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冉父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开口说话。“父女”两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沉默的吃着碗里的饭。
林向昱这次吃的格外的慢,每一口都要嚼上好久。吃到最后,除了那块已经凉掉了的梅菜肉末饼她一口没动,其他的什么都没剩下。
冉父则是默默看着林向昱吃,见她停下了才开始收拾碗筷,林向昱想帮忙却总是慢男人一步。最后在她的苦苦坚持下才算是抢到了擦桌子的活。
“沐沐。一会儿跟我去看看你母亲吧,最近……爹老是梦见她,她在梦里哭的很厉害,她跟爹说……她想女儿了。”
“去看看她吧,让她好好瞧瞧你。”男人背对着林向昱,话语哽咽。这下林向昱是连他的背影都不敢多看一眼,心中的那块巨石像是又长大了一倍,压得她连一寸呼吸都是痛的。
在林向昱过往一生中,这样的感觉几乎从未有过。她有过恨,有过怨,有过喜,有过悲……独独像现在这样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窒息感是从未有过的。
“好”。林向昱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眼眸低垂,声音也低低地压着回道。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以后,冉父换上了一件林向昱从未见过的白衣,这件衣服被冉父保存的很好,即便是很多年前的旧衣服了,看着还是很干净,连一块起球的地方都没有。
想必这件衣服对冉父来说应该有着特殊的意义。
冉父走在前头,林向昱紧紧地跟在后面。就算是已经跟的很紧了,男人还是会时不时回头看她,林子里的路不好走,到了容易滑倒的地方男人还会细心提醒她,要牵上她的手才算放心。
狭小的过道边上都是横生的杂草,稍不注意还会被跳出的枝蔓打在脸上。唯独中间被人生生踩出一条刚好过人的小路。穿过去就是一片静谧,宽阔的平地。没有一点杂草存在过的痕迹,与先前狭小,难走的路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一大一小的两个坟墓紧紧的,静静的,轻轻的依偎在哪里。
墓前放着的吃食都还是很新鲜的样子,周边的土也被清理的很干净。显然在冉父带她来之前,他早上就已经来过了。林向昱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林向昱已经跟着来到了墓前,用眼睛慢慢临摹着碑上的字
“爱妻苏晓之墓,爱女冉清之墓。”
冉父挨着墓碑缓缓蹲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眼神温柔的不像话。
两堆土,埋葬的不仅仅是他相守了一生的爱人和还未睁开眼就离他而去的女儿,连同他半生的悲喜哀怨都一起埋葬在了这里。
“沐沐娘亲离开的时候,她还那么……那么小。双手紧紧的抱着我,连哭都是小声小声的抽咽。怕我听见,怕我难过。”
……
林向昱立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没有搭话。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是他的女儿冉沐,还是自己这个让人厌恶作呕的霸占别人身体,窃取别人幸福的贼人。
男人还在说着关于冉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一件一件的,全都清楚地记在心里。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
“小时候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要贴着我的背才能睡着,长大后能自己睡了再也没有挨着爹睡了……把刘婶家的衣杆踩坏了偷偷跑回来……过元会多吃了两个梅菜肉末饼,还以为没人发现……”说到后面男人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哽咽到说不出话。
……
“所以,你告诉我。孩子,我的沐沐还回的来吗。这样好的沐沐,还能回到我身边吗。”
男人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林向昱,红肿的双眼就这样望着她。只是没有了最开始的温柔,慈爱取而代之的是陌生,质问,还有眼底强压着的痛苦。
到底还是知道了,连带着一点儿迂回的余地都没有。
林向昱抬起头,迎上了男人的眼睛。她终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男人的眼睛了,就像初见时那样对望。或许人就是贪婪的,自私的,就是想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向昱还想在男人的眼里找到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找不到,就连冉沐的影子都找不到了。她知道那份如梦般的温柔不会再落在自己身上了,再也不会了。
扑通一声,林向昱对着面前的冉父和两个紧紧相依的的坟墓跪了下来。
“对不起”林向昱说道。
短短的三个字像是同林向昱的骨子里抽出来的一样,轻轻的三个字,落在耳朵里却又无比沉重。
看到“女儿”就这样跪在地上,说出的话又那么陌生,叫男人心里生出寒意再贯彻到全身。眼里擒留的泪瞬间滚了下来。
林向昱原跪在地上,等待着冉父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无尽的嘶喊落到头上,可等来的确是一双宽大的手握上自己的手臂。
