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一月下旬,高三期末考试结束,林鱼的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寒假开始。
学校为家长和学生考虑,选在过年前一周,公布了期末考试成绩。
林鱼进步三十多名,这次排名两百零五,林珠退步三十四名,这次排名八十七。
中午的饭桌上,因为林珠皱着一张苦瓜似的脸,全家人吃饭的氛围都不太对。
关卉夹了块排骨给林珠的碗里,“珠珠,吃排骨,这次考得不理想,我们还有下次机会,再说,爸爸妈妈对你的排名都很满意,你不要和自己赌气,饿坏了身体,啊。”
关卉斟酌言语宽慰林珠,林珠把排骨夹起来吃,脸色总算缓和一点,让饭桌上的其他人松了口气,开始正常吃饭。
关卉自己吃了两口,想起林鱼,她伸出筷子把清蒸鱼上的葱姜拨开,然后一筷子挑起鱼肚子的肉,绕过身边的林珠,递给了对面的林鱼。
林鱼瞧了眼伸不过来的筷子,“我吃自己夹。”
林鱼不领关卉的好意,关卉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头白脸地张口就骂,她好声好气地和林鱼说,“鱼隔得远,你不好夹,我都给你夹好了,快来,把碗递过来,这可是好肉,鱼肚子上的肉,没什么刺的。”
林鱼还是把碗递了过去。
左右是拒绝不了的,与其要和关卉闹到摔筷子摔碗的地步,弄得一家人谁也吃不了一口饭,再被逼着低头,还不如见好就收。
关卉给了台阶她就下。
林鱼低头吃饭,关卉在对她示好之后,从不忘记还有个林珠。
关卉给林业递了眼色,在林业的帮助下,鱼翻了身,关卉又把底下的鱼肚子夹给林珠。
“两个女儿该有的都有,给,珠珠,你也吃鱼肚子。”
关卉的鱼肉没碰到林珠的碗,林珠一下子挪开了,碗底和桌面滑蹭出刺耳的声音,一时桌上的四个人都抬头。
林珠噘着可以挂上一个酱油瓶的嘴,左手牢牢把着碗,她嘴里咬着筷子,一开口就是哭腔,“我……我不要。”
关卉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是她从小心疼到大的女儿,她不忍心苛责,只自己站起来把鱼肉放到林珠拿远的碗里,又拍拍林珠的肩膀。
“珠珠,不要哭,爸爸妈妈又没有说你什么,你能考到八十七名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过年拜亲戚说出去,都要让人家羡慕死的,你难过什么呀?”
林业见状也没心情接着吃,他接关卉的话说,“珠珠,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才去育中一个学期,就已经能稳在前百,已经很了不起了。”
关卉和林业轮流安慰林珠,林珠把筷子往桌子上一丢,两只眼睛就憋不住,眼泪珍珠似的往下掉。
她一边哭,一边拿手擦,哽咽道,“不是的,爸爸妈妈,我就是觉得姐姐一直在进步,但是我退步了,就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林鱼听到林珠提她,吃饭的动作愣了下,又低下头塞了点鱼肉进嘴里。
林珠不需要她的安慰,林珠只想她当好一个安静的、不会反驳的参照物,然后以此从父母那里获得足够多的爱意,从而确认她一直是唯一的,不可替代地被爱着而已。
这么多年,从林鱼第一次考第一名,第一次在关卉的准许下得到超过一百块钱的奖励,但关卉和林业却在林珠要哭不哭的模样里,全程丢下她陪着林珠开始,她就已经看明白。
她乐得好好吃饭,当个什么都不用做的特邀嘉宾,在前排观看这场上演过许多次的戏。
她习惯了默默吃饭。
林珠站起身,摸着眼泪往房间走,关卉心急地团团转,也立刻跟上。
母女俩说心里话,林业帮不上什么忙,他站起来,没有进房间,等在林珠的房间外,凑过耳朵听母女俩的对话。
“珠珠,你和你姐姐比什么?她进育中有考过前一百吗?她最好的成绩都没有进过前两百,你还和她比,心放宽些。”
客厅和房间之间有了扇门,即便不隔音,也在人的心里竖起一扇门,关卉以为门关着,外面的人就一定听不见。
“真的吗?妈妈,可是……”林珠吸着鼻子问,“姐姐一直在进步,我还退步了,要是我一直退步下去,连姐姐也不如怎么办?”
她瞧着关卉的眼色,似乎别无用心地放低了声音末了补道,“以前姐姐成绩越来越好的时候,我总是会越来越差。”
“瞎说!”关卉神色凌厉喝住林珠,“你从小就比你姐姐聪明,你一年级就能得第一,她四年级才能得第一,带过你们的老师不也是都夸你比你姐聪明吗?”
林珠的哭泣小声了点,关卉接着说,“别想太多,你到育中总共就考过两次试,你姐考了多少次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胡思乱想。”
关卉上手给林珠脸颊上的泪水擦干净,“等过两天,我带你去外婆家,你上了高中她就一直念叨着,珠珠怎么没回来啊?”
她模仿外婆仰躺在躺椅上,林珠看得破涕为笑。
“不难过了?”
关卉问她,林珠乖巧点了点头。
“还想不想吃饭?”
