆嗦，顿时噤声。
高挑女子一个踏云，从天上飞渡跃至地面，来到他们身前。
祈清和却微微睁大了眸子。
这女子正是此前在燕泽城有过匆匆一面的百仙庭总务阁掌教，静娴仙长。
“几位，好久不见。”静娴亦是一怔，而后收了眉眼严肃，微笑地向着众人打招呼，“既有外客来了，就请去我的仙府一坐罢。”
常烨一改此前毛躁，毕恭毕敬地用法术变出一白玉亭，又将几人请上亭中，白玉亭赫然成了一飞行法宝，载着几人在花海山间悬空而行。
几重云岫，几重烟水，有白狐、泽马、玄鹤等诸多百兽隐于林，天光一晃，一只帝江吭哧吭哧踏云跑过去。
“谁家毕设又跑出来了啊……”常烨看着那只帝江，感慨万千。
“那你呢，你的补考要再不过，出门别说有我这师父。”静娴坐在在玉亭里，冷笑一声，对着常烨连威胁带恐吓，“你的法术修行对我毫无威胁，你的课业表现却让我身败名裂。”
常烨欲哭无泪，连忙老老实实向静娴禀明所有，道明祈清和一行人的来意。
静娴收了怒火，朝着祈清和温和一笑，解释道：“抱歉，此前公事匆忙，一直没正经介绍过，我于不问都拜师学艺，如今亦在百仙庭任职。”
祈清和亦回礼，将此行目的再仔细一一告知。
静娴听罢，停顿片刻，叹道：“我知晓了，祈姑娘要打听一位名中带‘月’的失踪女弟子，但这事只怕要耗几日功夫，月字太过常见，符合祈姑娘要求的，整个东洲都能寻出不少。”
“谢道友武举失败又是怎么一桩事？我此前在燕泽，有听闻谢道友身手不凡，怎会不过？”
谢桓闻声作揖，依言告知生桑镇诸事起末。
静娴仙长听过后，手中法术一挥现出几宗文书，眉心紧蹙。
良久，她才恍然明悟了什么，又问道：“谢道友曾是谢家嫡系弟子？”
谢桓莫名：“对啊。”
静娴仙长深深一叹，满面歉意：“那……我还是推荐谢道友另寻师门，不必非不问都不可。”
祈清和听得一愣，疑惑道：“这是为何？不问都一向不会评判他人出身。”
静娴仙长犹豫几番，低声解释：“不问都与谢家有旧仇。”
谢桓双眸蓦地睁大了，连声追问：“旧仇？什么旧仇？多少年前的？”
“等我查查卷宗，那个时候我也还小，记不太清。”静娴仙长再次捻诀，只见数份卷轴凭空显现，“你们可知骊龙动乱一案？”
祈清和一愣，此前在生桑镇除犼兽时，她曾无意间听过此事。
静娴仙长正色道：“东洲曾有一渊，名唤九重渊，其水险恶异常，有凶兽骊龙一族居于此。”
“仙门百家屡次想驯服骊龙未果，反使骊龙动乱，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谢家率门下弟子三千，以凶制凶驱使数百余犼兽，展开了长达一月有余的清剿。”
此番过后，骊龙一族被残杀殆尽，谢家以此声名远扬。”
静娴览过卷宗，继续说道：“骊龙动乱一案，本应到此为止，可在近百年后有人偶然发现，本应无一幸存的骊龙族，竟有一遗孤藏于不问都。”
“以谢家为首的仙门以此作挟，要求苍灵东君亲手斩杀骊龙。”静娴叹气，又道，“当时不问都正处风雨飘摇之际，前代都主逝世，骊龙又是东君师弟。”
静娴顿了顿，面色有几分了然：“在得知此事后，骊龙主动逃离都城，自此长期被仙门百家追捕。”
谢桓恍然大悟：“难怪不问都三次于我派发的差事皆是死局，谢家当年以此要挟东君，只怕知晓此事因果的不问都仙长都恨谢家恨的牙痒痒，更别提收我进门。”
祈清和想了想，问道：“不问都如今排斥谢家，说明仍站在那骊龙一方？”
“听闻那骊龙以人形在不问都潜藏多年，大家或多或少，会对他抱有同门情谊。”静娴收了手中所有卷宗，叹气道，“所以谢道友还是另寻出路吧。”
白玉亭悬空飞行良久，终于在一座烟芜蘸碧，灵沼波暖的仙府前缓缓停下。
“我去帮祈姑娘寻人，这几日，你们可在我的仙府廊院暂且住下。”静娴说罢，抬手法术一现，唤来树下休憩的玄鹤，又乘鹤向着另一处仙宫翩翩离去。
人一走，谢桓顿时沮丧，耷拉着头丧气道：“真是天要亡我。”
祈清和正想安慰，除开不问都，四海尚有名声显赫的势力，倒也不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
“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呢？”本该去温书的常烨忽然冒了一句。
祈清和惊讶：“你不筹备补考了吗？”
“古往今来，吃瓜皆乃人类第一传统嘛。”常烨看上去兴致勃勃，“我认识的一位尊师最近正在门下开坛策问招揽弟子，题目刚好有关无情道，嗯我就是在他手下落第的。”
“或许不是所有尊师都知道几百年前谢家与不问都的恩怨呢？”
谢桓大喜过望，站起来向着常烨道友施然作揖。
祈清和被最后一句话戳得恍然想起，方才静娴仙长走得急，竟忘了询问最为令人好奇之事。
她不由得问道：“那位骊龙，是位怎样的人物？”
常烨想了想，一脸严肃回答：“虽然不问都大部分人并不厌恶骊龙，但世人憎恶凶兽，无人不唾弃。”
“他本名，别澜夜。”
“听闻，他与东君一向交情匪浅，感情深厚。”
祈清和眨巴眨巴眼，忽然又感到一阵熟悉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正波澜不惊地凝着她。
回头，果然迎上了应知离的视线。
她简直百思不解：“说的是东君，你为什么又这样看我啊？”
应知离微微扬起唇角，却没笑意。
他轻描淡写地又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
“确实，感情深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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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古往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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