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再度回到房间,君清墨觉着有些累,因着做活的动作,身上的褥疮也有些疼痛,可他不想再躺回去了。
这种不完全依靠旁人就能离开床榻到处转悠的感觉,他很久不曾有过了。
“我,我来擦桌子。”
“好啊。”有人一起干活,章云娘当然不会拒绝!一个人收拾很累的啊。
虽然时间短,不过两个人配合得还算是默契。
章云娘擦完了柜子的高处,就把低处留下来,让人家过来擦,她就换另一个地方去。
君清墨自己滚动着轮椅跟在身后,仿佛又能走了一样,心情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可能越来越熟稔,他的动作也不似刚刚那样小心翼翼。
一个没注意,轮椅撞上了旁边凳子上的水盆,将水洒的到处都是。
木盆落地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看着周边的狼藉,一朝回到起步前,嘴角的笑一下子又压了回去。
“对,对不住。”他什么都做不好,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你对不住谁?”
“你,这么久的辛苦白费了。”他的语气里有着一丝忐忑,自从腿被摔坏之后,所有人都不把他当正常人看待,如今不过半日,这种把他当做正常人看待的相处模式,令他留恋。
这会儿出了意外,他有些害怕。
他害怕又变成事事都需要依靠人的时候,又变回那副肮脏腌臜的模样。
他也害怕身边真的一个人都不剩。
“这下面的柜子都是你擦的,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地是你刚擦过的。”话语里带着些胆怯和心虚。
“再擦一遍就好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章云娘将木桶里的水重新倒进盆里,在一旁放好,接着擦地。
“能够找到解决办法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这么麻烦,你会走吗?”
很久没有人跟他好好说过话了,这才半日,君清墨已经无法面对独自一人躺在房中的日子,那太孤独了。
“先前你帮了我,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之前的工钱我没怎么花,不过只出不进,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要是能想到办法挣钱继续雇佣我,那我就不走,接着在这里做工。”
“府内的公子,每月都会有月银,如今虽然被缩减克扣,你的工钱还是够的。”
“那我没问题,反正在哪里做工都是做。不过,我要涨工钱,现在比以前的活计多多了。”
“今后我的月银,全都给你支配。”
“成交。”
君清墨拿着抹布,擦拭着柜子上面被溅上的脏水。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钱也好,情意也罢,他不是一个人,他也不想一个人。
章云娘擦干净了地上的水,房间打扫干净了,可她总感觉还缺了些什么,仿佛死气沉沉的。
看到窗外开得正艳的鲜花,原来是缺少了生命力。
屋子的气场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可能是这边长久处于消极不流通的状态,导致整个屋子里都死气沉沉的,是需要弄些有生命力的东西进来。
她在外面的花圃里摘了一些藤蔓、花枝,在屋里转了一圈,选了几个罐子和瓶子,开始制作插花。
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她如今非常的熟练。
“看,怎么样?是不是很别致?”
“嗯,甚是雅致。”
“我还会做生态鱼缸,等有时间了,我做给你看。把那个淡黄色的花给我一下。”
她用剪子将藤条剪开,在罐子里盘了小圈,把花枝夹在藤条里,做了一个造型出来。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边有些远,你旁边的那间房应是以前安排给守夜人住的,如今没人住,我先搬过来暂住着。”
她其实并不想搬过来,原来的住处虽然面积不是很大,她已经住习惯了,而且还经过细心的打理,就像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只是如今君清墨行动不便,原来的住处离这边有些远了,不便看顾。
“好。”君清墨取过一个瓶子,也尝试着做插花。
章云娘见他低头少言,问道:“二公子是不是觉得我趁火打劫?又要涨工钱,又要换更好的住处?”
