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力场散发的白光带着微弱的嗡鸣，隔绝了残余毒雾的嘶嘶腐蚀声。狭窄、弥漫着焦糊和金属腥气的废弃管道内，光线惨白，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却截然不同的脸。
凌晓靠着冰冷的管壁，身体因脱力和情绪的剧烈冲击而微微发抖，但脊背却挺得笔直。他死死盯着几步之外，那个如同黑色铁塔般矗立的男人——楚风。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恨意如同冰冷的火焰，几乎要烧穿楚风的战术面具。
母亲……实验体……代号“零”……承载着失控源质的“容器”……毒蝎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在他心头反复剜割。而眼前这个人，这个OSB的最高执行者，这个将他视为“失控产物”和“最高威胁”的男人，正是那个罪恶计划的继承者和执行者！
“回去？”凌晓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回哪里？回你们那个把我母亲当作实验品、把我当作怪物的‘秩序’牢笼？等着被‘净化’掉？”他扯出一个扭曲的、充满讽刺的笑，“毒蝎说得对，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制造者！”
楚风面具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那双眼睛，在凌晓尖锐的指控下，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成更深的冰寒。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凌晓，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评估着他失控的风险和恨意的烈度。
林默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紧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林默，汇报汇合点位置。呼叫接应。”楚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平稳，仿佛凌晓激烈的控诉只是无意义的噪音。他转向林默，下达指令，目光甚至没有在凌晓身上多停留一秒。
“是……是！长官！”林默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操作通讯器。
凌晓看着楚风完全无视他的态度，一股巨大的、被彻底否定的屈辱感混合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体内的液态光雾因剧烈的情绪而疯狂翻涌，精神图景中那些黑色的荆棘虚影再次疯狂滋长，沉眠的核心在恨意的滋养下剧烈闪烁，释放出更加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回答我！”凌晓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毒蝎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母亲是不是你们的实验体？！你们是不是一直在追捕她？！说啊！”
楚风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他。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的冰冷压力。
“是。”楚风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凌晓心上！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毒蝎没有说谎！OSB……楚风……他们承认了！
凌晓的身体晃了晃，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绝望和恨意。他体内的灵能波动瞬间变得狂暴而不稳定，混乱的荆棘虚影几乎要透体而出！
“但真相，”楚风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压过了凌晓即将爆发的混乱，“比毒蝎告诉你的……更复杂，也更残酷。”
凌晓的疯狂一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楚风。
“代号‘零’，原名林晚。她确实拥有罕见的‘混沌亲和’体质。”楚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书，在惨白的光线下缓缓展开，“‘守序之盾’计划启动时，她并非被强迫的实验品。她是自愿加入的。”
自愿？！
凌晓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她是最顶尖的灵能研究员，也是‘混沌’理论的先驱者之一。她相信‘混沌’并非纯粹的毁灭，其中蕴含着重塑秩序的可能。”楚风的声音毫无波澜，陈述着冰冷的往事，“她自愿成为载体，尝试引导并‘净化’卡奥斯的源质碎片，将其转化为可控的秩序力量，用以对抗里世界日益增长的威胁，包括……像毒蝎这样试图唤醒卡奥斯本体的疯子。”
自愿的……研究员？为了对抗威胁？凌晓的大脑一片混乱。
“计划初期是成功的。她展现了惊人的适应性和控制力，成为了计划的核心。”楚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凌晓，落在了遥远的过去，“但‘混沌源质’的力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随着融合加深，源质的污染性、其蕴含的毁灭意志，开始侵蚀她的精神。计划后期……她出现了严重的失控倾向，变得偏执、狂躁，坚信只有彻底释放‘混沌’才能拯救世界。她认为OSB的‘净化’是扼杀希望的枷锁。”
楚风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在最终融合阶段，她彻底失控，摧毁了研究所，杀死了所有试图阻止她的研究人员，包括……她最亲密的助手，也是计划的另一位核心负责人。”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凌晓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然后，她带着那份最核心的、未被净化的‘混沌源质’碎片……逃走了。她将自己视为‘混沌’的使者，试图寻找时机唤醒卡奥斯。OSB追捕她，并非因为她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而是因为她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失控的、极度危险的‘混沌’源头。一个行走的灾难。”
冰冷的真相，比毒蝎的揭露更加残酷，更加令人窒息。
母亲……不是单纯的受害者。她是自愿踏入深渊的研究者，最终却成为了深渊本身的一部分。她是计划的缔造者之一，也是毁灭者。她既是悲剧的承受者，也是悲剧的制造者。
凌晓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支撑他的恨意，在这一刻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变得茫然、空洞。他体内的狂暴灵能如同被抽走了燃料，瞬间变得混乱而虚弱，荆棘虚影不甘地扭动着，缓缓隐没。沉眠的核心依旧在闪烁，但那光芒却透着一种冰冷的、沉重的死寂。
“那……我呢？”凌晓的声音低哑，带着破碎的茫然，“我只是她逃离后……意外留下的……‘灾厄容器’？”
楚风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复杂。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评估和沉重的责任。
“你是林晚的儿子。你继承了她的血脉，也承载了她失控的‘遗产’。”楚风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和命令感，“你的存在，既是‘守序之盾’计划失败的证明，也是毒蝎唤醒卡奥斯的关键钥匙，同时……更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混沌’炸弹。”
他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铁壁。
“你的恨意，你的迷茫，你的痛苦，我理解。”楚风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但在秩序崩坏、毒蝎肆虐的现在，这些情绪毫无意义，只会加速你的失控，将你和你身边的一切拖入深渊。”
他指了指林默，又指了指管道外隐约传来的战斗声。
“毒蝎不会放弃你。他需要你体内的‘源质’共鸣来定位卡奥斯。OSB追捕你母亲，是为了阻止灾难。现在，我带你回去，同样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阻止毒蝎，也阻止你体内的‘源质’彻底失控。”
楚风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入凌晓涣散的瞳孔。
“你没有选择，灵瞳。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在OSB的监管下，学习控制你体内的力量。用你母亲留下的‘遗产’，去完成她最初的目标——阻止‘混沌’的彻底降临。这是你唯一能摆脱‘容器’命运的方式。也是……为她赎罪的唯一途径。”
赎罪？为了一个自愿成为怪物、最终也变成怪物的母亲？为了一个将他带到这个扭曲世界的存在？
凌晓看着楚风那双冰冷、理智、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通道内一片死寂。
只有净化力场微弱的嗡鸣，和林默紧张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声。
许久，凌晓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他体内躁动的灵能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那沉眠的核心，在空洞的深处，微弱而冰冷地闪烁着。
“好。”他开口，声音嘶哑，平静得可怕。“我跟你回去。”
没有愤怒，没有反抗，只有一种被彻底碾碎后、认命般的死寂。
楚风看着这样的凌晓，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冷硬。他不再言语，撤去净化力场，转身走向林默打开的通讯器指示的接应方向。
凌晓默默地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林默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跟上。
冰冷的管道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楚风冰冷的背影如同无法逾越的铁壁。而凌晓空洞的眼神深处，那点沉眠核心的微光，在死寂的绝望中，无声地燃烧着。赎罪？还是……另一条通往毁灭的路？冰冷的秩序牢笼，再次向他敞开了大门，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枷锁和更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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