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礼摇着一柄装模作样的文人扇,穿着一身华贵的文人长衫,粗看倒是一俊俏公子哥。
可稍微细瞧,眼角眉梢带着轻佻,脚步轻浮,一看就不似正经人。
人未到,声先到。
“快把银子给小爷,小爷要出门。”
每月里十两银子,根本不够他在府外的花天酒地。
上半个月阔绰手散,一到下半月银子就花光了。每每需要去找他娘接济。
可他娘也是个妾室,月银本就不算多,好在受宠,从安乐王那里也能捞着一些。
问题就出在他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娘家,每月里还指着闺女捎钱回去过活。
上月外祖母生了场重病,他娘给娘家送了不少银子过去,他没有问到银钱,在府里很是憋了些日子。
今儿瞅着日子来领银钱出府潇洒。
君知礼一进来,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君清墨,那捏在手里的二两银子。
随后,才注意到那坐在轮椅上的二哥,一挑眉,有些诧异。
眼睛一眯,嘴角一勾,视线朝旁边一睨,肚子里的坏水就流了出来。
“你,去把那二两银子给小爷拿过来。”
他伸手一抓又是一推,跟在身后的蓝衣男子踉跄着差点摔倒。
姚知恩见着昔日的主子,本就内心忐忑,闻言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佝偻着身躯,彷佛鹌鹑一般。
“你别忘了谁是你主子,还敢不听我的使唤?”
君知礼作威作福,得意地看着君清墨,“怎么,看着老熟人,胆怯了?要在小爷手底下做事,这般畏畏缩缩可难当大用。”
骂的不过瘾,握着折好的扇子,一扇柄敲到了姚知恩额头上。
洁净的额头上当即起了一条红痕,君知礼恶声道:“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一个瘫子你怕什么,去,把银子拿过来。”
账房先生们在房里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也没人敢出来触霉头。一个个的埋头理账,对外面的吵闹声只装做不知。
这深宅大院里,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惹祸上身。
君知礼使唤不动人,顿时恼怒不已,他把人挖过来,就是为了给君清墨添堵。
同样都是王府的公子哥,凭什么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他君清墨。
现在见到那人破落样,他别提多开心了。
这会儿使唤不动人,他觉着下不来台,当着君清墨的面,对着姚知恩就是一顿胖揍。
“不中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废物,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跟你原主子一个窝囊样。”
姚知恩原本站在原地任打任骂,像个木头人一般,闻言双膝跪地,向君知礼磕头认错,“是小的生性懦弱,三公子尽管打骂,小的绝无二言。”
姚知恩忍受着身后的拳打脚踢,他知道三公子是故意折辱他。
咬紧牙关,这条路他不得不走,答应的事情,他不得不守诺。有恩也不得不报,他没的选。
君清墨下意识捏紧了衣袖的边,指节泛白,因用力过猛,银子将手掌的皮肤磨破,渗出丝丝血迹。
“住手。”
“怎么,二哥心疼了?”
君知礼一脚踩在姚知恩的背上,微弯下身子,自诩风度翩翩地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
君清墨看着那边低头不语的人,艰难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那边的人影僵在原地,只是就着跪着的姿势,调整了一下方向,朝着君清墨磕了几个响头。
“是我,辜负了少爷的厚待。是我利欲熏心,见利忘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姚知恩眼中布满血丝,自十岁起跟在少爷身边,少爷待他如手足,是他忘恩负义。可,他不只是他。
若单单是自己,呵,可偏偏他不单单是自己。
“对不起,二少爷,您就当自己养了一条白眼狼吧。”
姚知恩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砰砰磕个不停。
君知礼见此却不乐意了,为了阻止人的动作,一脚将人踹翻了过去。
“在老子面前演什么主仆情深,碍眼得很。”
君清墨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死死盯着那从小一起长大的书童。
他从未把他当作下人,为何要一声不吭地离他而去,在他最困难的时候。
如果姚知恩没有突然离开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不会变成那样,也不会沦落到那样绝望的境地。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君清墨眼里一片湿润,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语调中还带着哽咽,“就算你想走,只要你与我说一声,我也不会强留你。”
那时身旁无一人的恐惧,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阴影。那段时间,他就跟牲畜一般无能为力。
姚知恩看了看君清墨,嗫嚅着嘴唇,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好了,装什么,装什么,别耽误小爷领银子去潇洒。”
君知礼走到君清墨的身旁,“二哥啊,你一个瘫子,也不出门,有银子也没处使,不如照顾照顾弟弟?”
