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和兰若她们立刻涌上前,将门踹开。“小心!”
油灯一晃,才却发现屋内少说有数十人,瑟缩的抱作一团,见她们冲进来,胡乱叫着:“啊啊啊!”
李作尘从后慢慢走进来,做了个手势,她们这才仔细瞧这些人,个个面黄干瘦,裤腿上沾满了泥,活似哪来的乞儿,不过奇怪的是没有老弱妇孺,都是四肢健全的青年或中年。
见她们没有恶意,才有一宽鼻男子小心上前询问:“你们是何人?”
“你们好手好脚的,干什么做乞丐。”雨荷喝道。
他们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我们不是乞丐。”
“不是乞丐,你们不各回各家在这破屋子里作甚,”雨荷警惕起来,都是正直壮年的人,“是要密谋什么坏事?”
法杖在地上笃笃作响,有人来了。
雨荷转头一看,来人正是圆心,他缓步进门,却正好站在在雨荷和这群男人面前:“阿弥陀佛,施主,你们为何半夜不睡,跑来此处呢?”
“咳,”雨荷有点心虚,但马上说道:“方才我们被畜生惊扰,追着那畜生过来,居然在他们门前发现了尸体,这些人可脱不了干系。圆心法师您要是包庇他们,等官府的人来了可就解释不清了。”
陈茯苓注意到,当他们说到这个时,人群里不少人变了脸色。
圆心看了眼他们,道:“那尸体何在?”
雨荷支支吾吾:“不见了,但是我们都瞧见了,必不会有错。”
圆心叹了口气:“施主,借宿之时我就与你们说过山上畜生多,务必多加小心。”
“这些客人是我们的贵客,只不过偶染痨病,为了避免更多人染上,才将他们一同安置此处。”
话一出,雨荷和兰若脸色一变,拉着李作尘迅速往门外走:“小姐!”
“各位,为免多生事端,请回吧。”圆心继续说道。
意思就是,别管闲事,快走。
见他如此强硬,雨荷还要说些什么,李作尘摇了摇头:“那便打扰住持了。”
陈茯苓跟着他们走,回头看见圆心站在大敞的门前一动不动。山风将他宽大的袖子吹起又落下,将门内众人牢牢遮挡住。
……
下了山之后,陈茯苓依旧带着李作尘。所幸,云水寺下山后,离她们此行的终点不足百里。他们很快就到了溟州城城门。
李作尘道:“到溟州城,雨荷就是我,你们把她当做公主,知道吗?”
雨荷一愣:“小姐……”
李作尘手指向下轻叩:“明白吗?”
“是。”
陈茯苓倒是觉得挺合适的,这样既可以减少危险,还更方便暗中探查,最关键的事,传闻中的公主蛮横无理,没有谁比雨荷更合适了,必定出神入化,惟妙惟肖。
肯定比陈茯苓的演技要高得多。
兰若将任命书交于城卫后,很快便被放行。
溟州毗邻南海,街市上弥漫着一股水腥味,混合着各种浓烈而奇特的气味。
众人甫一进门,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为首一人身材微胖,满面红光,他堆起笑容快步上来:“各位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下官是本城县令吴德荣。”
雨荷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怎知我们今日进城。”
“这……”吴德荣似是没想到这如此冲撞,一时噎住。
“哎呀,这不是京城派人送信来之后,我们大人便日日在城门等待诸位,生怕怠慢各位。”他身旁的师爷连忙解释道。
雨荷道:“也是够闲的,看来你们事务不是很繁忙。”
那人被噎了下,连忙道歉:“是小人思虑不周了,但想必殿下和诸位大人都未曾用过饭?县令大人已在城中略北备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还请赏脸!”
雨荷“哼”道:“油嘴滑舌。”
那几人诚惶诚恐地道歉:“殿下赎罪,殿下赎罪。”
雨荷翻了个白眼:“前面带路。”
“溟州靠海,商户富庶,这的官员与商户往来密切,自然行事作风与京城官员不同,你也不要太苛刻了。”兰若看着走在前方的几人,小声和雨荷道。
雨荷嘟囔着嘴:“反正我不喜欢他们!”
席间,吴德荣笑容可掬,频频举杯:“殿下,大人们,请,这都是本地特产,不成敬意。”
每人桌上摆着足有一人头大小的酒酿蟹,芙蓉海胆、白灼大响螺、清蒸海红斑,用镶银螺钿食盒装着,令人食指大开。
陈茯苓眼都亮了,一手抓着螃蟹腿,一手往嘴里塞鱼,根本无心听他们觥筹交错。
李作尘喝了杯酒,嫌弃甩手倒掉后看见陈茯苓吃得如此开心,忍不住扶额,怎么一点警惕之心都无。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吴德荣一个眼神,数名婶子曼妙、一桌华丽的歌姬鱼贯而入,身着华丽的侍女袅袅而来,还给每人上了份江南杨梅,盘底的冰。
“冰盘盛红果,杨梅映雪香。”吴德荣举杯笑道:“小人知各位大人在京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好从意趣讨巧了,怠慢各位大人,请见谅。”
陈茯苓注意到其中一人端着酒杯闷头喝酒,还冷哼几句。
其实就算是在宸京,也是难能吃到新鲜果蔬的,因此就连雨荷都挑不出他的毛病了。
但随着乐声,歌姬们翩翩起舞,水袖翻飞,环佩叮当,扭着腰就走到宾客身边,对着他们上下其手。
吃得一手的油的陈茯苓浑身汗毛竖起,下意识把往她身上蛄蛹的女子推开,那女子看着被弄脏的舞裙,脸色一僵,又连忙柔下身段:“公子为何避我如蛇蝎。”
而李作尘的长相实在是扎眼,此时又是男装,身边更是围了七八个舞姬。李作尘额头青筋暴跳:“滚,我不需要女人。”
吴德荣连忙道:“是我冒昧了,来人啊。”
这群舞姬往外撤,却进来了许多身着月白色素面澜衫的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材纤细,肤色是略带几分病态的苍白。
“……”雨荷嘴角绷紧,生怕自己笑出来,见李作尘忍耐已达极限,马上站起来,用力拂袖道:“够了!”
