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像猫儿一样瞪圆眼睛，紧盯着那扇即将被绫非岚开启的房门。
看客厅格局，这本身是个面积不大的房子，余下的这一扇门后，便是母女两生活的卧室，林生估计大概是十几个平方的空间，可能放张大点的床，人刚刚好能转身的程度。
林生以为门后会是普通的卧室场景，然而打开后，伴随着更为浓烈的臭味，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具女童的身体。
是丫丫，但又不再仅仅是丫丫。
原本瘦削干瘪的女孩，头脸和四肢没有太多变化，但是身体却撑破了衣服，像个打满了气的巨型气球，将整个卧室都撑满了。
满到什么程度？就仿佛是一个柜子里塞满了东西，柜门一开就要咕噜往外涌的程度。
林生还能从破碎的衣服认出那是丫丫上次在医院穿的粉色碎花小裙子，女孩的双脚腾空，双臂垂着，面容空洞而麻木，而她的头上还戴着用七宝的长发做成的假发，一绺一绺，凌乱打结。
“目标已经半妖化，立即击毙。”绫非岚作为带教老师，此刻声音肃穆，迅速作出指令。
周浩正压制着丫丫妈妈，指令的执行自然落到林生头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林生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讶异地低头问，“丫丫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
绫非岚突然呵斥，“你还在等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立即击毙！”
“不要！不要杀她！”丫丫妈妈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嚎起来，“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死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命！”
林生不顾绫非岚的命令，继续对女人说，“你总要告诉我们这段时间你们经历了什么，我们才能帮你。”
女人泣不成声，哽咽着说，“是有人，有人给了我一支针剂，说可以让我的女儿变成正常人，她可以走路，能自己吃饭，会像普通孩子一样去上学，我要求的不多，我只想听到她能叫我一声妈妈。”
“针剂？你给她用了？过去多久了？”绫非岚问。
“一个多月，”女人用手捂住嘴，满是泪水的双眼里有惊惧和悲痛，“她的身体一点点膨大，一开始我还能照顾她，给她清理，到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
话说到这里，林生终于明白鼻端的恶臭是什么。
林生本来想问，为什么发现异常却不报案，眼下这情形，他立即明白，一旦报案，迎接她的就是女儿被当做怪物，被击毙，永远失去她。
“山风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丫丫？”林生刚问完，却见绫非岚已经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丫丫的脑门。
凡是人工半妖，致命点在头部。
“不要！不可以！”女人见状疯狂摇头，身体拼命挣扎起来，奈何周浩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林生一步跨到门口，伸开双臂，本能般挡在丫丫身前。
“绫非林生，让开！”绫非岚沉声命令，像预感到会有危险，“离她远一点！”
然而下一秒，两条细瘦的小胳膊已经环上林生的肩膀，牢牢箍住他的脖子，丫丫青灰色的脸微侧着靠近他，张开小嘴露出尖牙，眼看就要一口咬在林生颈侧。
绫非岚当机立断扣下扳机，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竟然挣脱周浩的束缚，一跃而起，猛然撞向绫非岚。
“砰！”
是灵气弹的声响。
一切发生太快，绫非岚被撞得踉跄之后站稳，抬眼却看到溅起的一片猩红血雾。
“林生！”周浩低吼一声，冲向林生，一把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抱着他迅速离开门口的范围。
“怎么会这样？”绫非岚惊诧不已，林生的肩膀中弹了，大量鲜血汩汩涌出，触目惊心，他看向自己手中的枪，“这是灵气弹，对人类是没有伤害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摔倒在地上的女人匍匐着往丫丫那边爬。
周浩低头，只见林生疼得面色如纸，双眼紧闭，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周浩憋住一口气，抬枪射击，在女人的惊叫声中，命中目标。
丫丫脑袋后仰，额头正中赫然一个血洞，房间内膨胀的身体，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来，之后化成一滩血水铺满地面和床铺，徒留破碎的衣服和染血的假发掉在门口。
