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清晨,茆清是被一阵急促而持续的震动从混沌的梦境边缘硬生生拽醒的。
意识尚未完全挣脱睡意的泥沼,眼皮沉重得仿佛黏着胶水。她胡乱地在枕边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屏幕,那固执的震动如同敲击在神经末梢。她费力地掀开一线眼帘,刺目的白光瞬间灼痛了干涩的瞳孔。屏幕上,一串冰冷的数字赫然跃入视野——比她预估的最高分,整整高出了三十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空气变得稀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然放大,如同擂鼓。茆清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那串数字,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投入了无声的深海。半分钟,或者更久?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随即,一股巨大的、近乎蛮横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几乎带倒了枕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擂动,力道之大让她怀疑下一秒它就要破膛而出!指尖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通讯工具。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凭着肌肉记忆,她点开了通讯录里那个早已刻进骨髓的名字,用力按下了拨打键。
“嘟——”的等待音只响了一下,甚至不到一秒,电话就被迅速接通了。听筒里传来阮棻怡带着浓浓睡意、略显沙哑的鼻音,显然也是刚从梦中惊醒:“喂?清清?怎么这么早……”
“棻怡!”茆清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冲破云霄的狂喜,嘶哑地冲出喉咙,“我……我考上了!分数……分数出来了!比……比我估的最高分还高了三十分!我们能去一个城市了!真的能去了!棻怡!” 积蓄了太久的压力、期盼、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肆意流淌,是极致的喜悦,是长久压抑后的彻底释放,更是对那个共同描绘了无数次的未来图景骤然清晰的狂喜!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阮棻怡同样激动、带着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清亮笑声!那笑声穿透电波,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强大的感染力,像一束最耀眼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茆清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的阴霾,将整个心房照得透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清清你太棒了!”阮棻怡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巨大的力量感,每一个字都跳跃着喜悦,“我也刚查到了!我也考上了!分数足够!清清!我们真的可以一起走了!一起上大学了!快!下楼!立刻下楼!我在你家楼下!带了庆祝的蛋糕!快来!”
蛋糕!庆祝!“我们”的庆祝!茆清的心被巨大的、甜得发胀的幸福感瞬间填满,几乎要溢出来。她胡乱地用被子一角抹掉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甚至顾不上换下那身皱巴巴的睡衣,只在外面匆匆裹了件薄薄的针织开衫,趿拉着有些旧的拖鞋,像一阵旋风般冲出了房间,冲下了寂静的楼梯。拖鞋拍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急促的“啪嗒”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单元门外,那棵冠盖如云的老梧桐树下,阮棻怡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弥漫着昨夜雨水浸润泥土的清新气息。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纯棉T恤和洗得发白的浅蓝牛仔裤,头发还有些蓬松凌乱,显然是接到电话后连脸都没顾上洗就飞奔而来的。她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系着浅蓝色缎带的白色小方盒。包装纸是素雅的牛皮纸质地,上面印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憨态可掬的简笔猫咪,线条温暖。初升的朝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慷慨地洒向大地。光线穿过梧桐树层层叠叠、脉络分明的阔叶,在她微微汗湿的发梢、肩头和提着蛋糕的手上跳跃,筛下无数细碎晃动的金色光斑,仿佛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圣洁而温暖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从晨曦中走出的精灵。
看到茆清像只受惊又雀跃的小鹿般冲出来,阮棻怡立刻扬起一个比朝阳本身还要灿烂夺目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晨光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茆清此刻激动又狼狈的模样。
“喏,给你的。”她把那个散发着淡淡甜香的小方盒递到茆清面前,指尖不经意地蹭过茆清因奔跑而微凉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电流感,酥麻感瞬间窜至心尖。“拆开看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期待。
茆清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指尖带着未褪尽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解开蛋糕盒上那根漂亮的浅蓝色丝带。丝带滑落,她轻轻掀开硬质纸盒的盖子。一股更加浓郁、香甜的奶油气息混合着新鲜草莓的果香,瞬间扑面而来,霸道地钻入鼻腔,勾起味蕾的渴望。蛋糕不大,是简洁的圆形奶油裱花,雪白的奶油表面光滑细腻,但顶层,用鲜红欲滴的草莓酱,清晰地、郑重其事地写着两个字:
“我们”。
在“我们”旁边,还插着两根小小的、尚未点燃的彩色螺旋蜡烛,像两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份甜蜜的宣言。清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奶油蛋糕上,那两个字红得如此耀眼,如此夺目,像两颗刚刚剖出的、紧紧依偎在一起、鲜活跳动的心脏,带着滚烫的温度。
茆清的心猛地被攫紧!一股强烈的酸胀感瞬间冲上鼻尖,视线再次模糊。眼前这一幕,与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画面骤然重叠、放大——高三某个被题海淹没、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晚自习,窗外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她疲惫不堪地趴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几乎要沉沉睡去。而身旁的阮棻怡,则在草稿纸的背面,用铅笔漫不经心地、一笔一划地勾勒着什么。她当时困倦地瞥了一眼,是两只线条简单、却异常生动的手牵着手的小人轮廓。当时阮棻怡只是对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随便画画,解解压”,她便也以为只是繁重学习间隙的随手涂鸦,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慰藉。直到此刻,看着蛋糕上这用草莓酱书写的、赤诚袒露的“我们”,她才恍然惊觉,那看似随意的笔触下,原来早已埋藏着如此郑重而隐秘的心事!那份小心翼翼藏起的、如同种子般的期待,早已在无数个并肩奋斗的日夜悄然生根发芽,汲取着她们共同浇灌的汗水和泪水,终于在这个尘埃落定的清晨,破土而出,绽放出最甜美的果实!
