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李不斐和林雨欣此刻在候诊区。
这样的场景，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犹记得上次也是他们坐在这里，当时是因为李薇的脸被羽毛球砸伤前来处理伤口。那时的她还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被误会些什么。
而如今，角色对调了。
那个被误会的，却变成了他。李不斐颇觉得有些讽刺。
林雨欣打开了点门缝，往里头望了一眼，校医正低头给王源浩处理伤口。推开门，她走进去瞧了一眼，发现帮不上忙，又走了出来将门轻声给掩上。
“他好点没？”
他连名字都没提，仅用了个代称。
李不斐的语气也很僵硬，并非关怀的意思，仅是简单问了声。
“嗯。”林雨欣敷衍地应了声，她还在生他的气，自然是不太想多搭理他。
李不斐也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冷淡，原本两人都还在冷战气头上，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气氛愈发紧绷。
他刚想开口解释几句，却被她低声的一句话打断了：“他昨晚就是因为被人打伤才住院，今天又在这场比赛里受伤，只是一场比赛，你一定要把人弄成这样子么？”
她没有怒吼，只是低声说着，但那种失望比愤怒更刺人。
林雨欣知道两人不对付，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火药味由来已久。可她始终不明白，于她而言，打篮球仅仅只是个娱乐项目而已，何必如此出风头把人给打伤到送进了医院。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李不斐皱眉，有些茫然，他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片刻后，他心里虽豁然开朗，却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他不怒反笑，挑眉反问道：“你觉得……是我推得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打得收敛一些，这样至少不会把他撞得这么严重。”林雨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话语虽温和，却让对方有了另外的解读。李不斐有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他不敢相信，那个他曾毫无保留信任的人，如今换成了自己，对方却对他满心质疑。
“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极尽所有的辩解，见林雨欣不信，忽又笑了，“算了，你肯定不信，可就算我真的推了他又如何呢？”
她盯着他，很冷静地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居然问为什么。
李不斐忽然失笑，诧异于对方居然没听出那是他说的气话。
“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我作为你的男朋友，你不帮我，还反过来质问我，我俩到底谁才是你男朋友？”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眼神有些复杂。他第一次觉得，两人的关系好像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而她对王源浩的态度，也让他对两人的关系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雨欣怔住，嘴唇微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猜忌的蛛丝织成了罗网，把他们都困在误会里头。两人都有错，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谁都不想做那个先认错的人。
眼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林雨欣心头一紧，却没有追上去。
走廊上的长椅，取暖器成了摆设，整个医院都透着一股冷气，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没有半点活气，她像个枯死的树坐在那里许久，浑身的冰冷冻得她手脚麻木不堪。
——
恰逢校医此时走了出来，叫她过去办理手续，并提醒她一会儿要去药房领取药物。
林雨欣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人却是麻木地听从校医的叮嘱吩咐，行尸走肉般拎着一袋子的药物走进诊疗室。
王源浩的伤口已然包扎好了，原本正靠在病床上刷手机。见她走了进来，随手将手机屏幕给盖上，可视频的背景音乐仍在回响，倒让整个安静的空间显得有些聒噪刺耳。
许是看见她眼尾有些泛红，他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了？”
林雨欣撇开视线，“没什么。”
他往她身后望去，没看到李不斐的身影，试探地问：“他人呢？你们……吵架了？”
“你别再问了。”她淡淡的说，“他先回去了。”
不知为何，王源浩望着她的神情，总觉得她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突然就有些不忍。
在他记忆中，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是在小时候初中那年。
那时的端午节，他们在林雨欣的家里包着肉粽。厨房里热气腾腾，粽香飘散在房中，大人们在一旁忙碌着，而他和林雨欣就在前厅里玩耍。
有一个粽子特意包了个显眼的绳色。
“这是我先看到的。”林雨欣踮着脚就要来抢他手里的。
那时的他窜了点个子，女孩已经够不着他了。
“凭什么？”他故意手臂抬高了些，并没有半点谦让的意思。
“你给不给？”她皱起眉头，见软的不行便立刻换了招数，当时的她眼眶一红，一副泪眼婆娑，神情就犹如眼前此刻：
身影交错，让王源浩都有些恍惚——
那时，没人怀疑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是真是假，只要她一哭着去告状，所有人都会不假思索地认定：他又欺负了她。
