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可以陪您一起去……”中年管家望着身前瘦削的少女，眼里尽是含蓄的不舍。自从步入教育阶段，少女在数理化方面的天赋被老师发现，从此踏上各类竞赛比赛的道路。
这回的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在杭城举办，赛程很短，一周结束。自家小姐执意独行，沈梅知道拗不过她，便按照上头的意思提前安排了杭城的酒店和安保人员。
如今飞机即将起飞，沈梅的眼皮却跳得厉害。
倒是少女笑盈盈地看向她，眨眨清透柔和的琥珀眼，安慰似地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别担心，到那边之后我会给你发信息。」
“裴小姐，您的行李已全部托运完成，请随我登机。”带着精致妆容的乘务长弯腰做出“请”的手势，脸颊上的两汪酒窝漾着甜美礼貌的笑意。
“小姐……”沈梅欲言又止，一瞬间变换了几个表情，最后也只能选择和少女挥手道别，“一路顺风。”
少女乖巧地点点脑袋，指了指手机，示意有事随时联系。
沈梅看着远去的小人，心里不免又泛起涟漪。她陪着裴小姐度过了十几个春秋，在这些流逝的岁月里，她已经回想不起裴小姐开口脆生生地喊她“沈姨”的场景。
心理性失语。医院的一纸诊断仿佛将裴宅单独开启静音模式，世界涌动着喧闹，而裴小姐的周身却是浓重的静谧。
这不是裴凛第一次出现沉默的性格，在1206次时间回溯中，裴凛也会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在最近的几次回溯中，裴凛有时是拥有“穿越”记忆的人，有时又会忘记一切。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开始在一次又一次的世界重启中迷失了。
入座没多少时间，伴随着播音器亲切的问候，裴凛选择闭目养神。
“阿凛，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冲她礼貌笑笑，酒店门口不时有来往的人投来目光，克制着自己的好奇猜测这座酒店不苟言笑的主人为何对一个少女如此客气。
简奢风的酒店占据这座大厦的主体，再往上是酒店行政人员的办公区。
“离开杭城之前，你就放心住在这里，酒店16楼是重要客人的房间，空间布局和安保人员都是严选……”精英模样的男人替她摁上电梯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几近完美的隔音空间将蒋鸣岢的声音放大了一倍。
“……”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裴凛抬起脑袋望向他，下一秒，男人的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在这里，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作为你父亲的好友，我非常期待你的到来。」
裴凛的心脏有些痒痒的，蒋叔叔是父亲的好友，即使他定居杭城，也从未错过任何一次自己的生日——无论是以价值不菲的礼物还是亲自到现场的祝福。
好朋友……
裴凛的脑袋有些空白，却还是礼貌地表达谢意。
「谢谢你，叔叔。」
蒋鸣岢带着她来到1103，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苦橙香调。
“我们一比一准备了你的日常用品，包括你喜欢的香薰。”蒋鸣岢站在门口，并没有要同她一起进去的意思，“门口这两位是我替你安排的保镖，这段时间我要飞北方处理一些事情，有他们在你身边，我也可以安心些。”
看似自由，实则毫无选择的权利。
裴凛扫了一眼门口立着的两尊大佛，没有多给情绪，只是简单地点头默认。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蒋鸣岢的行事风格和他展露出来的气质一般强势，即使他有意在小孩面前遮掩，但也总会通过不经意的言语流露。
蒋鸣岢走后，裴凛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一顿敲敲打打。最终，备忘录的文字展现在门口所谓的“保镖”眼前。
「我是裴凛。蒋叔叔应该已经将我具体行程安排告知你们。」
“裴小姐，您好。”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向她略微点头示意，“我是赵瑾，他是唐安。”
再简单不过的介绍，裴凛对此很满意，她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裴小姐，今天下午需要在一点三十到达比赛现场线下确认报名，您看我们十二点四十五出发可以吗？”
裴凛点头。
三人陷入诡异的安静。
裴凛转身进房间带上了门。
杭城的晚秋阴雨连绵，裴凛从没离开过北方，却好似在杭城生活了许久似地适应这里的潮湿。
沙沙、沙沙。
看来今天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裴凛拉上重工艺的窗帘，只给外面的光线留了一丝残存的空间。房间内明亮温暖，她从随身的单肩包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任谁也想不到裴大小姐高定奢侈包里装的是数学竞赛的往年例题整理。
沙沙、沙沙。
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成了房间内唯一的声音。
她的专注力一向很好，尤其在不开口说话后更是到了令沈梅感到惊心的地步。
复习竞赛的常考题让她心安，换句话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她在学习的道路上前行。
“裴小姐，三分钟后我们将抵达目的地，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陪着您前去确认报名。”赵瑾看上去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和专业，裴凛答应了。
今年的比赛地址定在杭大附中。裴凛看着窗外缓缓变换的风景，心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是因为竞赛？好像不是。裴凛参加过很多竞赛，累分进入全国排名的前100后才得以收到这场竞赛官方的邀请。