“愣着干嘛?”阮棻怡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怔忡和汹涌的回忆。她不知何时已经用小叉子剜了一小块蛋糕,雪白的奶油上恰到好处地沾着一点鲜红的草莓酱,像一颗裹着糖霜的红宝石。她将蛋糕递到茆清微微张开的唇边,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泪光和怔忡的模样,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指,指腹带着薄茧,极其温柔而自然地替她擦掉再次溢出眼角的泪珠,以及嘴角不小心蹭到的一点白色奶油。“傻姑娘,开心傻了?快尝尝看,甜不甜?”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宠溺和纵容。
“开心……”茆清顺从地张嘴,含住那块送到嘴边的蛋糕。浓郁的奶油甜香瞬间在口腔里化开,细腻丝滑,带着牛奶的醇厚,紧接着是草莓酱那恰到好处的、带着天然果香的微酸,完美地中和了甜腻,带来层次丰富的绝妙口感。那甜蜜的滋味一路向下,熨帖了她激动到发颤的心房,一直甜到了灵魂深处。她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地滚落,“就是觉得……太不真实了……像踩在云端,像做着一场不敢奢望的美梦……好怕……好怕下一秒就会醒过来……” 这份巨大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太完满,反而让她心底滋生出一丝患得患失的惶恐,生怕这只是命运开的一个短暂而残酷的玩笑。
就在这时!
一种冰冷刺骨、如芒在背的感觉骤然袭来!像一条湿滑阴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梁!
茆清几乎是本能地、僵硬地抬起头,带着惊惶和一丝不祥的预感,目光直直地射向三楼自家阳台的方向——厚重的、遮光性极好的深色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条狭窄而冰冷的缝隙!缝隙后面,一道锐利、审视、充满了强烈不满、冰冷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压迫感的视线,像淬了寒冰的毒针,精准地、毫不留情地穿透了楼下这温馨甜蜜的空气,狠狠地刺穿了她此刻毫无防备的幸福和脆弱,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扎在她狂喜未褪的心尖上!
是小姨!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血液!茆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冰凉。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啪”一声合上蛋糕盒盖子,仿佛要隔绝那道冰冷的视线,同时一把抓住阮棻怡的手腕,声音因为极度的慌乱和恐惧而变得急促尖锐:“走……棻怡,快走!我们……我们去公园!去公园坐会儿!这里……这里不方便……” 她不敢再看阳台的方向,那缝隙像恶魔的眼睛,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笼罩下的方寸之地。
阮棻怡显然也感受到了那道来自高处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注视。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神沉静下来,变得锐利而警惕。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立刻反手更紧地握住了茆清冰凉颤抖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接过蛋糕盒,语气果断:“好,我们去公园。” 她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盛夏的公园,在清晨的薄雾散去后,显露出它最蓬勃的生机。草木葳蕤,绿意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阳光慷慨地洒满每一寸土地,空气里弥漫着被阳光晒暖的青草气息,清新而温暖。更有一股清清凉凉的、带着强烈穿透力的薄荷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那是公园偏僻角落、无人打理的花坛里,一大片野生薄荷丛正在肆意疯长,散发出的独特醒神气息。
她们在一棵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老香樟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浓密的树荫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将灼热的阳光温柔地隔绝在外,带来一片舒适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阴凉。梧桐树下的紧张和压迫感,在这里被暂时驱散。
打开蛋糕盒,那香甜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与周遭的草木清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两人用小叉子分食着这块象征着胜利和共同未来的蛋糕,动作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亲密和心照不宣的默契。奶油偶尔沾在嘴角,留下一点白色的痕迹,像两只偷吃了蜂蜜、不小心留下罪证、却依旧满心欢喜的小松鼠。公园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模糊的孩童嬉闹声和近处不知疲倦的蝉鸣,高一声低一声,织成一首夏日的背景音。
茆清小口吃着蛋糕,甜意在舌尖蔓延,心绪却依旧有些纷乱。那道冰冷的视线带来的寒意,像一根细小的刺,还扎在心底。
忽然,阮棻怡停下了动作。她侧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茆清沾了一点白色奶油的唇角上。在茆清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她微微倾身靠近。温热的、带着蛋糕甜香的气息轻轻拂过茆清敏感的皮肤。下一秒,一个柔软湿润、带着一丝清凉薄荷味——或许是刚才走过薄荷丛沾染的——的触感,极其轻快而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唇角——阮棻怡竟然用舌尖,轻轻舔掉了那点碍眼的奶油!