“吴大人心意我已知晓,不过莫要费心思在这上,明日我们会开始巡查,你们的人不必跟着。”
“是、是是。”
吴德荣显然没想到他们这么油盐不进,赶紧把自己准备好的金银珠宝藏了起来,小心赔着笑。
等陈茯苓他们走后,吴德荣才沉下脸:“派人跟着他们,隐蔽点。”
次日一早,为了隐蔽,李作尘只带着陈茯苓和雨荷、兰若一行四人出了门。
溟州街上叫卖的东西也和他们宸京大为不同,皆是些刚离水的海货,各大肥美,修补渔网的老人手指翻飞,麻线穿梭。还有色彩斑斓的贝类,串成一串随风轻荒,叮铃作响。
“这倒是有趣。”都是女孩子,见了这样的东西,大家都很是新奇,上手把玩。
雨荷往后瞧了瞧:“有尾巴。”
李作尘道:“无事,让他们跟着。”又将手上的风铃放了下来。
大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鱼丸汤,香气扑鼻。鱼汤开在一个小店门口,店铺主人是个美妇人牵着小孩站在一旁冲他们笑:“小郎君,前面还有个卖海蛎饼的,配着鱼丸汤老鲜的嘞。”
陈茯苓点头谢过,真去买了,学着这些海民,一手捧着鱼丸汤喝,一手抓着鲜甜的海蛎饼吃,吃得喷香。
雨荷也嘴馋跟着买了好几个。
还未靠近码头,震耳的声音已扑面而来,大大小小的货船、漕船塞满了河道,桅杆林立。每个人说话的嗓门都特别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是汗味和海水混合的气味。
而码头上堆满了货物,密密麻麻的苦力,赤着上身,脊背黝黑脱皮。这些男人扛着比他们还高的木柴、石料从或床上卸下。
监工在高处来回巡视,遇上偷懒的船员也并不用力呵斥,只做看不见。
看见他们来了之后,监工热情地迎了上来:
“客人您是不是要寄货呀,那可一定得选我们雷霆帮,我们可是大平最大的船帮,又快又安全,从来没有海匪能从我们手底下抢到货。”
李作尘道:“这码头一天吞吐量有多少?”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我们一天最少的时候能有几百吨,多的时候那可就说不准了,所以您放心,选我们准没错。”
“你们一日工钱有多少?”
“客官问这作甚?”那人迟疑道。
“随便问问。”
“您担心我们苛刻是吧,您放心,我们给每个长工都是每日五十文纹银。”
雨荷咋舌:“那倒是挺丰厚的,你们掌事的这么仁厚?”就算是宸京,五十文也够一家小半月的吃食了。
“害,还是吴县令人好,他说以民为本,能帮我们通融的都通融了,也从不恶意克扣我们船只,再这一来一回我们赚得多,自然给底下的人也钱多。”
李作尘一行人又去探访了各个小摊贩,最后再一间酒楼停下,点了一桌菜。
“看来吴大人治下倒挺有水平。”
“这么听下来,这吴德荣甚至说的上是一个待民如子的好父母官了。”雨荷奇怪的说,“难道真的是我先入为主,冤枉他了。”
“你没发现我们问的所有人几乎是有问必答,有点过于顺利了。”兰若淡淡道。
“那该如何?”
李作尘看着吃了满脸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陈茯苓,指了指桌面:“先吃饭,午后去粮仓看看。”
午后。
“甩掉他们。”李作尘道。
“小姐你们先走,我去引开他们。”雨荷请令。
陈茯苓看了眼后面的人,略带疑惑地问:“不用那么麻烦,”下一秒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衙役全部昏倒在地。
“……”雨荷抽抽嘴角。
李作尘用折扇捂住自己的脸,往前走。
雨荷不甘心地问兰若:“你刚刚看清他的动作了吗?”
兰若也面色凝重:“无。”
雨荷道:“你觉得我和她打,能不能五五开。”
兰若道:“我觉得你能被打成五五开。”
“……”
“大人,他们已按我们计划中,前往城北的粮仓。”
黑暗中有人点了点头,走向书房,伸手按了一下机关,门后轰隆隆转向,露出一个通道,他抬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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