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贺宜画的不是瑞雪,而是他苏管事本人。
他是到贺府做管事的,故所穿衣物常常是深色而非明艳,偶尔觉得穿出了少年老成的滋味,应付一些事都会忙得焦头烂额,时常不自觉的紧皱眉头,沧桑似老叟。
画中男子神色自若,眉目舒朗,衣着得宜,端坐木椅,衣衫无风自动,一派安宁,像个温和文人。
本以为贺管家只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小姐真的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画师。
“画得不好?”贺宜偏头望他,她是第一次表示人物画,画的不好是正常的,听苏管事的语气忽然让自己感觉到莫名心虚。
苏管事连忙否认,“只是很惊喜,小姐真不愧是一位画师。”他才知道自己在小姐眼里是这幅模样,忽然有点鼻酸。
苏管事的声音中隐约听到了一些抽泣,“小姐,这幅画我可不可以拿走?”
贺宜:“……可以。”
她第一次尝试的画就这么不能见人?非要带走毁尸灭迹?
贺府门童跑进来找苏管事,苏管事背着他秀气的用袖口擦拭眼角,出了书房。
一黑衣蒙面人阖着双眼,枕着屋顶上的瓦片,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门童身长五尺八,是门童中罕见的高大,姓白,刚变声不久,嗓音低沉如闷雷。
白门童低着头,苏管事踮脚仰头问他:“何事。”
白门童开口,仿若天降闷雷:“府外来了一个男子,戴着面具,我看着吓人得很,以为他是路过,谁知他转过来,要上门拜访小姐,顺带给相亲帖的。”
黑衣蒙面人翘着二郎腿悠悠晃着。
苏管事汗颜,他吓人还是你吓人?擦了虚无的汗,继续踮脚仰头问白门童,“说是谁了?”
白门童眯着眼回忆,“说是什么痴情酒友前来赴约相亲。”
黑衣蒙面人突然睁开眼!
苏管事汗颜,这件事他应付不了,“你没听错?不是找二公子的?”
白门童还有些孩子心性,容不得有人质疑他的听力,眉一皱心一火,闷雷滚滚,“就是找小姐的!”
黑衣蒙面人把黑面巾往上扯,眨了眨眼。
苏管事忽然感觉自己被闷雷劈得浑浑噩噩不分日夜,痴情,酒友,相亲,还下过相亲帖,莫不是来找小姐讨情债?三小姐是京城美人,人人皆知,风流多情绝不能沾身!酒友,莫不是逢酒作戏结识?
还带着面具,脸都不让人看,见还是不见,这是一个难题。
痴情——酒友——贺管家什么时候能采买回来——
苏管事心中呐喊。
“找我何事?”不怪贺宜偷听,她在书房整理,外面闷雷初响她就已经听见了一些,但最后一声暴怒闷雷让她听清是找她的。
苏管事为难,“府外有位戴着面具的男子拜访,给你相亲帖,来相亲的。”
贺宜问:“知道是谁?”
苏管事迟迟开口:“小姐,此人不愿意报上姓名,要不然就找个借口不见?”
给的相亲帖就宜空白帖子。
“不说姓名,那说了些什么?”贺宜扶额,上门拜访却不报名字,这人有点怪。
苏管事把声音压低,鬼鬼祟祟:“说是你的痴情酒友。”心里祈求贺宜不要见这人了,行为古怪能是什么好人?
贺宜双眼睁大,连忙发问:“我欠的情债?”
黑衣蒙面人起身盯着贺宜的动作。
贺宜:???
贺宜不动,找她的?是她欠的?她怎么不记得?
苏管事急切道:“小姐,眼下该做决定,我看就不见,我去将人打发走?”
贺宜回过神,贺容贺宥都不再府中,来人又是找她的,许是在她出京城之后,在江湖上结识的人,并且此人的风格同自己很相似。
说不定就是她出京城之后在江湖上的两年中结交的友人,兴许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找上自己。
说不定是……
贺宜:“可能是门童把‘旧友’错听成了‘酒友’呢?请他进来。”
白门童欲争辩,被苏管事扯到一边不让打雷。
苏管事暗道,三小姐啊三小姐,你怎么就不解释解释前面“痴情”两个字?
黑衣蒙面人坐起来发愣。
苏管事听从她的吩咐,安排将人请进府顺道叫人备茶。
贺宜从书房移步到厅堂前,“痴情酒友”已经到了。
“痴情酒友”身姿挺拔如松,衣衫飘逸,折扇未展握手轻摇,面戴面具背对苏管事欣赏着挂在厅堂的字画,哼着曲。
苏管事接待:“这位‘酒友’公子请坐请喝茶。”
“痴情酒友”嗯了一声,继续赏着字画。
苏管事扯着笑:“请喝茶,小姐马上就到。”
“痴情酒友”又嗯了一声,没动身。
苏管事好奇厅堂里那些幅字画有什么独特之处,不过是贺伯从二公子那处随便拿来装点厅堂的字画,并不值钱,怎的引得这位公子看得入了迷。
他思索一番,顺着“酒友”公子的视线望字画上瞧。
字画下方绘有美人赏红,月下美人食饼,原是在看画。
“痴情酒友”歪着头问:“你是?”
苏管事介绍:“我是府上的苏管事。”
“哦,苏管事”,“痴情酒友”点头,折扇指着字画,“你知道……她吃的是什么饼?”
“她?”苏管事有点茫然,这个“她”是指谁?