“轰”的一声!仿佛有烟花在脑海里炸开!茆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脸颊、耳朵、脖子,甚至连指尖都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她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边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湿濡感上,它在无限放大,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麻痒。
“你……你干什么呀……”她猛地回过神,声音细若蚊吟,带着浓重的羞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身体,后背却被坚硬的长椅靠背挡住,无处可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震碎耳膜。
“帮你擦干净啊。”阮棻怡退开一点距离,看着她瞬间爆红、如同熟透虾子的脸颊和惊慌失措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笑得像只成功偷到腥的猫,狡黠又得意,眼底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但那光芒深处,却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和专注。她伸出手指,指腹带着薄茧和微凉,轻轻捏住茆清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直视自己深邃的眼眸。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穿透了蝉鸣:“茆清,我们……开学前就搬出去住吧。不住宿舍了,就住我家。离学校就两站地铁,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很方便,也自由。”
茆清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搬出去?和棻怡一起住?在那个承载了她们无数欢声笑语、像避风港一样温暖、充满了阮棻怡气息的两室一厅里?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带着难以言喻的巨大诱惑和对独立空间的无限向往。那个空间,意味着自由,意味着没有审视的目光,意味着她们可以完全做自己……然而,小姨那张刻板严厉的脸、阳台上那道冰冷的视线,立刻像厚重的乌云般沉沉地压了下来,将刚刚升起的向往狠狠拍落。
“小姨那边……”茆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忧虑,像蒙上了一层灰,“她绝对不会同意的……你知道她看你的眼神……” 她太了解小姨了,那个女人对阮棻怡的敌意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带着审视、提防,甚至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厌恶。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脱离她的掌控,尤其是和这个在她眼中“离经叛道”、“带坏”了她的阮棻怡住在一起。那无疑是宣战。
“先瞒着。”阮棻怡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一种安抚和强调的力道,眼神坚定得像磐石,不容撼动。“等我们到了学校,安顿好,把一切都收拾妥当,站稳了脚跟,再慢慢跟她说。现在告诉她,”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看透世情的冷静,“除了立刻引发一场狂风暴雨,把你锁在家里寸步难行,或者闹到学校去让你难堪,不会有任何第二种结果!她不会理解,也绝不会接受!清清,相信我,”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茆清闪烁不定的眼睛,传递着强大的信心,“我们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
树梢的蝉鸣声仿佛在这一刻骤然放大,“知了——知了——”的声浪带着夏日的燥热和一种奇异的、鼓动人心的力量,在耳畔轰鸣不休。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细密的缝隙,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投下晃动的、温暖的光斑,像跳跃的金色精灵。茆清看着阮棻怡眼中那灼灼燃烧的光芒,那光芒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周密的计划,以及对她强烈的保护欲。一股巨大的勇气和渴望,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种子,在心底的沃土里疯狂地破土而出,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犹豫和负罪感。
她几乎是在一种眩晕的、被那光芒完全蛊惑的状态下,鬼使神差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个无声的、却重若千钧的承诺。
傍晚时分,茆清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到那个气氛压抑的家。门一开,浓郁的饭菜香气混合着油烟味扑面而来。小姨果然在厨房忙碌,锅铲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
餐桌上出乎意料地摆满了菜,红烧排骨油亮诱人,清蒸鱼冒着热气,翠绿的青菜点缀其间,还有茆清平时很少能吃到的油焖大虾。小姨端着最后一碗汤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却掩不住疲惫的温和笑容:“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今天你查成绩,辛苦了,做点好的犒劳你。”
这反常的热情和丰盛,让茆清心里非但没有暖意,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默默地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小姨不停地给她夹菜,排骨、虾仁堆满了她的碗。
