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说着试试,语调轻佻,但神色中还是藏不住郑重——三十岁的有权有钱的男人,拖到现在还没成家,他的“试试”说得再轻松,怎么可能真轻松?
李崇要跟隋和光做夫妻。
上一个要跟隋和光做夫妻的人,已经死了。
*
在换魂闹剧的终章,玉霜自戕那日,阴差曾来见过隋和光最后一面。
它问隋和光要不要和玉霜融合,补全缺失的一条情魄。
隋和光答:“不必。”
阴差劝他:【没了情魄,你的情感就没有根基,没有人能叫你刻骨铭心,夫妻姻缘断绝,注定鳏寡孤独。到晚年,魂魄衰微、五感渐失……你当真不融合?】
阴差说,玉霜本是你一魂,融合理所当然。况且你是主魂,融合后记忆、性情、思想,也都还是你。
隋和光依旧拒绝。阴差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到人间来,我问你——当真不后悔?】
隋和光无奈又淡漠地笑了笑,“等我死了,你再见我,也就知道我后不后悔。”
要是现在活着的是玉霜,阴差就该问他要不要融合了。
玉霜想不想融合?
这个问题他已经给过答案了,用最决绝的方式,说了“不”——玉霜是余双情魄,但这一生玉霜只是玉霜。
隋和光想不想融合?
他无所谓融合与否,无所谓娶妻生子,无所谓情人伴侣。二十岁的时候他找过床|伴,但到三十岁心性渐渐沉稳,更加不会因欲生情。
玉霜是第一个给隋和光递来戒指的人。
往事历历在目,玉霜当时的反问声声入耳——
【“你是在怕什么?
“戒指没意义,承诺也没有,定义一段关系更是毫无意义,反正都会失去……’
“你怕了结局,然后怕了开始。”】
隋和光当时嗤笑:难道把人圈住,就能换来圆满?
玉霜死后,隋和光在枕头下找到戒指,本想把它放进玉霜的骨灰盒,但抓起戒指的那一刻,隋和光犹豫了。
和玉霜这段关系,名不正言不顺,无高堂在上,无天地见证,也无好结局……但隋和光问自己:你认不认?
最后隋和光还是留下了戒指,放进护身符中。
情字,左心右青,人心易变、青春逝水,古人不是早明白情不长久吗?
隋和光十几岁的时候读书,听着先生从金文讲到今文,心里一通歪理,但为了给弟妹做好榜样,表面还是正经。
隋和光曾经把情字拆了个稀烂,以己度人,认为世间没有长情,只有习惯和忍耐。
但玉霜的爱持续到生命最后一秒,他爱自己也爱隋和光。
但今日李崇看隋和光,仍如当年。
隋和光心里难得有些怅然,他跟李崇说话向来直率,两人都不是扭捏的性子。所以隋和光直言:“也许我不会爱你。”
李崇竟然不假思索地说:“夫妻关系本来就只是一种契约,把双方的利益绑定,爱不过锦上添花。”
所以不爱也无碍。
李崇三十二岁了,世事教会他现实,唯独心尖上剩了一点热气,一半分给李家,一半分给一人。
今天隋和光主动来了,管他爱不爱、动不动心,李崇再也不能放手。
他给过隋和光一次逃跑的机会。
李崇维持着哀伤脆弱的模样,心里全是冰凉的黑水,计划好拖隋和光到床上的一切步骤……
隋和光却在他殷切紧张的目光中,缓和了神色,近乎柔和地说:“李崇,求婚要用戒指的。”
李崇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不敢置信。
隋和光自顾自说:“我们再约定一个十年。十年间你若有一点后悔,那就让我走。”
李崇:“……”脑中像有个战场,一瞬间耳边轰然作响,眼里炸出白光,心脏被炸麻痹了,好半天才能思考:“要是你后悔呢?”
隋和光说:“我想要什么,除非我死或者他毁,都不会放手。李崇,你是知道我的。”
李崇收紧的脏器、混沌的大脑,在听到这句话后缓慢落回原位,落得很重,又轻得像要飘起来了。他当然知道。
“我记得……我们还在三十二军那会儿,很多小子怕你。”李崇说:“别人到军队都是想活得更好,但你不惜命,有次伏击,子弹从你眼睛旁边擦过去,你闭了眼,可是人居然还在往前撞。”
“我问你不要命,那还要什么?你敷衍我说要建功立业。”
李崇趁隋和光因为回忆失神,手臂收紧,往床的方向移。
隋和光反驳:“我哪里敷衍了?来军队谁不想建功立业?”
