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每日里周旋于利益间的还有德馨郡主。
自从旻帝的赐婚下了圣旨后,就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给她下拜贴请帖。一些有名的诗会节会也会将她邀请过去。
时间进入到八月,明义侯府的苏大夫人广发请帖,名曰赏莲。
郡主府中,桑叶手脚麻利,将请帖拿给德馨郡主,轻声询问:“郡主,苏夫人的请帖您要去吗?”
此时桑叶的心里还有些忐忑,她伺候德馨郡主也有几个月了,一开始也有过惴惴不安,后来发现郡主从不苛待下人。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行。在郡主府做下人,不像是来为奴为婢的,更像是去做活的。
而桑叶能从一众丫鬟中脱颖而出,成为郡主的贴身侍婢,自是深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之道。德馨郡主的身世来历并不难打听,如今郡主府上下,即使没有一个人敢在明面上提,可私下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
相比其他只将这当成茶余饭谈的下人,桑叶在知道德馨郡主的身世后,想得更远,做得也更多。她花了很多时间,几乎用尽了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到处打点打听,终于得到了许多隐秘小道的事情。
就比如说,如今的明义侯府,前身是时相一家住了多年的府邸。
时氏一族倾覆后,时府也被朝廷收走。十年前明义侯升爵,旻帝便将尘封多年的时府赐给了明义侯苏氏一家。
桑叶跟在德馨郡主身边几个月,知道这位主是个迷雾一般的人。大大小小的请帖,她有些去了,有些推了,着实摸不着她的喜好。
只不过苏夫人办赏莲会的地方是在明义侯府,委实特殊了些,桑叶悄悄打量着德馨郡主的神色,不知郡主心中会做何感想呢。如果是她,定是不愿去的。怕是会触景生情啊。
“既是明义侯府的请帖,那便去吧。”德馨郡主瞅到桑叶小心翼翼的脸色,觉得有些好笑,想来跟桑叶一样揣测她是否会愿意去赴明义侯府邀约的人应该不少。
不过,她倒是的确有些希冀,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不知今日是何模样。
赏莲会。是啊,谁不知道整个邺城最大、品类最多的莲池是在明义侯府的后花园。而那莲池,德馨郡主闭了闭眼,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刺痛和缅怀。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夏日的明义侯后花园,宛如此诗最完美的映照。
明义侯府门口来了很多辆马车,几乎受苏大夫人邀约的达官贵女、世族公子们都来了。能在这炎热的时节出门赴约的,真不知是明义侯府的莲池委实太过漂亮,还是都知道这府邸原来的小主人将以客人的身份莅临,心里巴不得看着热闹。
德馨郡主来得不早不晚,苏大夫人的长媳热情地迎了上来:“我道是哪家的娘子远远地就气度绝世,原是德馨郡主,你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快来这边请。”
苏大夫人的长媳是个面容讨喜的娇俏女子,性情颇为活跃热情,她似乎也是专门负责来招待德馨郡主的,从头就一直跟在德馨身边,带她去了清风拂面的凉亭,那里已经有几人坐着了,正在百无聊赖地打叶子牌。
众人互相见了礼,就有人拉着德馨要一起,曰边打牌边赏莲,多好的风景啊。
德馨郡主也不推辞,坐下来摸了一手牌,就着满池莲光和几位夫人打起了牌。
期间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八卦,不远处的拱桥上走过几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公子,其中一个夫人觑了一眼,回过头来笑道:“裴家的小将军真是越来越俊俏了,听说这几个月,裴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少年将军,长得又英俊,前途亦是不可限量。这样的好郎君,谁家不想要啊。”
有句话几人倒是没说,都憋在心里。谁不知道卫国侯府的爵位处于争夺的漩涡中。裴泽南夫妻唯一的儿子是个病秧子,能活几年都还是未知数。从前大家都觉得最后这卫国侯的爵位定是落在裴泽南同父异母的弟弟手上。可这几年,身为裴泽南从弟的裴泽昀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名声赫赫,连旻帝都多有褒奖。若是裴泽南存了扶持的心,再结一门好亲家,将来裴家的爵位,可真不好说。
也正是因此,裴泽昀的婚事,在邺城变得更加炙手可热。君不见上至王孙宗室,下至文武百官,家里有女儿的,多少人家想与之结亲。
裴泽昀经常溜到德馨郡主府中,言语间止不住地抱怨,巴不得立马回西境躲清闲。
有时候还会似真似假地言语埋怨德馨,说若是她选择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江维,那他还用得着烦心这些吗,一定八顶软轿,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门……
当然这句话德馨权当他在放屁。
时至今日,如果说年轻的武将中最负盛名的是裴家小将军裴泽昀,那么文臣中最出名的人物,则当之无愧是中书令之孙、四皇子的伴读魏载恩。
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旻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他的事迹甚至比裴泽南更曲折,更离奇。
此时,这位十七岁的状元郎,也出现在了曲桥之上。
远远望着,少年人的身姿清瘦挺俊,眉眼俊逸如画,人们私下里都说魏小郎君的相貌随了他的母亲。提到他的母亲和就有人止了声,若有所思地在德馨郡主的脸上上下打量。
