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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呜咽，风灌入洞穴，深黑的夜空下，一切都罩上怪诞的晦暗色彩。
湖泊翻涌起来，无法形容的压力降临，平等地将祭坛上从王瑛身体中冲破的存在、湖中的老周三人和洞口的村民们全部压倒下去，他们痛苦却又清醒到无法晕厥，嚎叫响彻整间洞窟。
而同样位于湖中的黑发青年，周身却无风无浪，自身也似乎对周围一切毫无所觉，他神色平静死寂，只是五指捏合又张开，随即靠近沾满水的面颊。
青年人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一层薄薄的茧，顺着额头向下摸，碰过眉骨和五官……
何其怪异的画面。
惨叫声作为背影音乐，湖中的黑发青年无视外界，描摹自己脸庞的动作专心致志，好似在触碰镜中倒影，水中明月，轻柔极了。
“……原来是这副模样吗。”黑发青年发出不知缘由的叹息。
他放下手，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与思绪中离开，游向石台。
但与其说是游，更像是水流推动着他。
「应有」有些生疏地爬上了岸，自顾自地试着拧了拧浸透的衣服，对这具身体的力量有了一定认知。
“……好吵啊，你们。”放弃这一行为后，他开口了。
青年的嗓音原本是清亮的，但长时间未得到充足休息使其变得沙哑，毫无起伏的平直语调灌入痛苦的诸位耳中，像一道利刃径直刺中脑仁。
随之而来的是，那无形的压力消失了。
瞬间的安宁差异过大，湖中的三名任务者原本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现在更是差点因松懈沉下去，艰难地才一边往外吐水一边保持着身体平衡。
梨花村的村民却不像他们承受力强，不止是七窍流血，更是有人咳出了内脏碎片，血腥味弥漫开来。
老周和两名队友惊疑不定地望着石台上的黑发青年，心态有点崩了。
王瑛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召唤仪式的协助者，现在连应有这名全程都配合且可靠的小年轻都变得陌生了起来……这次副本的新人怎么都有问题？！
而且应有的问题明显更大啊！
这三天里和他们一起行动的青年是温和且寡言的，现在站着的这个却气质冷冽，神情漠然，即便没有任何动作，也令人本能地恐惧：是比择人欲噬的野兽、狰狞怨毒的恶鬼更为可怖的东西！
这完全就是最终BOSS的即视感啊喂！
湖水冰冷，局势怪异，和「应有」对视的刹那被恐惧攥住心灵的三个玩家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周尝试调出任务面板，查看任务进度……随即他和队友们惊恐地听见，系统播报起了副本崩塌的倒计时。而他们的任务仍显示未完成！
「应有」歪头看着三名湖中三名面色惨淡的人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抬手做出握紧什么的姿势。
“啊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从被忽视的祭坛中发出，伴随着清脆的、气球爆开一般的声响，那惨叫也消失了。
三名任务者：“？”
系统在倒计时之余提示他们任务已完成，即将脱出副本。
三名任务者：“！”
他们几乎想叫一声“大哥”了！
原来不是坏家伙，而是好心的神！！
……但还是好可怕！
三个人来不及多说什么便从湖中消失，而祭坛之上，王瑛的身体已经化为一团血肉模糊的烂泥。
应有之所以没发现她有问题，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是这个副本中的人，与梨花村的“神”有联系、知道任务者存在和行为模式、并以此行动。
老周三人的任务中，从来都没有新人。
现在的「应有」即便获知此信息，也对此漠不关心，洞口趴了一地、奄奄一息的几十个梨花村村民也只获得他淡淡一瞥。
他走上木桥，动作间略显怪异，好似终于能操控肢体的木偶，又像是久病初愈后复健的患者。
但他很快便熟练地迈步向前，脚步轻快、浑身湿漉漉地背着湿漉漉的包经过了洞口的村民们，走入隧道。
梨花村的村民们绝望地呼吸着，感受着身体内部的溃败和精神上“神”被轻易抹杀的悲痛，连嚎叫都无法发出。
十五分钟后，石台与祭坛摇晃起来，洞穴下方深处岩石无声崩裂，冰冷的水从缝隙中涌出，湖泊水面暴涨，将整个洞穴、连同无法行动的梨花村村民都吞进了缝隙之中。
*
「应有」这时已经身处梨花村中，是原本与老周几人一起借住的房子。
夜幕黯淡，两层自建房亮起了灯光。
他搬了个板凳，蹲在洗手间看热水器的温度数字跳动。
水烧得很慢，但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半个小时后，他起身开始脱依旧湿漉漉的衣服。
最先脱下的是黑色外套，是应有在上个世界“借”来的，稍微有些宽大，然后是白色纯棉长袖T恤，应有的背包里塞了一叠。
【你——你到底在干嘛！】应有忍无可忍、恼怒地喊道。
他迷迷糊糊地在大概一分钟前醒来，发觉自己不能控制身体，没关系，有心理准备，但完全没想到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开始脱起衣服了！
虽然作为意识能感知到外界、还和对方交谈的感觉怪怪的，但他现在完全没办法纠结这个好吗？！
「应有」停下拉起T恤的动作，微笑道：“看不出来？我要洗澡。”
应有：“……”
当我眼瞎吗？重点不是这个！用别人的身体洗澡也太过分了！