而他妈也最吃这套——一见女孩哭，为了哄她，准会追着他揍上一顿。
可等他挨完揍再回头，却发现她手里早已拿着粽子，正冲他得意洋洋地吐舌头。
他当时就一个念头：满脑子鬼主意，演技一流，全是套路！
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难过。
王源浩略一皱眉，他极少见到女孩这般模样，她从小性格讨巧，加之父亲职位的缘故，街坊邻里多有奉承，耳边也从不缺赞美与夸奖。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她那明媚开朗、无忧无虑的性格。可自从她父亲查出病症，一切都变了。
原本明媚的面容，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布上一抹阴翳愁容。
空气停滞良久，林雨欣盯着他膝盖上的纱布许久，她开口转移了话题：“你伤口包扎好了？”
“嗯，医生让我近几天减少活动专心养伤。”他笑笑说着。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还疼吗？”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他忽地笑了一声，自嘲似的说了一声：“这下好了，终于有个请假的借口。”
“伤上添伤，你倒是乐观。”她笑容苍白，语气略带几分苛责，“不过……你今天为什么会找李不斐打球？能告诉我么？”
空气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他很诚挚地望着她。
眼神炙热得令她无法承受。
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开始兴起。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也曾被人热烈追求过，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那段日子，无论上课还是下课，身边总有人黏着他不放。
林雨欣充耳不闻，一身心扑在学习上，但眼角余光却难免被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戏码吸引。她忍不住悄悄观察着——他的爱情来得这般迅猛，没过一阵又换了新的伴侣。她本就厌恶变动，习惯安稳，对这样不确定的关系令她厌烦。于是乎，‘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恋人’这句真理，深刻印在她的脑海。
窗外的雪花开始一片片飘落，林雨欣急忙找借口前去将窗户给关了紧，避免冷气吹进。
她转身，对方却摊开掌心，上头俨然一朵星花闪耀，是包装巧克力的糖纸。
林雨欣略一怔愣，随即说出：“王源浩，以后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没有意义的。”
空气陷入死寂。
“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这样一次次将我拒之门外，我就像是深夜海上游荡的帆船，我找不到方向。”王源浩不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话说到后头时，声音已有些颤抖。
这明明是他养大的玫瑰，所以他怎舍得被人折走花枝？
叫他放手，这不太可能！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对我如此，我想有的人更需要你对其如此，你该珍惜眼前人。”
“你是说张蕾？我跟她不是……”
“不重要！”林雨欣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如果你愿意，我依旧可以把你当成一起长大的哥哥来看待，朋友或是亲人，总有一个适合我们相处的方式。”
“那我们的婚约怎么办？”他忽有些绝望。
“你知道的，那不作数的。”
胡小奇这时闯了进来，临近中午，他从饭堂回来，手上拿着好几份的餐食，走进诊疗室的时候四处张望，可还是没看到某个人的身影。
“李不斐人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他？”
林雨欣回过神来：“他先走了，许是回寝室了。”
“得，害我白带他的那一份。”
“我带了饭，要不我们一起吃完再回寝室？”胡小奇询问二人意见，一时不查二人的情绪有任何不对。
“不用了，我就先回去了。”林雨欣开口拒绝，看了眼王源浩，说：“你室友就拜托你了。”
胡小奇明白过来，安慰道，“没事，浩哥这里你放心，有我陪着他呢。”
林雨欣点点头，“那行，那你们回去小心些。”
临近下午两点的课时，校园人流窜动着，步履匆匆。
十二月的风裹挟着寒意吹进衣领，王源浩靠在胡小奇身上，脚步缓慢地挪回寝室，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没事，休息一下还能走。”王源浩喘了口气，慢慢坐了下。
到了上课时间，路道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渐少了起来。许是冷风下，除了上课，其他人甚少出门。
十二月的天气也最是寒冷，寒风吹下，幸好两个大男人的衣服够多，不至于在寒风下直哆嗦，可校医院离他们男寝还有一定的距离，王源浩身子靠在胡小奇的身上，已有些吃力。
后来，王源浩在胡小奇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寝室。
“你还行吗？”胡小奇半搀扶地将他送到了寝室。
忽然看到了什么，二人的视线，凝在角落边上的一个垃圾桶……
他突然兴起，拿起手机对着当下的一幕，按下了个快门键，“咔嚓”一声。
他给林雨欣发去了消息：
【欣欣你看这——】
附带着刚刚拍下的照片，传送了过去。
眼望着图片上的百分比数字100%加载完成，才放心地收掉了手机。
当时的林雨欣回到寝室做高数题，思绪正飘向远外，忽然想起那道永远无解的数学题x=x 2，她和李不斐如今的关系就如同此题，永远无解。
手机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
画面中央，赫然躺着一盒包装完好的苹果礼。
他把她送的平安夜礼物，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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