李崇:“立功的前提是先得活着。那天起我都有点怕你了——你这人,眼睛里只能盯着一件事,为了它其他什么都能干。”
隋和光:“怎么,又怕我了?”
李崇闷笑了声:“是啊……怕你不来干一干我。”
李崇半搂半拖着隋和光到床边,头蹭了蹭隋和光颈窝,试图让自己的侵略性弱一些,但还是没忍住,齿缘叼着白皮肤下一条青色血管,好像恨不得把皮咬穿、喝下去血。
隋和光忽然又想起什么——他是来跟李崇谈正事的!正色道:“袭击北平的南方军队我去探查过,大约三百人,擅长伏击和藏匿,鬼鬼祟祟,不像正经军的作风。”
“你来之前,他们找过我合作。”李崇带着茧子的手掌刮着隋和光腰胯,还在往带扣摸,偏偏语气和脸色都很严正。
“你怎么想?”
“合作可以,但必须快,要在南方的大部队到之前端掉北平。”不然南方兔死狗烹,很可能反过来清算李崇。
所以要快,趁南方的先头部队才几百人,合作完后就可以和平分开,各寻出路。
李崇说:“队伍里主将很奇怪,我一说要见他,他就发电报答应了。明天我和他要在营地附近五里的虎山碰头。”
隋和光一思忖,“来的不管是不是主将,应该都不是话事人。你把主将抓了,逼一逼他背后的影子。”
李崇嗯了声。两人出现短暂的沉默,正事到这算是聊完了。
那就该干不正经的事了。
隋和光说话的时候,李崇的手可是一点没停,现在隋和光衬衣被撩得乱七八糟,胸口敞开一小片,李崇的拇指在上边摁出凹陷。
隋和光觉得有些别扭,但也没说话,他亲了亲李崇嘴角。两人终于挤上了行军床。
李崇不在生活上亏待自己,行军床很硬很结实,避免人睡死过去,但宽度很够,现在居然能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
李崇临到阵前,蓄势待发,隋和光却没有躺下的意思,这时,一个恐怖的想法出现在李崇脑中——不会要打一架……定上下吧?
李崇可舍不得跟隋和光乱打。
他做好心理建设,躺下了,逼自己放松身体,朝隋和光苦笑:“我之后还要打仗,你别太用力啊……一人一次,成不成?”
要是说刚才隋和光还有压一压李崇的打算,李崇这话一出来,隋和光是一点想法没有了。
他对李家的祖宗有点微妙的惭愧。
——李崇在见过隋和光之前,都只跟女人传出绯闻。今天隋和光一点头……李家很可能就绝在李崇这一代了。
薄薄一道帐篷布,隔绝不了外边的脚步声,但两人心跳的鼓噪盖过一切喧嚣。逼仄的一隅,只剩下沉重交错的呼吸,和行军床不堪重负的嘎吱哐声。
李崇的动作让隋和光觉得,哪怕床真塌了,对方也会像野兽一样继续苟合。
李崇的手臂如铁箍般锁着隋和光的腰,将他按在身下,这钳制甚至用上了搏斗技巧。
隋和光啼笑皆非,正要跟李崇说“我不反你”,舌头就被抵住了。
这一个吻灌满三十年积压的、几乎焚毁一切的渴念,忘了章法,更像撕咬,冲进来一股硝烟和血气的味道。
李崇的瞳孔缩小得骇人。
隋和光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粗鲁粗暴的亲,被李崇一只手固定住脸,唇瓣、下颌、喉结,留下湿印和牙印,他承受不住似的张开手,想抓住什么做支撑……
李崇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压在粗布上。
枪茧磨着隋和光指间嫩肉,犬齿叼住隋和光唇肉。
“别动……”李崇的声音喑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他的力气太大,一时间没控制好,直接撕开了隋和光的衣襟。
初春的晚上还很冷,隋和光被激得战栗,随即被李崇滚烫的掌心覆盖。
李崇换了一处地方咬,吃出了水声。
“……”隋和光呼吸逐渐急促,骂又骂不出,忍又忍不得,李崇偷吃到后飞快撤走,抬头就看见那细长的、通红的眼尾,快速地扇动着。
隋和光能感到压在身上的身体是如何的紧绷,每一块肌肉都蓄势待发,却又因克制微微发抖。
李崇看着隋和光,耳朵突然红了,痴声道:“老婆……”
隋和光忍无可忍,抬了膝,准备一脚踹翻这昏头“老公”,换自己来。
但李崇上一秒还在犯傻,下一秒,徒手接住隋和光膝弯,把差点脱臼的手腕活动下,掰开隋和光的腿——
李崇毫无技巧可言,全凭本能探索,急切地占有。
隋和光起初还试图引导这场狂风暴雨,但很快,在汹涌的浇灌下放弃了。他被卷入力量压制的漩涡。
如果说在其他人的床上,隋和光还有反制的余力,那和李崇这次他只能承受。
李崇俯下身,牙齿磕碰着隋和光:“看着我……看我……”
那声音里是他从未展露的、绝望的强势,仿佛要通过视线的交缠,确认这一切不是他又一场癫狂的幻梦。