女人目睹这一过程，在几个急喘气之后彻底晕了过去。
周浩紧紧搂着林生，绫非岚凑过去刚想碰一碰他，立刻被周浩抱着避开。
绫非岚脸上的震惊和疑惑，足以告诉周浩，他并不知道林生的半妖身份，他不是故意的，但射伤林生的这一枪就是从他的枪□□出的，周浩无法原谅他。
“快送他去医院！快！”周浩冲还处在诧异中的绫非岚喊。
绫非岚这才回过神，转身冲向门口，说，“我送他去基地医院。”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从楼梯往下狂奔，谁也没有留意到暗处一抹身影溜进室内，在御灵局派人再度前来做收尾工作之前，不留痕迹悄悄离开。
绫非岚拉开后排的车门，周浩抱着林生小心坐进去，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喂，大哥，是我，”绫非岚一边开车，一边打通绫非逍的电话，语气透着担忧和迷茫，“林生受伤了，怎么回事？灵气弹怎么会打伤他？”
周浩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只听绫非岚回复他们现在正要去医院。
“醒醒，林生，”周浩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拍林生的脸，只好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他，“听得见我说话吗？”
此刻的林生正在脑内和系统032讨价还价。
“奶奶的，疼死我了！”林生大叫，“就不能便宜点给我吗？”
系统032，“不行，每样奖励都是明码标价的，隔断痛感的福利是五万点经验值，缺一点都不行。”
林生知道自己的经验值压根不够，气呼呼，“疼死我算了！”
系统032突然问，“话说，你为什么要挡这一枪？吓死宝宝了，你要是在这里就玩完，我看不起你。之前在医院，你还说像她这样活着没有尊严，没有意义，她死了不是正好？”
“你问这个干吗？”
系统032，“聊聊天，帮你分散注意力啊。”
“我只是觉得，死亡是终点，死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林生缓缓说，“只要还活着，也许还能有一点反转的可能，就算只有一点点。”
也许是失血，也许是灵气弹的副作用，林生突然觉得很冷，整个人微微颤抖，意识逐渐模糊，没有血色的双唇低吟出两个字，“好冷……”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温柔安抚他，“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他感觉被抱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鼻端是熟悉的气息，每一个沉睡的夜晚，萦绕在自己身边的都是这股味道，可是下一秒，一口腥甜的血自喉咙涌出，血腥气覆盖住这股气息，而温柔的声音也变得急切。
像是被按下开关，林生的世界彻底陷入无声与黑暗，无知无觉。
霍星竹和绫非逍一起出现在医院，林生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他怎么中弹的？”绫非逍面若寒霜，“是谁开的枪？”
“是我，我命令他射杀半妖，他不听，还挡在半妖前面，”绫非岚把丫丫妈妈撞他的经过说完，一脸懊恼，“我还说要保护他，结果又是我让他受到伤害，可是大哥，小林生不是我们绫非家的血脉吗？到底为什么他会被灵气弹伤到？”
绫非逍和霍星竹对视一眼，又看了眼站在一旁身上手上沾满血的周浩，“你叫什么名字？”
“周浩。”
“今天的事不许对外说一个字，现在你先回基地。”
纵使周浩千般不愿离开，此刻也不能违背高级别长官的命令，只能回复，“是，长官。”
他扭头就往外走，捏紧拳头，克制自己回头看的冲动。那扇亮着红灯的门后，有不知何时会被医生推出来的，他心系的人。
“现在可以说了吗？”看到周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绫非岚狐疑，“你们两个肯定知道些什么。”
绫非逍绷着一张冰块脸，“是二叔，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和当时的妖王在一起了。”
“所以你是说，小林生是……”
“没错，他身上流着一半妖族的血，是个半妖。”
绫非岚满脸震惊，随即想到什么，忙问，“他身份这么敏感，你们还让他进御灵局做什么？就那个周浩，他把今天的事情一说出去，小林生就完了。”
面对人工半妖时杀伐果决的绫非岚，一想到林生的身份暴露，会被绞杀，只剩下护短的心。
这段时间短短的相处，他一直当林生是一个纯良无害的弟弟，而不是与人类敌对的妖族，即便现在知道他的身世，也不可能敌视他。
“我是这次行动的带教老师，绫非林生不听从指挥，”绫非岚深吸一口气说，“我判定他成绩不合格，不予转正。”
一直没有说话的霍星竹垂着的目光微抬，“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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