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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微光

“是我。”余初晏按住宇文芜的手腕,将他束于塌间,后知后觉想起宇文芜雀目,还怕黑,又道,

“你房间被我以结界隔开,喊人也无用,你别反抗我就放开你。”

宇文芜真就没有反抗,仰躺在塌上一动不动。

余初晏从芥子里拿出一枚萤石,还未激活,就听他问:“余初晏?”

她没回,手中灵力输送,一小片橘色暖光照在了两人眉眼间。

“你没死?”宇文芜又道。

“谁说我死了。”余初晏俯身凑近他,“你的眼睛能看到吗?”

宇文芜笑了,他笑得全身都在颤抖,眼角笑出了泪花。

以为他犯病,余初晏掐着他的腮帮子,再度俯身。

两人贴得很近,余初晏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颤动,也能看见这双深如潭水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模样。

终于察觉到他只是在笑,余初晏抬头,“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笑赵景泽……苦心孤诣,天天拿着水域图找你……”宇文芜说得断断续续,“而你,却出现在本殿房间……”

听到赵景泽,余初晏顿了顿,“他还好吗?”

宇文芜又是一阵笑,“他再好不过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当皇帝了。”

见余初晏不再说话,他终究是敛去了笑意,“青渊太子煞费苦心找你,而你在这里做什么?真如本殿当初所说——”

余初晏忽然给他了一巴掌,将他打得头偏向萤石,萤石的光并不刺目,是仿柔和的日光,但贴得极近,仍会被灼伤双眼。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余初晏冷冷道。

宇文芜嗤笑一声,闭着双目,感受眼皮处温暖的光,“戳到你痛处了?青渊太子妃,半夜出现在另一个男人的床榻。”

余初晏俯视着他,无论看多少次,她都得承认,小草儿这张脸优越到足以让大部分人容忍他的跋扈。

尤其是在萤石光下,他精致的脸庞渡上一层浅浅的橘光,长睫清晰可见,水色的唇未抹胭脂也红得艳丽。

右眼眼尾那枚小痣,睁开眼睛时不易觉察,闭眼却轻轻颤动着,平添三分颜色。

“我需要找人双修。”余初晏忍不住摸了一下他那枚泪痣,换来了对方震惊地瞪视,“你最好配合点,我也不想你受伤。”

宇文芜瞪大双眼,“你疯了?找谁不行,为何找我?”

“你以为谁人都可以吗?”余初晏手往下探,却被宇文芜死死抓住手腕。

“我不同意!”他咬牙,坚决不从,“少来招惹我!有赵景泽还不够吗?”

“赵景泽的元阳已经吸收过了,双修效果到底不如第一次。”余初晏理所当然,“由不得你不同意!”

宇文芜双颊绯红,狐目似水,“你这个疯子!”

“嘴上抗拒,有本事你身体也抗拒啊!赵景泽可不像你这般口是心非。”

“闭嘴!”

“你行不行啊,不会连双修册子都没看过吧?”

“我让你闭嘴!!!”

两人形如幼兽斗殴,衣裳随意散落至地面。

萤石不知何时滚落下塌,塌上只余几丝余光。

余初晏又摸了摸小草儿的眼角,触到一片湿意,不知是汗,还是泪。

宇文芜反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凑在她耳边低语,“我和赵景泽……谁更好?”

余初晏沉默,双修册子都没看过的人,哪来的勇气问这种话。

被她的反应气笑,宇文芜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骨,血滴渗出。

余初晏去扯他的长发,“你干什么?”