君清墨闻言,看向君知礼,眼睛里盛满怒火,紧紧握住手里的二两银子。
若仅是口舌上的便宜,得不到尊重也就罢了。
如今,这点银钱是他最后的指望,这人也要强夺了去?
他不想过多纠缠,示意章云娘走。
章云娘看了看那边的姚知恩,她在王府唯二熟识的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身份低微,旁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她也有些失落,那原先跟在君清墨身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瞧着已无多少文人气魄。
她丝毫不含糊,推着人就打算往外走。
事关银子,君知礼反应不可谓不快,快速伸脚一拦,好在章云娘反应快稳住了脚步和轮椅,否则连人带轮椅将一同摔过去。
“死瘫子,别给脸不要脸,把银子给我。”
君知礼此时也不端着少爷的架势,扯过君清墨的手,就去抠人握在里面的碎银子。
君清墨坐在轮椅上,本就不占优势,几番推搡下,轻薄的轮椅便被掀翻在地。
抢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章云娘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立马加入战局,去推君知礼。
君知礼没想到从一个半瘫手里抢点银子这么费劲,恼怒下对着君清墨又踢又踹。
章云娘怒了,君知礼踢君清墨,章云娘踢君知礼。
章云娘不会打架,一边阻止君清墨被打,一边随便挠,随便掐,能踢就踢,能踹就踹。
姚知恩此时也站了起来,上前去阻止这场闹剧,可是现场极度混乱,章云娘还是个女人,他根本不敢瞎碰,只得尽力阻止君知礼。
到的最后,没有将人拉开也就算了,白白挨了好一顿打。
君知礼屁股上被踹了好几脚,回头开骂,“你这个臭老娘们,竟敢踹小爷,不想活了你。”
“你好手好脚的,谁叫你抢我们银子。”
“他奶奶的,小爷还奈何不了一个瘫子。臭婆娘,再挠小爷一下试试。哎哟,臭老娘们,你个杀千刀的。”
君知礼大腿上又被狠狠踢了一脚,他下意识回身一拳就要打出去,在即将碰到女子腰腹时硬生生收了回去。
一闪神的功夫,脸上就挨了两爪子。
章云娘挠起人来,不管不顾,她看着君清墨被压在地上又是被践踏又是被扇耳光的,看得心头火起。
君清墨护着头,手里紧紧抓着二两银子不松开,他没有忘记,这是他答应章云娘要给她的。
“哎哟,你个狗日的泼妇,松手,松手,别拽小爷头发。”
君知礼头皮被扯得嗷嗷叫,他此时坐在君清墨的肚子上,气急了用屁股死劲往下一坐,君清墨感觉腰都快被坐断了。
章云娘见人痛苦的骤紧眉头,气得双手掐上了君知礼的脖子。
君知礼被掐地嗷嗷叫,脸被憋得通红。
“咳咳,姚知恩你个,个,没眼色的,东,东西,还不快把,把,这不知死活,的,的,臭老娘们拉开,开,噗咳咳。”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脚踢向君清墨的下颌,“他娘的,死,死瘫子,吃老子,一脚,脚。”
君清墨伸出手阻挡不及,脸颊瞬间肿起一片。
君知礼坐在君清墨身上,脚踩着君清墨的俊脸,脖子脸被掐的通红。
姚知恩道了一声得罪,将章云娘手拽下来,同时也把君知礼拉离了君清墨的身旁。
君知礼在一旁呛咳不停,姚知恩使了个眼色,章云娘将轮椅扶起,快速将君清墨抱扶上轮椅,推着人一溜烟跑了出去。
隔远还能听见君知礼发泄的咒骂声,还有对姚知恩的责骂声,以及对章云娘的怒吼声。
章云娘下手没个轻重,君知礼满脸抓痕,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这会子倒是不好意思出门鬼混,怕人看着笑话,偷摸着溜回自己的院子了。
章云娘快步跑了一段路,方才敢歇下来。
她刚刚推着人慌不择路下闷头乱跑,一时不察,此时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她喘着粗气,看向那呆坐在轮椅上的人,此时那人身上衣裳凌乱,灰头土脸,脸上红肿一片,外裳上一圈的泥土印子。
君清墨看向她,动了动嘴角,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伸出手,手掌上满是划痕,里面躺着沾满血迹的二两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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