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翟介绍了两位同行的女士，之后由衷称赞道：“这首歌非常耐听，旋律和歌词都很美。”
“谢谢你！这是我太太写给我的歌曲。她是有名的社会学家，专门研究女权，也是一位作家，经常批评仙女星政府，因此经常被警察无端骚扰。”
“您太太是？”椒翟问道。
“她叫艾丽娅，现在是许多星球政府不喜欢的人物。”
“为什么呢？”
“因为她支持多性别，并且自己就是双性恋者。”教授回答得非常坦荡，丝毫没有难为情。
椒翟闻言，差点蹦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安伊卡听闻，竟也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搭腔。孟疏影瞧在眼里，便接话道： “我读过您太太的著作，格外钦佩她的思想和执着。”
“其实我并不同意她的观点。”章大盛苦笑道，“我们其实三观不同，比如我就不赞成男人怀孕生子，也不赞成通过手术改变自然人的性别。”
“那么你们如何相处呢？”椒翟奇道。
“对我来说，她就像一个小妹妹，甚至像我的闺女。”章大盛灿烂地笑道，“所以，她做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
椒翟顿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十足的傻子，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脑回路。椒翟向来支持女权，认为女人的权利水准标志着一个社会进步的尺度，但是他十分反感极端女权主义，觉得女权的目标是男女平等，而不是女性占有特权。他从来都相信，只关注女权而不推动社会进步的人士，都不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
孟疏影微笑道: “从歌词中听出来，艾丽娅对您情深义重。”
“我们在一起，彼此都可以做真实的自己，轻松自在，不必演戏。我的科研工作繁重，不喜欢那种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亲密关系。”
“这就是美好的爱情。”孟疏影道。
椒翟对此也表示认同。许多人一生都被困在亲密关系铸就的牢笼里，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照顾爱人的情绪和要求，如果达不到对方的期望值，就可能被扫地出门，因此当今的星际社会离婚率居高不下。更奇葩的是，瑶华星的男女，流行早婚早育，但到了四十多岁就纷纷离婚，破碎家庭随处可见；英皇星和仙女星则流行晚婚晚育，男男女女到了四十左右才谈婚论嫁，大多厮守到老，家庭反而普遍比较稳定。
“我猜您和太太长期分居？”一旁的安伊卡忽然问道。
“是的，她在千里之外的骊州大学做教授，我们差不多一个月才能相聚一次。”章大盛面不改色地答道。
“这实在是惊天动地的爱情！”椒翟忍不住咂舌道。
“谈不上，我和太太只是随缘。”章教授淡淡道来，“其实我们也有许多共识，比如我们都相信宇宙是一个自我反思的智能体，人类的生活一直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包括性别设定。也就是说，男性和女性只是我们身体前装系统的一部分。”
“地球的毁灭也是既定的程序？”椒翟皱眉问道。
“是既定程序的失败。”教授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椒翟对此不置可否，孟疏影和安伊卡也将信将疑。椒翟思及那艘神秘的幽灵飞船和冰晶美人，自言自语道：“也许人类真的只是更高维文明培养和观察的试验品。”
“我们能发现这个程序吗？”安伊卡问道。
“哈哈，我太太也一直这样问我，而我只能尝试去解开笼罩在真相上的一层层面纱。”教授大笑，盯着安伊卡的眼睛道。
“这是您研究芯膜的初衷？”安伊卡问道。
“是的。既然宇宙能自我反思，能够从经典力学、量子世界发展到信息世界，那么反思需要的信息一定会有一个载体。”
“比如机器人脑中的芯膜？”安伊卡追问道。
“是的。脑电波传输不需要芯膜，但是下载和运行需要芯膜。”教授道，“我的贡献就是仅仅靠极小的生物电就能把数十万自然人、机器人脑中的信息全部集中到一片芯膜上。”
椒翟脑袋“嗡”的一声炸裂了，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您再说一遍？”孟疏影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简言之，我可以把数十万人脑中的信息全部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而不仅仅是汇集图书馆和互联网上已有的知识。”教授确认道。
“你这是在制造上帝啊!”椒翟悚然道。他一直认为个体机器人只能汇总所有既有的知识，并且建立自己的经验库存，但并不能复制他人的知识和经验。
“超级智能体而已。”教授耸耸肩，微笑道。
“这岂不是人类的噩梦？”安伊卡问道。
“所以，人类必须保留独特的道德认知能力和艺术审美能力，并掌握监控超级智能体的权力尤其是暴力工具，这样才能确保技术的狂奔不至于反噬人类自身。”椒翟道。
“完全同意。”章教授漆黑的眸子略带深意地瞧了几眼椒翟，幽幽道，“超级智能体不具备伦理判断和审美能力。”
“您认为人类独特的道德与艺术能力，是抵御这种上帝制造术失控的最后防线？或者说，是我们控制开关的钥匙？”孟疏影轻声问道。
“正是如此。”章大盛点点头，表情严肃道，“芯膜技术本身是中性的，关键在于谁来设定其运行的边界，以及什么来构成这些边界。我的同事孔纳图研究团队目前的核心课题之一，就是尝试将人类社会的伦理准则以及艺术创作中蕴含的情感模式和美学价值，通过算法建模形成监控体系，希望能为自然大众提供保护伞。”
“这听起来……更复杂，也更危险。”安伊卡眉头微蹙道，“伦理准则因文明、时代而异，艺术审美更是主观。他如何确保模型不是少数人的偏见，尤其不是少数精英的意见？”
章大盛赞赏地看了安伊卡一眼：“很好的问题！这正是最大的挑战。他们设计的底层框架要求智能体在处理涉及重大伦理抉择或价值判断时，必须不断回溯人类历史中的相关案例、哲学思辨、法律演变，包括伟大的文学和艺术作品所揭示的人性复杂面。它不是给出唯一答案，而是提供多维度的思考路径，并将最终决策权交还给拥有合法权限的自然人监察委员会。至于艺术审美，他们更看重的是其激发创造力和共情能力的部分，而非具体的风格偏好。”
椒翟听着教授高深莫测的言论，心思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猛地拽向了别处。“汇集所有知识……数十万自然人、机器人脑中的信息……一片芯膜……” 章大盛轻描淡写的话语，在他脑中掀起惊涛骇浪。鱼凫网另一端那些绑架者，他们要求他窃取的高端芯膜研发制造技术，其终极目标，难道就是制造一个能复制海量人口大脑信息的“准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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