头发传来清晰的刺痛,宇文芜松开牙,转而温柔地轻轻舔去血珠。

“我要你记得我。”潮湿的热气打在耳郭,宇文芜抱紧的怀中人,像一只蛊惑人心水妖。

“你到底看不看得见?”不是说他怕黑吗。

宇文芜轻笑,“你猜。”

他当然看得见,黑暗中那一点点可怜的光足够了。

-

冬日的天光总要来得晚些,余初晏从入定状况转醒时,宇文芜还在睡,他皮肤很白,眼底的青黑便显得格外突出。

经脉里肆意的灵力已经被安抚,魔珠也被她用龙气围裹起来,心中暴虐的念头也不见苗头。

双修好处只多不少,可惜真龙元阳却难得。

穿好衣裳准备就此离开,余初晏想起话本里春风一度后,都要留下些钱财。

纠结了片刻,她在床头留了张纸条,又用碎银压着——这些碎银可是她打叶子牌赚得。

反正小草儿不算有钱,理应不会嫌弃这些银两。

撤了结界,余初晏翻窗而出,汇入人群,就像一滴水汇进潮水中。

今日巡捕全员出行,于城中挨家挨户搜查一位戴着斗笠的华服女子,手持着看不到面容的画像。

进出城池都受到限制,车马也要一一检查过是否有藏人。

大街上人烟稀少,只看见走动的巡捕们。

余初晏坦荡地行走在路中间,无一人关注她。

既然城主想找她,那她正好去拜访一番,看看这座扭曲的城属于哪个世家。

余初晏不费吹灰之力混进城主府,小小一座城的城主居然豢养了不少府兵和暗卫。

在青渊,官员是不允许豢养私兵的,城池附近会有驻扎军,军主由皇帝亲自任命,只听令于虎符和圣令。

一旦发现私兵,那就是谋逆的死罪。

天启居然还能放任手下官员养府兵。

坐在城主书房的屋顶,书房里城主正大发雷霆,“一群废物!养他们花这么多钱,是让他们连个半大小子都抓不住的吗!”

身侧之人劝阻他,“左相如今在府上,大人行事不宜激进,待左相走了后再……也不迟。”

“不过是家族中一名出身卑贱的庶子!以为成了左相就飞黄腾达,能与司家抗衡了吗?本城主见他不过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他若生事,便让他有来无回!”

“到底不好让朝廷的人抓了把柄去,如今正是与韩家联姻的关头,若是韩家得了消息,取消联姻……”

城主年勉强压下了怒火,“但那名刺客还是得抓!那两个逃跑的愚妇也抓回来!幽闭之刑伺候!”

下人领命离去,房中只余城主和劝阻他的中年男子,两人在书架上捣鼓一阵,一道暗门徐徐露出,两人打开门入了暗室。

余初晏盘腿坐着,神识在房间搜索,要找罪证的话当然是寻账本,据说贪官奸佞都会记账傍身,留作牵制同伙的把柄。

城主的账本藏得很深,余初晏早就发现了它的踪迹,麻烦的是取出有一系列复杂的机关,她需要抽丝剥茧,才能在不惊动城主的情况下取出。

至于暗室里,关满了旁人为城主搜罗来的年轻女子,部分奄奄一息,甚至不少已经疯癫。

余初晏能救她们,但是救了之后又如何将她们带离,又如何安置,这些她都无头绪,只能分出几丝灵力吊着那几名快死的女孩一口气。

但她在此,也由不得污秽之人继续行事,弄了个足以糊弄凡人的幻决打在两人身上。

于是久经折磨的女子们惊恐地发现,往日折磨她们的城主忽然对他身旁的男子上下其手,而男子也不反抗,两人一脸沉醉。

不多时城主与师爷餍足走出暗室,离开书房,余初晏趁机下去取出了厚厚一叠账本。

举着几本账本,遮住头顶的阳光,余初晏端详着手中这不厚不薄的册子,区区几本却吞噬了数万人的生机。

都说修真者视人命如草芥,凡人自身不遑多让。

至少修真者肆意伤及凡人性命时,天道会即刻降下雷劫惩罚。可凡人就未必了,身前“享福”,身后惩罚,来世受苦又与他今生何关?

带着账册,余初晏找上了司明。

后者明显怔愣了,拿着这些账本反复翻页,不敢置信她周旋多日、在边界数个城市辗转就为了搜集的罪证,如此轻易地摆在了她面前。

余初晏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她,“天启也能女子为官吗?”