目光毫不避讳。
德馨任由她们看着,眼底虽已冷了下来,却没有当场发作。
她心如明镜似的,知道今天的这场赏莲会,与其说她是受邀而来的客人,不如说是众人等着观赏看笑话的玩意儿。
她绝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
对这满池碧莲的感情,都在掩袖品茶时迅速掠去。
这时魏家小郎君被几个同龄人携拥着来到了这里,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亭子里的妇人有些还是他们的母亲或者姊嫂,贸贸然而来也不算冒失。
魏载恩一向以天才和成熟之名为人乐道,行事举止也是分毫不差,面对凉亭里的众位夫人包括德馨郡主在内一一见了礼。
德馨郡主轻轻点了点头,即使再如何克制,此刻也忍不住目光在魏载恩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他的模样,的确像极了他的娘亲。
“这就是魏家小郎君吗,还真是和传言一样,俊得雌雄难辨呢,放眼望去,咱们整个邺城的男儿,也没有比得上魏小郎君更好看的了。”第一次见到魏载恩的刑部侍郎夫人刘氏,满眼笑意盈盈地赞赏。
其余人听了也莫不如是地附和着。
“众位夫人过誉了。”魏载恩似乎已经习惯了旁人对他容貌和学识的盛赞,一派宠辱不惊。
十七岁的天才少年,本应是最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在魏载恩身上,只能看到刻进骨子里的谨慎。
德馨郡主注意到,凉亭内的贵妇中,有一位在魏载恩出现后神色格外认真。此人是安国侯府的三太太,徐夫人。
联想到前些日子神龙卫传来的密信,信中所说的事情,德馨郡主心中顿时有了明了之意。难怪,徐夫人这般自诩清高的一个人,会陪她们这些她眼中的俗妇待这么久。想来,目的就是和眼前的少年郎有关了。
这时刑部侍郎夫人刘氏忽然说:“听闻那日德馨郡主的凯旋宴上,魏小郎君因病未出席,实在可惜了。不知后来魏小郎君可有去拜访过郡主,怎么说,也该尽一份晚辈之道。”
此言一出,周遭的气氛毫不意外紧张了几分。
徐夫人眸色一寒,因病缺席凯旋宴,后又迟迟未曾拜访……若是果真如此,那这魏小郎君,已经不是仅仅谨慎了。根本是,畏首畏尾到了极致。
徐夫人理解魏小郎君的遭遇,却无法认同他这种过于谨慎,以至于失了人情味的处事方式。
魏载恩却依旧从容不迫。
“劳烦刘夫人说教了。载恩在郡主回京前意外病倒,错过陛下为西境军设的凯旋宴实在罪过。奈何身子骨实在不争气,只得在事后,将贺礼一一送至裴府安府及郡主府等一众勋臣家中。”
那日缺席太液池盛宴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人总有各种迫不得已的事情绊住了脚。皇帝都能体谅的事情,其他人又有什么好置喙的呢?而且绝大多数人和魏载恩的做法都差不多,这么做也的确合情合理。
“魏小郎君送给我的《乐府诗集》甚好,我非常喜欢,好孩子,你有心了。”
德馨郡主一眼就看出刘氏又想说什么,神情迅速掠过一丝冷意,她先开了口,打断了刘氏刚准备说的话。
《乐府诗集》是半年前,翰林院奉命编纂的诗集,据说为了编纂成册,许多一辈子没出过京城的老翰林都出京到各地走访,收集各种诗文,截止目前仍未成册,而且官方的态度是在发行前处于保密阶段,仅有翰林院的几位核心官员才能看到完整版的《乐府诗集》。文人墨客,和经常出席宴会需要附庸风雅的公子小姐们,谁不想早点目睹《乐府诗集》的风采。
魏载恩身为翰林院学士,《乐府诗集》的总负责人之一,他手上能有《乐府诗集》最新的完整版,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居然已经将其当做贺礼赠给了德馨郡主?
一时间,凉亭内的众夫人既是艳羡又是发酸。千金难买乐府诗,可是如今邺城的现状啊。
徐夫人原本沉下去显出不悦的眸子也亮了一下,这位出身世代书香世家,年少之时就以才女之名扬名立万的高官贵妇,对诗文的喜爱自然也是刻进骨子里的。乐府诗集,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书册,是准备朝廷一发行,她就立即购置的书册。此时听闻魏载恩将其作为贺礼,早早地就送给了德馨郡主。她这心里要多羡慕有多羡慕。同时也觉得,魏载恩做事不仅小心谨慎,还认真用心,实在是个好孩子。
既如此,那清儿的婚事,此人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见魏载恩轻轻松松就扳回一局,刘氏脸色很不好看,近日里谁不知道安国侯看上了魏载恩,有心将自己的嫡女下嫁。旻朝如今的一公九侯,均是承载着无上荣耀的勋贵之家。安国侯更是九侯中实权最盛的家族之一,无论是左相,还是商王都对其客气有加。可想而知安国侯府的儿女,岂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
一直以来,安国侯府的婚事,主要就是在王室宗亲,世家侯爵中联姻。就连伯府都甚少有机会能与安国侯府的嫡系联姻,更别提无勋贵荣耀的普通官员了。
魏载恩的祖父虽是中书令,本人又显名在外。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无权无势,身上还有颇多上一辈留下的污点的少年罢了。
若是安国侯当真将嫡女下嫁,那魏载恩的身份可就真是水涨船高了。
连带着四皇子,都相当于有了安国公的助力。
这样的话,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德馨郡主从刘氏开口的那一刻就知道,今日的这场赏莲会,即便主场不是魏载恩,也绝对是某些人为了政治利益作筏的工具。
但愿,在这场政治利益的搏斗中,载恩这孩子能够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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