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事？”祈清和问道。
傒龙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应知离。
应知离闭了闭眼睛，似乎正要回答。
苍茫天际倏然滚过一道隐隐雷声，打断了他将欲说出的话语。
魑魅尖叫呼啸四起，祈清和心头一凛，瞥头望向窗棂，只见天色阴沉，瞬间乌云覆阳。
“天雷是不是马上就要来了！”傒龙忍不住尖叫，“是那个沈念召来的雷？”
祈清和回眸看向应知离问道：“你……会改阵吗？”
应知离安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
又一道雷声滚过，整个辛夷坞地面有若隐若现的震荡金光。
祈清和拎起剑就跑出去。
天雷一旦落下，上千魇鬼顷刻便会化为虚无，在不甘与怨怼中含着恨意魂飞魄散。
祈清和沉默不语。
自古以来降鬼赦恶，一为斩杀，二为渡化。
她想，那些身死无患塔的无辜者，或许不该有这样的一个结局。
城中起了风，卷着雨落下来，长街上的东君观成为最后的庇护所，所有百姓挤在神像下，脸色煞白，无助又惊恐，只能干看着无止无休的落雷将天地砸得一片狼藉。
大雨倾河倒灌，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祈清和在雨中，看见了无患塔下站着的人。
沈念。
“医仙姑娘，您何苦来此。”
沈念的声音无奈又苦涩，听不分明，但却极为熟悉。
她听过这些声音。
在梦中听过。
很早以前，真正的“沈念”便死去了。
被镇在无患塔下的残魂化作魇鬼从封印中出逃后，侵占了这具身体，借他的身体说话行动。
可过往无穷无尽的锉磨让它们难以抑制的魇人扰民。
它们无计可施，只得扮作“沈念”，凭借残存的理智于辛夷坞绘制召雷阵，数月后，终于勉强绘好阵法。
“我明明说了啊，我能解魇鬼之祸。”祈清和同时于袖中滑出数张朱砂符箓，拈诀燃符。
化作“沈念”的魇鬼们惨然道：“但我们被困于此地太久，记忆早已不全，早已不知束缚我们的执念是什么了。”
隆隆雷声再度落下，魇鬼们一动不动，等待着一场必然来临的死亡。
万籁俱寂。
祈清和伫立在风雨里，良久，轻轻地叹口气：“我知道。”
数张火符从她指尖飞出亮起，熠熠灼烧。
“我知道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魇鬼们愣住。
只见祈清和拂袖而动，腾云起跃。
她在雨幕间捻诀念咒持剑结印，形成一道有半丈楼高的火光剑气。
“无患塔，早该没了。”
她持剑一挥，火光顺着剑气熊熊而烧，斩向无患塔。
“轰隆——”
无患塔霎时轰然倒塌，燃起滔天烈火。
大雨根本压不住劈头盖脸的火势，无患塔本就为木质架构，这一燃更加肆意烧灼，火光吞噬天际，破开乌云。
在这连天火光里，所有人都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
一众魇鬼全部呆若木鸡，但在这久违的微苦幽香中，它们感到一阵安详。
祈清和重新跃回地面，从最开始她便留意到了，这座高塔为镇煞驱邪，所用木材大多是无患木，因此这塔也被命名成无患塔。
无患木有个别名。
——菩提木。
菩提木，烧之香气可辟恶驱邪。
送冤魂往生。
漫天大雨霎时停止。
只见地面原本用来召雷的阵法闪了几次，亦是陡然熄灭。
魇鬼们木然地看着它们花费了不少时间所绘制的阵法如尘泯灭。
祈清和收了剑，低头看着消散的阵法，笑了笑：“幸亏我有两个同伴。”
与此同时，远在辛夷坞码头改阵的傒龙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应知离站在湮灭的阵法中间，看着道道金光消弭，闭目一叹。
城中所有绝望与死寂一息一息散去。
魇鬼的身形愈来愈淡，在这漫天火光中也将随风而散，这一次，不再含着戾气。
“谢谢……”
密布乌云渐渐淡去，只见整座辛夷坞的上千魇鬼随着阵法金光消逝，尽数化在菩提药香里。
兜兜转转，终于得以自由。
随着火势渐熄，至此，一切平静如初。
祈清和垂眸而立，微微呼出一口气。
原来她当年也曾被囚在无患塔中，可是，这样惨烈的遭遇，怎么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呢。
当年在无患塔，我都经历过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倏然，有针扎般的疼痛如刀锥般刺进祈清和的脑海中，绵密狠绝。
突如其来，防无可防。
祈清和头上浮出冷汗，一口血沫从心头涌上来。
“啊啊啊堂主你怎么了！”傒龙的尖叫从远处传来。
祈清和再站立不住，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黑将要倒下。
朦胧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扶住了她，另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白光温润如水，轻轻汇入眉心，抚平所有嘈杂混乱。
祈清和想看清眼前人是谁，但眼帘抬不起来，耳畔声音也断断续续。
随后，她失去所有意识。
傒龙眼泪汪汪：“堂主怎么了？她受伤了吗？早知道我们就该跟着她的。”
应知离平静道：“毒发。”
傒龙吓坏了：“啊？什么毒？”
应知离眉目一凝：“梦回。”
傒龙一哽，猛然想起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应知离一向沉静的声音有几分喑哑：“她当年在无患塔也中了毒，不是吗？”
“难道一直没解吗？”傒龙不敢置信，“八百多年了啊！”
应知离垂眸一叹：“此毒无药可解，能压制已经最好的的结果了。”
祈清和枕在他臂弯里，彻底陷入沉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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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菩提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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