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能不清楚老太太那点心思，她老人家要真不想让张传奇干活，打一开始就不会给那些工具。
就算给了，也早冲上楼把他揪下去自己收拾了。老太太嘛，纯粹是习惯性数落他两句过过嘴瘾罢了。
别的不敢打包票，就外婆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谁心里装着啥，她那双眼睛能看不透？
“你这死小子！”外婆作势要夺他手里的筷子。
“哎哟喂，您别借题发挥了。”孟宁书灵活地护住筷子，“您要真不乐意让人干活，能把扫把簸箕都递他手里？”
“嘿！我那是让传奇拿上去给你打扫用的，瞅瞅你那屋都成啥样了。”外婆被戳中，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抬手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这回可没留情。
“诶，是是是，都怪我太懒，我认错。”孟宁书立马妥协。
懒这点，他一直勇于承认。
但他敢赌咒发誓，他那屋绝对没老太太嘴里形容得那么埋汰，好歹他一个星期也意思意思打扫一回呢，当然啦，床底下，柜子顶这些眼不见为净的地方嘛……那就另当别论了。
“传奇这孩子啊，我是真喜欢。”外婆说着说着，嘴角就扬得老高。
“喜欢，喜欢。”孟宁书嘴里应和着，筷子可没停。
“多好的孩子啊，”外婆轻轻叹了口气，“这是让家里头给吓着喽。”
“吓着？”孟宁书筷子一顿，没太明白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
他大概知道张传奇家庭关系不咋样，可……至于到要躲着家里，甚至被吓着的地步吗？
“你瞧瞧这孩子，做什么都先想着别人，那副缩手缩脚，生怕行差踏错的样子，”外婆一边说，一边端着大碗往里盛热汤，“我看着都替他揪心。不是家里头给吓出来的，还能是啥？”
还真别说，老太太这番话，听着还真在点子上。孟宁书之前压根没往这头想，顶多觉得张传奇家里可能父母强势点，管得严些。
可要真像老太太说的那样，这人千里迢迢跑到这来，就说得通了，没准真是家里待不下去，出来躲清静，喘口气的。
啧，陈飞洋那家伙也没提过这茬啊……
孟宁书，你还真想扒人家户口本啊？够卑鄙的！人家身份没问题不就得了，别的关你屁事。
“还得是您老，”孟宁书压下心思，冲外婆竖起大拇指，“火眼金睛！”
“唉，”外婆连连叹息，手里的汤碗放下了，“从小没了妈妈护着的孩子，心里头那份苦没处说，又能好到哪去呢？”
老太太这话，怎么听着意有所指？
张传奇他妈妈也……走了？
“您怎么知道的？”孟宁书脱口问道。
“传奇那天跟我聊天，自个说的。”外婆拿起干净的菜碗，往里夹着菜，动作比平时慢了些。
孟宁书握着筷子，一时间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刚才还觉得挺香的饭菜，这会忽然有点咽不下去了。
原来……他妈妈早就走了啊。
强烈的酸涩瞬间涌上来，他默默在心里对着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说了声，阿姨，对不住啊。起先是我误会您了。
程延序费了老大劲儿，总算把孟宁书那张床从墙边拖开了。看着不大点，死沉死沉的，全是实打实的厚木板，瞅那做工，像是专门找老木匠定做的，工期长，价钱肯定不便宜。
有这闲工夫和钱，买个现成的它不香吗？
他下意识往刚露出来的床底下一看。
“咦～～～” 程延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积的灰，厚得都能在上面种菜了，像是好些年没扫过。虽然他早就料到孟宁书这种咸鱼，打扫卫生肯定只做表面文章，但亲眼目睹这盛况，冲击力还是有点儿超标。
更让他无语的是，折腾到现在，那只该死的拖鞋居然还没扫出来！可真能藏啊！
这屋里头，能搬出去的东西基本都清空了，剩下的就是这张死沉的床，一个书柜，一个衣柜，还有电脑桌这些不好乱动的大件。
总不能是长翅膀飞进孟宁书的衣柜里去了吧？程延序被自己这念头逗乐了，这也太扯了，衣柜门关着呢，拖鞋还能穿墙不成？
起初，他只是瞥见房顶角落里挂着一个不起眼的蜘蛛网。那点儿不规整，像根小刺似的扎在他强迫症的神经上，当时就恨不得爬上去把它弄掉。
后来，看着孟宁书把房间翻得一片狼藉，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他心底那股劲儿就再也压不住了。
找拖鞋，洁癖发作，强迫症作祟，这些原因多多少少都有点。
但更深的，是他想在离开前，为孟宁书，为老太太再多做点什么。老太太那边能帮的日常活计有限，孟宁书这儿……似乎也就这间乱糟糟的屋子，还等着他伸把手。
他抄起那把长扫把，瞄准角落，手腕一抖，蜘蛛网缠在了帚面。