“痴情酒友”:“就她啊!”折扇奋力想要戳中字画上的美人,可惜字画画得有点高,它的主人都想爬上桌面上去。
“她她她吃的饼应该是胡饼,胡饼,就是胡饼。你别摔着。”苏管事一边脑子疯狂运转,一边迅速拦住“痴情酒友”的举动担心他在厅堂上摔了。
“府上可会做?”胡饼公子……不“酒友”公子深情款款的看着苏管事。
早早赶过来上房顶守着的黑衣蒙面人:……
苏管事:……
苏管事:“会做会做,我这就让厨子去做来。”
他差人去了厨房,转眼“酒友”公子就已经坐下喝茶。
饮茶颇有风度,“茶是……”
苏管事抢答:“庄子摘的寻常茶叶,其间是加了些洛神花,但不宜常饮,公子若是喜欢,可以带一些回去泡着喝。”
“痴情酒友”对此十分满意,“怎么不见贺管家?我听说你家小姐失忆了?”
苏管事像是深怕沾染了不得了的酒气,减退几步,身手忽然变得敏捷。
连吃带拿还认识贺伯,还清楚小姐失忆的事,正当苏管事不知道如何回答之际。
“贺宜来迟,还望客人勿怪。”她方才作画,一时不察把袖面染了一角,特地去换了一身才过来。
小姐可算来了,苏管事擦了鬓间的汗,袖角都浸润了。
贺宜笑意相迎,瞧着这位客人的身形眼熟,回忆着曾经认识的人,只听一声划风响,“痴情酒友”折扇一张,风姿翩翩奔她而来。
雕花的银白面具在她眼前放大,发丝招摇似主人,面具露出的柔和双眼含情脉脉,“你可还记得我?”
苏管事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似乎就是来讨情债的。
这人突然感觉自己的小腿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到了,吃痛踉跄了一下。
黑衣蒙面人默默放好指尖中的碎瓦砾。
贺宜牙关紧了,退了一步,将人推远。
这人好似被她的举动刺激到了,双眼怒睁,切齿痛恨:“你推我!”
她不推你该推谁?
贺宜刚吐出一个“你”字就被他截住话头。
“好你个薄情人负心女贺三妹,你果然还是把我忘了。”
苏管事不觉皱眉,怕小姐识人不清,怕她被人坑。
眼看这人转身快走让苏管事以为他和小姐这次要不欢而散,急匆匆地要离开。
苏管事忙照顾小姐的情绪又要忙着准备送客,这人竟转了个圈又绕回来了。
贺宜入座喝茶,看着“痴情酒友”走出去又走了回来,放下茶碗,启唇。
“不必多说了。”苏管事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用折扇轻抵小姐的唇不让她开口,用着如怨似泣的口吻道出心中难过,“你我曾是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答应不会负了我的。”
黑衣蒙面人拳头握得嘎嘣响。
贺宜接过折扇,摩挲扇面上的花纹,静默深思后苦笑道:“公子莫怪,我曾惊马失忆过,许是忘了佳人,恐负了公子深情,还望佳人莫怪罪,如今既已不记得公子,便明示了你我缘分不深,以后便当朋友处之。以后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到的,尽管提便是,我当尽力而为。”
“你不认我?!!”这人听了这些话后像是遭了莫大的打击,踉跄几步。
算了,心力憔悴的苏管事选择吃瓜。
“痴情酒友”不甘心的再度凑近贺宜身前,“好!好得很呐!都说美人都薄情得很,有些事强求不得,那我不要情了!我要讨债!”
贺宜四平八稳的吃着茶,“什么债?”
“痴情酒友”咬牙切齿的盯着她,细数道:“钱债!礼物三百两,吃饭五百两,糕点二百两……”
“共计一千五百两,钱拿来!”讨钱债的手伸出来,另一只手撑着桌角。
苏管事刺激得边看边留心不让“酒友”无端“撕”了自家小姐。
贺宜神色淡定,眼疾手快摘下“痴情酒友”的雕花银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五官分明、眉眼柔和、擒着笑意的脸。
苏管事暗叫不好,此人不就是京城闻名的玉面公子秦如玉嘛,他怎么就没认出来,不过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就知道是你秦如玉,演技见长啊,接着演。”贺宜眉眼一弯,指尖转着雕花银面具。
眼底是藏住的失意,贺宜还以为是那个人来讨情债。
“还不是都因为贺大哥,没有相亲帖就不许见人,我只有出此下策。”秦如玉见好就收不再伪装,呵呵笑出声,折扇一张,坐回椅上,“还好没把我给忘了,喏,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郁金糕,你爱吃的,我没忘给你带。”
贺宜见糕点被严严实实的用油纸包着,摸着纸还带着余温。
下人送胡饼进来,是塞了馅的,饼面撒了满满的白粒芝麻,一送进厅堂就闻到饼的香气。
秦如玉不客气的拿了一个开始吃,“刚从国子监翻墙遛出来,正馋着呢。”
苏管事冒出声:“秦公子慎言。”
知情不报会被贺管家骂的,而且秦如玉此举不妥,难怪不透露姓名,虽然有骗人的行径,难怪戴着面具,难怪下人也不带上一个,他在心里数落了一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贺宜吃着一块糕点,糕点软糯甜香。
秦如玉哼声,翘着尾巴,“在国子监,我的消息会不灵通?”撸//起裤腿,有一道石粒弹出来的红痕。
“你怎么搞的。居然把自己整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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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有缘千里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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