“我这是帮你清洁身体。”他听到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正直地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谁要你帮忙了……不对！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更气了。但好像又不是很意外。
“因为我已经住在你的精神中了嘛哈哈哈哈哈。”「应有」爽朗地道。
用很快活的语气说出了超可怕的话，而且还是自己的声音——应有没法面无表情，但他确信自己已经眼神死，棒读道：“哇，好厉害。”
他没意识到事态已经不对劲了。
「应有」高兴地道：
“对的我很厉害所以你完全可以利用我哦就像使用工具一样作为等价交换我使用你的身体也可以吧很正常不是么我会好好对待你的我们也好好相处吧——”
应有：“？？”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还能这么像噪音。
应有：“你能正常点说话吗？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其实听清了，但要他理解非人类的使用和利用观念还是太困难。而且他其实更想问山洞中的事情怎么样了。
“不可以诶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用正常生物的嗓子说话了感觉特别新奇之前只是在适应而已——”
适应得太好了！念起绕口令也一定非常流利堪称地表第一绕口令专家吧！
“谢谢夸奖我会试试的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找绕口令吗我想听你的评价一定非常公正吧不过就算不公正我也很高兴你会听我说想想真的太好了——”
应有：“……小心咬到舌头。”
他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舌头和嗓子担心起来。
“就算断掉我也可以让它长回来的。”「应有」说，语气仍旧轻快带笑，但措辞和语速终于正常了起来，“声音也是。肢体和每一寸骨骼都可以恢复。”
应有：。
他沉默了一会，抓住最关键的问题。
“你就非得选择我的身体吗？”他问，“你是谁？”
「应有」歪头：“因为你长得完全在我的审美点上呢，只是灵魂的片刻气息都令我欣喜不已，所以直接找过来了。”
“……”
猝不及防听到这种直白的话，应有在迷惑之余震惊地发现自己觉得对方不是在说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啊喂！直觉在这时候出错了吗！对方可是不明存在！
心理活动几乎刷屏，应有自觉平常一直都挺冷静的，就算在恐怖片里连轴转也没有产生过多负面情绪……
所以为什么现在面对不明存在，自己变成吐槽角色了？警惕心呢？身体被占据的愤怒呢？
话说这家伙竟然这么配合地交谈，也太奇怪了吧！不过没回答身份是不想说？
应有CPU快烧了。
「应有」感知着他的想法，很有兴趣地开口：“哇，你可真活泼。”
“……我该说谢谢夸奖你也活泼吗。”应有痛苦得想捂脸，被控制身体真是糟透了！
然后他真的捂住了脸。冷冰冰的双手贴着脸颊，激得人打了个冷颤。
他困惑地抬头环顾自建房的洗手间，又扯扯仍旧湿着的衣服和头发，在深夜的寒意里打了个冷颤。
身体的控制权被还回来了？对方还在这具身体里？
“在呢。”轻快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应有眼前一花，在一阵晕眩过后，他在仍能目视外物的同时“看见”了那片占据自己意识的庞大又微小的阴影，蠕动、翻涌、犹如泥沼又好似轻飘飘的黑雾。
他头皮发麻。这比自己之前见过的任何鬼怪都要荒诞！门后的无尽时空也太无尽了！
眼前又是一花，应有踉踉跄跄地扶住墙壁，有种自己被“踢出来”的失重感。
“现在的你不能看太久，不过这连我的本体都不是呢。”「应有」快活地说，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像是玩具不能分享的遗憾感，“亲爱的朋友，再不洗澡的话，人类的身体会生病的吧？”
应有抓了抓头发，明白自己没办法把这不请自来的家伙赶出身体，只能叹着气无视“对方大概会时时刻刻看着自己”这件事实带来的微妙感。
“我大概已经要生病了。”他自嘲道，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去外边卧室里拿换洗的衣服，对方知道开热水器，但连衣服都没想着拿，感觉常识有点七零八落的。
与此同时，他也趁此机会将话题扯到了山洞中的事情上——终于到这一步了还有点感动，之前完全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认真问道：“老周他们呢？任务完成离开了么？”
虽然是相处不多的人们，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当然了，你难道觉得我会杀了他们吗？”「应有」笑着说。
而应有站定在走廊上，通过窗户看见的景象让他思绪都有点混乱：
夜幕上浮现肉眼可见的裂纹、群山如缠绕的蛇群翻涌、大地时不时出现又消失，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
但用眼睛看见的这样一幕，其默片感真实到荒谬绝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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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漆黑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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