林珠刚刚在饭桌上搞这么一出,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回到座位上坐着吃,她扭捏着手,“妈妈……”
关卉哪能不懂她的意思,“你坐着,妈妈给你夹些喜欢吃的,给你送进来吃。”
关卉出来房间,打了偷听的林业一下,推着他往饭桌这边走。
“珠珠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出来给她端些饭菜进去,这几天不要在她面前提成绩的事,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
两人回到饭桌,关卉出奇地没有交待林鱼不要在林珠面前提起伤心事。
倒是林业,他坐下清清嗓子,对林鱼说,“你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你也少提成绩排名的事,咱们家欢欢喜喜过个年,别到时候让外人看笑话,知道了吗?”
林鱼碗里的米饭见底,她把挂在碗壁上的最后两粒米挑到嘴里,放下筷子,看都没看林业一眼,“知道了。”
她不会主动提,也不会有人主动问,这种担心实属多余。
林业这个父亲,当得不如关卉这个母亲。
至少关卉知道什么时候要装慈母,甩几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手段,林业不如关卉纯熟。
关卉忙着给林珠夹菜,她叫住起身的林鱼,“怎么不吃了?吃饱了吗?”
林鱼嘴巴里嚼着剩下的鱼肉,她失神间咬到自己口腔内侧的肉,“吃饱了,你们吃。”
淡淡回答过关卉,林鱼走向房间的脚步在家门的旁边停住,口腔内的痛觉仿佛缓慢苏醒,她用舌头舔过咬烂的地方,消抵一阵钝痛,转身出门。
“我去外面走走。”
“这大中午的出去干什么?”关卉明知故问。
“吃多了肚子胀。”林鱼给了她一个不损害家庭形象的借口。
关卉得到称心的答案,在林鱼出门前嘱咐她,“走走就回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冻感冒了。”
过年前两天,大年二十八,夜深人静,在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刻,关卉的手机响了。
关卉看到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喂?”
“喂?小卉吗?我给你说个事,妈进医院了。”
夜半的晴天霹雳,让关卉立刻靠着床头坐起来,打开了床头小灯,“什么情况?妈怎么样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立马过去。”
关卉的三姐关晶声音疲惫,“医生说妈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我们在市中心医院,妈有我照顾着,你明天早上安顿好孩子再说。”
关晶常年在母亲的身旁照顾,虽然不是最大的孩子,但在家里也是有说话分量的,她这么一说,纵然关卉着急,也不敢明面上反驳关晶。
“行,三姐,辛苦你了,我和林业明天赶最早的车过去,你有什么需要的跟我们说。”
“嗯,就这样,挂了。”关晶说完挂了电话。
而关卉,担心的困意全无,她放下手机,靠着床头仰头看天花板。
林业在旁边听到消息,他也坐起来,到客厅倒了杯热水回来递给关卉,“喝点热水,三姐说了,妈的情况稳定,你不要太担心了。”
关卉接过水,满心烦躁地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林业顺着关卉,他坐回床上,搂过她的肩,“现在干着急也没有用,三姐也说了,要我们安排好孩子,我们明天过去,总不可能明天就回来,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市里不是?”
林业放低了语气,关卉听进去了些,她左右也睡不着,想到林珠和林鱼,她一口水没喝起了床,“我到孩子那看看,你要睡就睡,不用等我,明天我们五点多要是没有公车,就打车,你要是不睡,问问三姐需要什么,给收拾收拾。”
交代完林业,关卉来到两个孩子的房间,她摸黑进入房间,站在门前的位置看了眼左右两张床。
左边是林鱼,右边是林珠。
关卉朝着右边走过去,在林珠的床边悄悄坐了下来。
林珠还什么都不知道,安然的在睡梦中。
关卉慈爱地摸上林珠的额头,又把盖不到肩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林珠这孩子从小和外婆就亲,也不知道明天要是听到外婆进了医院的消息,会不会着急到哭鼻子。
明明之前珠珠还不到外婆的腰高,牵着外婆的手到小卖部买糖吃,怎么一眨眼珠珠就长到这么高,外婆也到了需要人搀扶走路的年纪?
人啊,生老病死之间,就上下眼皮一耷拉的事。
关卉的脸颊上不知不觉流下眼泪,她不想弄醒林珠,在发出声响前,用手捂住了嘴巴。
在情绪慢慢平复了些后,她才松开手,用食指擦了眼泪和鼻涕。
看也看过,哭也哭过,关卉的心里越来越难受,她站起来转身要离开之前,看见左边的林鱼,她也没有盖好被子,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关卉怕林鱼冻感冒,走到她的床边,弯腰低头给林鱼掖被子。
“以前姐姐成绩越来越好的时候,我总是会越来越差。”
掖到一半,关卉看见林鱼的脸,脑海里忽然出现林珠讲过的这句话。
顿时,她的心头思绪万千。
林鱼刚出生的时候,外婆生过一次大病,林鱼进高中两年排名不上不下在两百五左右的时候,外婆平平安安,偶尔有些小毛病。
但现在,林鱼升高三,排名进步显著,外婆突然就进了医院……
难道这个孩子真的是他们家的克星?
她好,就有人坏。
关卉捏紧给林鱼掖被子的手,她的表情在黑夜里产生一丝细微的扭曲。
注视林鱼良久,久到面部的肌肉僵硬,她才松动绷紧的脸,松开手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阻隔了客厅的灯光。
再次陷入黑暗的房间里,林鱼缓缓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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