帐内空气黏稠得化不开,弥漫着汗水、皮革和男性的侵略气息。行军床发出散架似的哀鸣。
李崇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抱的人是谁,更忘了他是人,只凭兽性本能活动,征服的暴力占据主导。
……
隋和光全程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只剩下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擂鼓般撞击着彼此胸腔,久久不平息。
每一块肌肉都残留着方才疯狂的余韵,震颤。李崇没有退开,将脸埋进隋和光的颈侧,贪婪闻嗅对方身上自己的气味。不过几分钟,他瞳孔又兴奋地缩窄了。
*
隋和光的计划成功了。
南方军来跟李崇会晤的主将被逮住,一阵兵荒马乱,接着是反复的枯燥的谈判,主将咬死不松口,声称自己亲自过来,就是想展露合作的诚意,你们是想宣战吗……?!
隋和光是中午到的,逆光掀帘而入,周身裹着一层冷冽的寒气,将帐内的焦躁压下去几分。
他不急着开口,直接走到主将跟前,对着脑袋开枪!
这一枪是空弹。
隋和光收枪,进来后第一次给李崇正眼,说:“他没闭眼。没必要再审了。”
李崇马上明白隋和光的用意:人被枪抵着脸,看见扳机扣动,闭眼是本能反射,再久经沙场的将士也一样。
能不闭眼的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吓傻了,但看主将的呼吸和脸色都还正常,明显不是。
二是经历过特殊脱敏训练的能人。
——军事特工。
这种特工通常是军校出生,多数人会直接进入军部核心,但中高层不可能作为先头部队探路。
还有一种人,他们背景有问题,在军部混不走,为了晋升只能先到地位较低的情报组织,执行高危任务,找立功的机会,比如作为间谍潜伏敌方。
“南方有两大情报机构,中情局和军情处。”隋和光说:“只有军情处有自己的队伍。”
被绑的主将吃枪子的时候都没眨眼,但听完隋和光的话,眼皮不由自主动了动。
电报把这段猜测尽数发过去。
幕后人总算出了声——今夜卯时,真面目相见。
夜色如墨,虎山隘口的风卷着沙尘与寒意,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在嶙峋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
万籁俱寂,唯听得风声呜咽,将这片荒芜的石地衬托得愈发凝重、凶险。
走出来的长发男人更像一道鬼影。
火光照亮他大半边面容,暗处的面貌诡谲,哪怕是在黑夜,也能看出肤色偏深,他很高,走近了看,比隋和光还高几指。
隋和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对方的视线停在他身上有些久了。
男人旁边的人尊称他“处长”。
谈判居然进行的很顺利,天不亮,进攻北平的方案就已经谈好,分赃、分成也定好了。南方这男人心思很深,隋和光跟李崇想到的细节,他也都想到了,并且还符合两方心意。
最后环节是握手言和。
处长和李崇握完,走到隋和光面前,伸出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隋和光朝他礼节性地一笑,本来只想浅浅叠一叠就松开,对方却很用力。
处长的手指很长,抻直了握手,指尖能抵到隋和光手腕。骨节尤其明显,细且长,像蜘蛛的腿,合拢手就是在收拢网。
十指交握,两人离得很近,隋和光神情有了异样。
处长自我介绍:“鄙姓隋,单名一个朱字,朱砂的朱。”
……朱砂的朱,还是诛杀的诛?
隋和光与李崇听完这名字,神色各异。唯独隋朱维持着笑,面朝李崇。
“李师长,不给我介绍下身边这位先生?”
这是“……”里的内容:
仿佛在滋润豢养的一株花,只记得疯狂浇灌,源源不断,里外都淋透,很快水就从花瓣茎叶满出来,往外流个不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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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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