“多吃点,到了大学学习任务更重,身体是本钱。”小姨说着,话锋却突然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对了,清清啊,开学到了新环境,人生地不熟的,要多跟人打交道,别总闷着。张阿姨你还记得吧?她儿子今年也考到你们那个城市了,学校离你们大学好像不远。张阿姨人特别好,我已经跟她说了,让她儿子多照顾你。开学那天,他会去车站接你,正好认认路,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茆清低着头,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小姨的话像无数只小虫子在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心烦意乱。就在这时,小姨放在餐桌边缘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的预览清晰地跳了出来:
> “张阿姨:小凯说没问题,开学那天一定准时去车站接茆清妹妹!正好认认路,以后也好常联系![笑脸]”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茆清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放下筷子,陶瓷碗底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我吃饱了。”她的声音干涩紧绷,像砂纸摩擦,“有点……有点累,先回房了。”
不等小姨反应,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快步冲回自己的房间,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门外,隐约传来小姨不满的嘀咕声。
锁门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大腿,清晰地、带着安抚意味地震动了一下。茆清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阮棻怡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阮棻怡家那熟悉的书桌。桌面上,两个崭新的行李箱并排摆放着。一个是大气的深空灰色,磨砂质感,显得沉稳可靠;另一个则是温柔的浅海蓝色,像夏日晴朗的天空,干净又充满希望。浅蓝色的箱子略小一些,亲昵地靠在深灰色箱子的旁边。照片下面配着一行文字:
> “你的那只我买了浅蓝的,跟我的凑一对。[太阳] 明天开始收拾?”
看着那两只依偎在一起的行李箱,看着那片温柔的浅蓝色,想象着那是属于她的、即将装满“自由”的行囊……茆清一直紧绷到疼痛的心弦,骤然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喜悦冲散了刚才的冰冷和窒息感。她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柔软的床上,把脸深深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肩膀因为压抑的笑声而轻轻耸动。窗外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高唱着,此刻听来,却像是为她们这个秘密而勇敢的约定,奏响的最激昂的伴奏曲。
深夜。
万籁俱寂。月光如水,透过薄薄的纱窗帘,静静地流淌进房间,在地板上铺开一层朦胧的银霜。整个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夏虫还在低声吟唱。
茆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白天的狂喜、小姨的压迫、阮棻怡的坚定、还有那张“凑一对”的行李箱照片……无数画面和情绪在脑海中翻腾交织。
终于,她掀开薄被,赤着脚,像一抹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走到那个陪伴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衣柜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了柜门。熟悉的、带着淡淡樟脑丸和旧衣物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她精准地抽出几件最常穿的T恤、牛仔裤、一件柔软的针织开衫、还有那件阮棻怡说过好看的浅蓝色连衣裙。她将它们一件件仔细叠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然后,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月光下,那个装满五彩折纸星星的玻璃瓶静静矗立,折射出梦幻的微光。她小心地拿起它,冰凉的瓶身贴着手心。还有抽屉深处,那本厚厚的相册。她翻到中间,抽出了那张高二运动会时拍的照片——照片上,阮棻怡正专注地为她整理发带。她将照片和玻璃瓶一起,轻轻地放进背包的夹层里。
最后,她拿起了那个陪伴她多年的旧帆布背包——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却无比结实可靠。她将叠好的衣服小心地塞进去,尽量压紧,留出空间。玻璃瓶和相册被柔软的衣物包裹着,安放在最里面。月光透过纱窗,温柔地洒落在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像给它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纱衣。
背包变得沉甸甸的,不仅仅是衣物的重量,更承载着她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知的决绝。她知道,这场预谋的“逃离”迟早会被发现,小姨的震怒和随之而来的风暴几乎可以预见。但此刻,她感受着背包压在肩上的分量,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点开阮棻怡不久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 “晚安,我的清清。明天见。[月亮][拥抱]”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带着阮棻怡特有的温暖和力量。看着那个小小的月亮表情和拥抱符号,茆清的心从未如此刻这般坚定和平静。所有的惶恐、所有的犹豫、所有对未来的不确定,都被这简单的晚安驱散了。
她将沉甸甸的背包抱在怀里,像抱着通往新生的希望。月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在墙壁上投下她抱着背包的、纤细而决绝的剪影。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怎样都好。刀山火海,她也敢闯一闯。
来咯来咯[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心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