“孩子,你是不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话音刚落,林向昱感到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心里那块巨石瞬间瓦解。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冉父继续说道“我的沐沐,我没舍得叫她吃苦。她是不会在厨房堆上满屋子的柴火,更不会天还没亮就跑到山上去练功。我没教过她这些,也不想叫她学这些。实在是……舍不得,实在是舍不得啊。我的沐沐,我只望她开心,快乐,平平安安的就好,就好……。”
“我原本是要怨你的,可偏偏……偏偏你又这般苦,这般懂事。怎么不叫人心疼,怨恨的话怎么叫我说得出口啊,孩子。”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林向昱此刻好像知道了为什么纪空师兄会这么留恋世间尘嚣了。宗门的人都习惯了冷漠,除了自己谁都不在乎。连自己的苦楚都可以视而不见,有怎么会生出怜悯他人之心。
虽然已经知道了女儿的身体里住着的是别的人,可男人还是留下了林向昱。两人回到了家,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却能明显感觉到其实什么都已经变了。
许是今天太累了,冉父休息的格外早。夜已经深了,林向昱躺在榻上打算着以后的事。
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林向昱在心里嘀咕“从我醒来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到其他魂魄存在的痕迹,原来冉沐的魂魄要么已经消散了,要么就是因为我的到来让她受到了冲击陷入了沉睡。”
“我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世间之事多是人为。可又是谁费尽心思的将我带回来。目的又是什么,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术法,闻所未闻。不过嘛,虽然没有,但是耐不住就是有人对起死回生的欲念很是执着。有一个人就深谙此道。南山君,顾息言的师尊,洪生门前任门主。”
琢磨到这,林向昱对接下来要做的事算是有了想法。心中难得的畅然,可算是睡了过去。
次日林向昱就起来个大早,不用再掩人耳目,直接就在院子里练起了破浊五极拳。
破浊五极拳是宗门专门为新入门的外门弟子打造的,可以很好的增强体魄,良好的身体素质基础是一个修行者的根本。更关键的是这套拳法不需要催动灵力。
对现在的林向昱来说没有比破浊五极拳更合适的了。整套拳法打完,冉父也准备好了早饭。
“沐……你先休息一下吧,过来吧,先把早饭吃了。”男人还是下意识的会去关心她。
“好的,父亲。”
向昱已经习惯了这么叫他,也理应这么叫。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自己不打算改口。
林向昱说道“您不是想知道沐沐去哪了吗。我会去洪生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不管能不能把沐沐带回来。但是,如果您相信我的话,请给我三年的时间。三年为期,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回来,给您一个交代。”
林向昱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等待,漫长的,无期的等待于人而言无疑是残忍的,自私的。仅仅是因为一个几乎飘渺的承诺,等待的人就要日日都活在名为希望的痛苦中。她不想让冉父再次陷入这种痛苦中了。
三年是林向昱耐心的极限,容忍自己无能的极限。三年后不管怎样,她都会回到这里。
男人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向昱的语气太过诚恳,还是因为自己心中对女儿的思念太过沉重。冉父竟然会打心底里觉得她不是在骗自己,愿意相信她既然许下了承诺,那么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一定会做到。
男人也认真地说道“你心里竟然已经有了打算,那就去做吧。三年后,你要是没能回来。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到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你。”
林向昱知道这句话绝非玩笑,冉沐是他还活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如果没有冉沐,早在爱人香消玉殒的时候他怕是就跟着一起去了。现在冉沐还生死未卜,林向昱便是他最后的希望。
临走前,林向昱将竹林里的事又同冉父交代了一边。玉佩也留给了他,至少三年内冉父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男人直到林向昱走的时候都没有问她究竟是谁,林向昱不免有点疑惑。
林向昱问道“您怎么不问问我是谁,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要是我真回不来了,您要怎么去找我。”
冉父说道“你能落到这个地步想必活得也不光彩,可你这样的人看着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谁还没有点难处了,不必问。”
男人总是能说出让林向昱眼前一亮的话,林向昱莞尔一笑。郑重地向男人行了个礼,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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