赵瑾做事干净利落，下车撑伞，步伐稳健地绕过半辆车，打开裴凛所在一侧的车门，宽大的黑伞遮挡了天空落下的雨滴。
杭大附中的校门做得气派，即使是这样阴暗的天气，也依旧有人在门口打卡拍照。大门口的花坛前，穿着灰色格子衬衫的微胖男生一手举起手机，一手拽着另一个替他撑伞的男生，周身洋溢着与天气完全不符的开心和舒爽。
但他似乎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角度拍照，眼神在校门口来往的人身上徘徊。突然，裴凛的目光和他有一瞬的交接。
她立刻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已经被热情的男生喊住：“那边的漂亮小姐姐！可以帮忙拍个照片吗？”
赵瑾对没有边界感的小孩丝毫不客气，以拒绝的姿态挡在了他和裴凛的中间。可男生却好像缺根筋似地依旧不依不饶，对着二人请求道：“看你们手上的资料袋，也是来参赛的吧？我是朱天达，那边站着的是我的好哥们，陆越炀。我们也是来参加竞赛的选手，不是什么可疑人物，能拜托你们帮我们拍个照留念吗？”
“不好意思。”赵瑾一口回绝。
身后的裴凛拉拉她的衣摆，点点脑袋表示可以帮助他们。
名为朱天达的热情小孩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将自己手里的小相机递给她：“按这里就可以！太感谢你啦！”
裴凛冲他笑笑，调整站位和角度后抬起相机。
咔嚓——
快门按下，镜头里的少年各有风格。和咧着大牙笑的朱天达不同，他口中的“好哥们”更显内敛，对着镜头也只是淡淡地笑。
朱天达接过相机，在显示屏上查看定格的照片，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老天！你以前是接触过摄影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构图这么完美的照片。”
在他灼灼的目光里，裴凛只是沉默地回望。
朱天达只当她是内向，心中莫名升腾起做好好客东道主的冲动。他对着一身便服的女人说道：“姐，杭大附中这几天不允许校外人员进入，除了选手可以在规定时间段自由出入，其他所有的陪同者都必须在校外候着。”
“不过您放心，我可以带着她进去！”朱天达指了指被赵瑾挡住半个身子的少女，“我们就是杭大附中的学生，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确认报名。”
一点三十，校门口陆陆续续开始聚集家长。赵瑾飞快地扫了一眼校门，确实只有被检查身份证件的学生才能进入。
“……”赵瑾回头，得到的是裴凛的肯定。
“麻烦你们了。”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把雨伞，转身递给少女，还不忘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安慰她，“我们就在外面。”
裴凛乖巧地点点脑袋。
“刚刚那是你姐姐吗？长得真漂亮！不过你也很漂亮！”朱天达自来熟的性格很快拉近了和裴凛的距离，他的小黄伞在两把黑色的雨伞中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一会儿介绍自己最好的哥们，一会儿好奇裴凛的事情，一会儿给她讲解校园的布局。
“这里就是办事大厅，我们今天在这里确认信息就行……”朱天达在门口抖抖雨伞上的雨水，朝着裴凛发出心底最好奇的疑问，“同学，你……是不爱说话吗？”
裴凛微愣，而后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了摆手。
朱天达爽朗地笑了一声，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原来如此！我现在得去教务办一趟，让越炀带你去报名点，你看行不？”
裴凛点点脑袋，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资料袋。
“……你好。”帽衫少年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擦擦自己的衣角，“我是陆越炀。”
裴凛接过他的纸巾。
陆越炀。
裴凛认识他。准确地说，是知道他在全国数学竞赛累分的排名。
裴凛排在37，而陆越炀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小山，稳稳地坐落于第一名的位置。
「你好。我的名字是……」
裴凛比划手势，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懂，才将自己资料袋上写着名字的一面对准他，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名字。
裴凛。
明明周身散发着矜贵自制的气息，资料袋上的字迹却恣意随性，说是幼稚孩童的笔触也不为过。
“你好，裴凛，”少年对上她澄净的琥珀眼睛，“很高兴见到你。”
回应他的是裴凛点到为止的疏离微笑。
走在长廊里，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陆越炀问她：“裴同学是第一次来杭城吗？”
他侧过脑袋，看见裴凛点了点脑袋。
当裴凛以为他要继续这些无聊的问题时，陆越炀却选择了沉默。
裴凛拿起手机，飞快地在备忘录打了几个字，将手机递给他。
「陆同学，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陆越炀犹豫了两秒，同样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将手机递还给她。
「不客气。」
「我先去确认信息了，期待与你的再见。」
「期待与你的下一次见面。」
大家，今天是2025年1月29日，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顺遂，心想事成，财源滚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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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沙沙 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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