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最后一个周一,市一中操场边的老槐树开始掉叶子。
风一吹,黄叶哗啦啦旋转,像无数只疲惫的蝴蝶撞进人群。
池暮抱着那把刚修好的旧吉他,蹲在公告栏前,仰头看一张新贴的海报——
【市一中第27届艺术节】
时间:12月30日(周日)19:00
地点:大礼堂
主题:最后一届·青春告别赛
优胜者将获得——
①市重点音乐学院保送面试资格
②专业录音棚单曲录制
③ 10000元筑梦基金
海报右下角,学校公章像一枚滚烫的烙印。
池暮伸手,指腹在“保送”两个字上摩挲,喉结动了动。
身后有人起哄:“哟,倒数第一也想上台?”
他回头,是隔壁理科班的几个男生,抱着篮球笑得前仰后合。
池暮没搭理,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转身走了。
风吹起他的校服外套,露出后腰一截白色耳机线,晃啊晃,像一条不肯落地的音符。
晚自习下课,教学楼灯火通明。
池暮背着吉他,从后门溜进沈砚的教室。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沈砚还在演算一道函数题,草稿纸摊得满满当当。
池暮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压低:“学霸,借一步说话。”
沈砚抬头,目光在吉他上停了两秒,点头。
两人并肩走到空教室。
池暮把吉他横在讲台,手指无意识地扫了一下弦,声音轻却稳。
“学校最后一次艺术节。”他开门见山,“我要参加。”
沈砚“嗯”了一声,笔尖还在草稿纸上画抛物线。
池暮舔了舔下唇,声音低下去:“缺个组队的人。”
沈砚终于停笔,抬眼:“不是缺人,是缺学分吧?”
池暮被戳破,也不恼,反而笑出虎牙:“双赢。你给我补课,我给你写歌。”
沈砚没立刻回答,他望着窗外——
操场上,有班级在排练大合唱,断断续续的钢琴声顺着夜风飘进来,像一条时断时续的线。
半晌,沈砚说:“成交。”
池暮眼睛一亮:“当真?”
“但有两个条件。”沈砚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文化课必须过300;第二——”
他指了指吉他,“决赛那天,你要把上次没写完的那首曲子唱完。”
池暮怔了一下,随即伸手,掌心向上:“拉钩。”
沈砚垂眸,用小指勾住他的,晃了晃。
指尖相触的温度,在秋夜里悄悄生根。
第二天中午,图书馆自习室。
桌上摊着两套卷子,一套数学,一套理综。
池暮咬着笔帽,眉毛拧成麻花。
沈砚把草稿纸翻过来,画了一个坐标系,用红笔点出关键点:“函数值域先看定义域,别一上来就求导。”
池暮“哦”了一声,声音闷在笔帽里。
沈砚又递过去一颗薄荷糖:“提神。”
糖纸沙沙响,池暮把糖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这题比我写副歌难多了。”
沈砚没抬头,却在纸上写了一行小字:
【副歌=情感顶点,函数最大值=逻辑顶点,本质一样。】
池暮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虎牙在灯下闪了一下。
他低头,把糖纸折成一只小船,推到沈砚手边:“给你的。”
沈砚把小船夹进错题本,动作轻得像收藏一枚邮票。
傍晚,音乐教室。
夕阳从西窗斜射进来,把木地板切成明暗两块。
池暮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脚踩着节拍器。
沈砚坐在第一排观众席,背挺得笔直,手里却拿着一本单词书。
弦音响起,是池暮新写的demo,只有两句旋律,反复循环: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像和弦停在指尖。”
沈砚翻单词的动作慢下来,目光落在池暮的指尖——
左手按弦,指甲剪得极短,指腹却有一层薄茧;右手拨片上下翻飞,像银色小鱼。
最后一个音落下,池暮抬头,额角有细汗:“副歌卡住了。”
沈砚合上书,声音冷静:“情绪不够高。”
池暮挑眉:“学霸也懂情绪?”
沈砚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单手按了几个音:“试试把副歌从G大调转到Em,再挂一个add9,张力会大。”
池暮眼睛一亮,手指跟着试,几个音之后,旋律像突然打开的窗,风灌进来,呼啦啦地响。
他咧嘴笑:“成了!”
沈砚嘴角微弯,极轻地“嗯”了一声。
晚上九点,空教室熄灯。
两人并肩往宿舍走,路过操场,广播里放着十年前的校园民谣。
池暮忽然停步:“沈砚,你为什么答应组队?”
沈砚抬头看天,月亮像削薄的银片,挂在旗杆顶端。
“我想去清华。”他说,“但我也想去更远的地方。”
池暮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更远是哪儿?北京二环外?”
沈砚摇头,声音低却清晰:“也许是能把人从烂泥里拉出来的地方。”
池暮收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就一起去。”
月光下,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五线谱,悄悄开始谱写同一首歌的序章。
回到宿舍,沈砚在计划本上写下一行字:
【12月30日?艺术节倒计时?60天】
旁边画了一个极小的吉他,又画了一个函数图像,箭头交汇。
他合上本子,从抽屉里拿出池暮下午折的糖纸小船,放在台灯下。
纸船里躺着一颗薄荷糖,糖纸反着光,像一颗小小的星。
沈砚关灯,黑暗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
像远处舞台上的鼓点,预告一场盛大的演出即将开场。
与此同时,破败的老小区。
池暮坐在床上,抱着吉他,手指无意识地拨空弦。
手机屏幕亮着,备忘录里写了一行字:
【副歌歌词:多想留在你的身边,像和弦停在指尖——
可指尖会痛,和弦会断,所以我要再勇敢一点。】
他抬头,看见窗外月亮挂在老槐树梢,像一枚被岁月磨亮的拨片。
池暮轻轻哼起新写的小调,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就勇敢一点,
把再见说成明天见。”
弦音落下,宿舍灯熄。
黑暗里,有少年把未完成的旋律,悄悄藏进心跳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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