成了！
那一瞬间，心里头涌上来的舒坦劲儿，简直比小时候第一次拼好复杂模型还要畅快。
这种成就感上了头，他立马又抓起另一把扫把，干劲十足地想把那堆陈年老灰扫进簸箕里。
可刚扫了几下，就觉得不对劲。扫把划过地板，非但没把灰带走，反而拖出一道道黏糊糊的黑印子，地板越扫越脏，越扫越黏。
怎么回事？张传奇皱着眉停下来。
明明之前在乡下帮那户奶奶打扫时，也是这么干的啊，步骤哪儿出错了？
他目光扫过地面，猛地顿住，哦！明白了！
是孟宁书那瓶喝了一半的水，盖子没拧紧，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洒了一大片水。水渍混着灰尘，可不就成了这样。
该怎么打扫这片快变成泥浆的地？程延序是真没头绪。印象里，家里的阿姨碰上这种状况，都是直接推个洗地机过来嗡嗡几下就搞定了。
孟宁书这儿有那玩意儿吗？就算有……该怎么用？程延序一时犯了难，杵在原地。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突然定在了那包湿巾纸上，这玩意儿不就是专门擦灰，擦脏东西的吗？那用来擦地，应该也行的通，念头一起，他立刻行动。
可膝盖刚弯了一半，动作又猛地刹住了，地上那滩黑乎乎的东西，光是看着就让他感到心理性的不适，更别说要亲手去擦，去碰了。
退一万步来讲……戴了手套，他低头瞅了瞅自己那双已经沾满灰尘的手套，那脏污的触感仿佛隔着布料都能透进手心。
看来，这一万步，还真不是那么好退的。他现在就恨不得把这脏手套扒下来扔得远远的。
哎呀！程延序你现在就是个普通小伙子，哪来那么多讲究？
他不停给自己洗脑，试图以此麻痹自己。
终于，程延序重新蹲稳，偏过头，憋住气儿，手朝着那污糟的地板伸过去……
“呕！”
一股没顶的反胃感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程延序朝垃圾桶伸出手，还没碰着边儿，又猛地缩了回来。
好脏！到处都好脏！
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都黏糊糊的，恶心的不行。
程延序就你这样儿，还想摆脱程家，一辈子缩在公司当牛马去吧！这世上多少人，不得灰头土脸的刨食儿，人家不怕脏，不怕累？就你金贵？
我看你就是这些年好日子过惯了，心也野了，一门心思往外跑，现在真跑出来了，又嫌这嫌那。
真是既要又要，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去你的吧。”程延序低骂一声，硬逼着自己盯住那团浆糊，豁出去了！
他把纸巾铺开，丢在泥巴上，先是把手搭上去，然后，试着轻轻擦动，一下，又一下，地上的泥点子还真淡了些。
他换张新纸巾，继续擦，嘿，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甭管多难，干就完了！一脚踏出去，回头再看，屁大点事儿。”
祁让之那口头禅，这会儿倒挺应景地冒了出来。
程延序刚跟泥浆较完劲儿，还没喘口气，另一桩烦心事儿又冒了出来，泥巴是擦没了，可它周围那圈灰尘反倒显眼起来。
光靠他自个儿这只手，怕是擦到明天也弄不干净。
“传奇哥？”孟宁书的声音突然从窗户缝儿里钻进来。
程延序一扭头，孟宁书正扒着窗框，脑袋探进来半拉。
“把门开开呗。”他朝门栓努努嘴。
“哦，好。” 程延序站起身，把脏纸巾团了团丢进桶里。
“先下去吃饭。” 孟宁书催道。
“我这还没弄完呢。”程延序指了指地上的灰。
“饭要紧，先吃。” 孟宁书伸手把他往外轻轻拽了一把。
“待会儿再吃也成。”程延序还想坚持。
孟宁书凑近他耳朵根儿，压低了嗓门：“你再磨蹭，老太太可要揍我了，她就在楼梯口盯着呢。”
程延序偷眼一瞄，老太太果然杵在那儿，正朝这边张望。
“快去吧。”孟宁书推了推他的后背。
“那……行吧，”程延序没辙，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等我吃完，接着弄啊。”
“放心，跑不了你的活，”孟宁书嘿嘿两声，就着阳台的沙发躺了下去，“没特殊情况，懒蛋一般不动窝。”
程延序琢磨了一下床底下那滩灰，再配上这位爷的懒劲儿，简直绝。
“成。”他应了声，这才继续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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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既要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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