如果从老板的角度来看,她这行为确实有些贪得无厌。
“没有,都是你该得的。你本来只是需要侍弄花草,如今还照顾我,本就应该给你涨工钱。搬到旁边的屋子,也是更方便我。”
“知道就好,我可不是那占便宜的人。”
章云娘看出了他的疲态,让人去先歇着了,她将做好的插花在屋子里一一放好。
如今整个空间里,有生机了很多,看起来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反而有了些活力。
她也累得很,这两年也算是“养尊处优”,很久没这么劳累过了。
很累,她强忍着,打算还是先去买些药回来。
君清墨身上的褥疮很严重,她也注意到他不舒服了。
趁这会儿出去,顺带着还去了一趟木匠铺子,让给打造一个马桶出来,这物件儿还是有必要的,尤其对行动不便的人。
整体以椅子的形状来打造,两边有扶手,方便人坐。
还给打造了一个更轻薄一些的轮椅,方便君清墨自己推着走。
章云娘看着钱袋里的银子一点一点往外拿,心里直嚷嚷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都是投资了,希望能有回本的一日。
等二公子再有一番作为的时候,她照样可以做回那个可以随时摸鱼的花匠。
不过反过来想,如果真有那日,她也算是功臣,或许也可以捞一笔银子,连摸鱼都可以不摸了。
那样更好,直接发财奔小康或许也可以期待一下。
等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她买了些吃食就快步回去了。
今日她真的累惨了,一会儿给人上完药,她真的要休息。否则,她命恐休矣。
她回来的时候,本以为人家在睡觉,没想到人正在吹篪。
听不懂,音调还怪好听的,见她回来,才停了下来。
听起来好像是一首缱绻欢喜的曲子,可她却听出了浓烈的忧伤。
榻上的身影靠坐着,面朝窗外,听到脚步声,放下了手里的乐器,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这笑不如不笑,那一副破碎矜贵之相,令她也不由得对那哀伤感同身受。
章云娘扯了扯嘴角,深呼吸了两口气,打破了屋里的沉闷氛围,“看我带回来了什么?烧饼和糖炒栗子,还有绿豆糕。”
她将油纸包打开,示意给人看。
“我一会儿就不去大食堂打饭了,这个我放在床头柜,你饿了就吃些。今儿我真不想动了,就凑合着对付一口吧。”
“今日辛苦你了,你去早些休息。”
他此时情绪失落,也没什么精神。他睡醒之后,看到了床头的篪,顺手拿过来,下意识就吹奏了起来。
曲调婉转,这首《燕归》是他与许疏影一次偶然**同创作。
所谓才子配佳人,二人在京都都是出了名的有才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顺理成章将二人捆绑在了一起。
不论是否出自真心,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婚事向来不由己,如今人走茶凉,乐曲的意境也就变了。
“我先给你上药。”
君清墨看着她手里的药瓶,还有嘴角疲惫的笑意,眼眶湿了些。
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关注过了,也很久没有人这么把他当人看了。
仅仅一日之间,他感觉自己又活成了人。
面前的人说话没有顾忌,没有尊卑,可是他觉着很温暖。
“害羞啊?你转过去就行了,旁处我又看不见。”
他耳朵红了红,这人,哎,他转过身,解开了衣带。
先前还会觉得难堪,可她说的很对,这些虚无缥缈的礼节,能给他带来什么?
既然什么用处都没有,还这么扭扭捏捏给谁看?
药膏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他的眼中再一次有了湿意。
他想活着,他是想活着的。只要有人拉他一把,他想好好活着。
他一直待人谦逊有礼,从未做过一件违心之事,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凭什么他要受这些苦?这不公平。
他不甘心,他要活着,他要一份公道。
腰背处传来按压的感觉,接着是腿,力道适中,非常的舒适,他疑惑得转头看过去。
“长期久卧,容易造成血脉不畅,肌肉萎缩,我给你按按。”
章云娘一边给人揉按着,一边打着哈气,她真的太累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回去躺会儿。”
临走时,她将夜壶放在了床下,示意人看放在了哪里。
又拿了一块洁净的布叠好,示意若是想出恭用这个垫在下面。
等她定制的马桶到了,到时候一切就方便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她简单洗漱洗漱,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待人走后,君清墨躺在床上,四处张望,再次打量着房间里的样子。
这里不再像先前般阴暗脏污,取而代之的是明亮整洁。
身下的床铺,也不再是湿漉漉、硬邦邦的。
他伸出手在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会疼,又给了自己一耳光,很疼。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
转眼间,便是回到了人间。
今日他也很累,没有太多的精力继续伤春悲秋,闭上眼就睡着了。
第二日,章云娘将自己的东西稍微收拾了几件常用的,就搬去了那边的屋子。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早起,每日卯时,自然就醒了。
那些粗使丫鬟也是看人下菜碟,会躲懒的。她每日早上起来很早,那会儿光线不是很好,地上看起来还不是很明显。
昨日白日里看着,院子里的地面上,也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灰。
花花草草每日里都有精心打理,今日稍微捡捡黄叶、浇浇水也就差不多了。见时间还早,就把院子给打扫了。
等她端来早饭,君清墨竟然还在睡觉,他眉目舒展、平静地躺着,昨日临走时忘了给他关上窗户,屋子里有些些的凉意。
碰了碰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果然是凉的。准备给人将手放进被子里,躺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君清墨睁开眼的瞬间,眼睛里带上了一层迷茫,周遭环境干净整洁,有点不知身处何处之感。
等到看清了面前之人,才回过神来了一些。
昨晚上他睡得很沉,看着外面太阳已经升起,竟是睡了这么久。从昨日酉时到现在,估摸睡了十多个时辰。
“二公子昨日没有吃晚饭?”昨天临走时放得吃食,一点都没有动过。
“后面睡着了没有醒。”
“昨儿一夜好眠,我也睡到今儿早上才起。先洗漱用早膳吧,今儿有蔬菜粥,府里的早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粥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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