司明笑她的天真,并不意外被她看出身份,“当然不能。”

“但我是‘男子’。”

“青渊同样不许女子为官罢?为何如此问?”

青渊确实不能女子为官,但为商为工为吏都是允许的。

表姐说再过十年,女子未必不能为官。

“月凰能,她们暗卫侍卫都是女人。”余初晏道。

司明道:“月凰连皇帝都是女人,若是不任女子为官为兵,她这位置也坐得不稳。”

“正如男子为帝,周身士族皆为男子,性别便是天生的阵营。”

余初晏若有所思。

“谢谢你的帮助。”司明将账本收入怀中,唤来跟随的侍从,拿出信物,当着余初晏的面交予他,“去城外,告知林将军,可以出兵了。”

侍从激动又不敢置信,恭敬接过信物,眨眼就消失在了驿站。

余初晏对凡人间的争斗不感兴趣,账本送到,暗室打开的方法也送至,她就该离开了。

“昨日在街头杀死数十位巡捕的人是你吗?”司明叫住她,问。

“只杀了六人,其余的都还活着。”

“可他们都死了,城主声称是都你所为,你太鲁莽了。”

余初晏不语,手中把玩着茶杯,看不出喜怒,却对司明的话嗤之以鼻。

司明语重心长,“虽说当时情急,但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留下他们性命。况且国有律法,即使他们该死,也应先受过律法的审判……”

“那是你们凡人的事。”余初晏杯子重重一放,打断她的说教,“我走了。”

说罢告别都没有,径直消失在房内。

司明一时语塞,确实是她多言了,余初晏太像故人之子,她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若是那孩子活着,应当也有这般年纪了。

-

余初晏没有回去找小草儿,独自一人又去了趟码头。

她站在高高的楼阁上,目睹一位身形消瘦的妇人,手持着杀猪的屠刀,一下又一下的朝着身下人挥砍。

双目赤红,口中崩溃地嘶喊着:“你这个畜生!将我女儿还回来!还给我!”

躺在地上抽搐的,赫然是昨日的大勇。他的禁言咒未解开,只能像死鱼一般,无神地望着天,口中发出“嗬嗬”的气音,混合着口鼻中的血沫。

周围看戏的人很多,却无一人敢上前帮忙,直道是报应。

巡捕忙于满大街搜查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女人,更是没空来救他。

妇女手累了,粗喘着,泪水将溅到脸上的鲜血晕染开,原本干净打着补丁的衣裙上满是污血,就像一只从地狱而来的罗刹鬼。

忽然她耳边传来密语,“你女儿在城主府暗室,在北城门口等待两刻钟,跟着那些人,自然能找到你的女儿。”

妇人左顾右盼未见年轻女子,抱着一丝希望,跌跌撞撞跑向城门,路上众人对其退避三舍。

至于躺在地上的大勇,无人在意,任由他在冰冷的地面流失性命。

不愿在天启城镇多待,余初晏带着斗笠踏上新的旅途,与踏马而来的林家军擦身而过。

军队中,一位红缨小将蓦然回首,疾驰的骏马扬起的尘土阻碍了她的视线,

昏黄的尘沙中她只能看见一到远去的背景,纵然身边万马奔腾,那人也行得坦然。

-

宇文芜从短暂而破碎的梦境中挣扎着转醒,门外传来下属叩门声,他下意识探向身侧,床榻上除了他再无旁人。

昨晚的一切放佛梦一场,宇文芜坐起身愣神了片刻,直到他转头看到床头几两碎银和碎银下压着的纸张。

纸张上蝇头小楷写着:“当心名字带金之人”。

宇文芜:“……”

再看一眼混乱的床榻间,他闭眼,竭力压下徒然升起的愤怒——他居然只值五两银子?!

好一个余初晏!最好别落在他手中!

房间内不知何时备下的热水,分明放置已久,犹带适宜的温度。

他浸在水中久久不语,直到下属传音入耳,语气急切:“殿下!城主府有异动!”

穿戴一新的宇文芜打开房门,大步迈出,“走!去见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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