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感谢谢听朝雪中送炭的早餐，季聆夏次日去上班前，特意绕了条远些的路，在学校附近的那家连锁饮品店买了杯谢听朝那天喝的茉莉鲜奶给他，自己则点了杯少冰原叶绿茶。
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谢听朝不出季聆夏所料已经坐在那里了。
那阵一如既往温和的阳光此刻轻飘飘地落在谢听朝的身上，映照出他侧脸的轮廓，谢听朝的眉骨生得很优越，此刻被阳光勾勒，显出几分英气，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目光正落在那张她前两天见过的那张绿色海棠水彩画上。
他面无表情时，唇角压着，眉目间流露几分冷硬。
季聆夏的目光定定落在谢听朝的眉眼间，随后她猝不及防地，与那双犹如填着一片永恒潮湿的海洋的眼眸对上视线——
对上视线。
谢听朝早在刚刚瞥见余光那阵来自门口的光芒时便转过头去，看向了正站在门口的季聆夏。
季聆夏觉得那瞬间自己的心脏像被重重敲响的钟鼓，她恍然间听见那阵鼓声，像阵雨，落在她的耳朵里，清脆而连绵。
被人抓包自己那不加掩饰的视线，季聆夏从侧脸到耳尖都泛着粉红的温热，她迅速地侧过头去，抿起唇角，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始终没正脸面对身边的人。季聆夏将手里那杯还泛着水珠的茉莉鲜奶胡乱塞进谢听朝的怀里。
连看都没看谢听朝一眼。
“给你买的。不客气。”季聆夏低着头如是说道，而后便自顾自收拾起自己原本就整整齐齐的桌子。
季聆夏这样低着头说话，谢听朝便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唇开合，其间一个微小的语调都没落进他那平静的湖。
那是个从来都沉寂，连层涟漪都泛不起的湖。
谢听朝垂下视线，拎着那杯茉莉鲜奶，皱了下眉，犹豫片刻后将那杯茉莉鲜奶放回了季聆夏的桌子上。
大概是空调终于起作用了，季聆夏耳畔的温热消散了些。她这才停下手底下收拾桌子的动作，吐出口气，戳开那杯绿茶，冰凉的茶水滚入季聆夏的咽喉，那股凉意直冲入她的后脑勺，刚刚那阵尴尬终于消弭。
她的余光瞥见自己刚刚递给谢听朝的那杯茉莉鲜奶被原封不动的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季聆夏也拧起了眉头。
“是给你的。”季聆夏伸手拍拍旁边正拿着只铅笔涂涂画画的谢听朝。
她看着谢听朝，语速是和他说话时习惯的慢节奏，季聆夏重新将那杯茉莉鲜奶放到谢听朝的桌子上。
谢听朝又一次很轻地皱了下眉，他撕下一张便签纸，婉拒：【无功不受禄。】
季聆夏看着那段话，眉头微蹙，她抬起头，目光落进谢听朝的眼中，季聆夏认真道：“是为了谢谢你昨天早上那块面包，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犯肠胃炎了。”
谢听朝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打出的那串手语落在季聆夏眼里显得有点无情：“那只是同事该做的。”
这个人又一次轻轻在两个人之间划下界限，委婉又坚定。
谢听朝有他固守的城池，时至今日已经封闭太久，无法轻易为谁敞开。
季聆夏盯了谢听朝一会儿，看得谢听朝有些心里发毛。
“那我这也是同事该做的，同事之间带个饮料也很正常的呀。”季聆夏理直气壮地说道，“正好今天做活动，满三十减五块，拿这杯凑单——我一个人喝不完。”
季聆夏的话语落进所谓“同事关系”的安全区，说罢，她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听朝显然是不信的。
“你帮帮我？”季聆夏看着谢听朝如是说道，压着眉头，双手合十在胸前，看上去真的一副请求帮助的样子。
谢听朝的手指一紧，还是有些犹豫，但看着季聆夏一如既往澄澈的目光，他没办法拒绝。
季聆夏见谢听朝的态度已然松动后，她偷偷笑了一下，而后迅速转过头去不再看谢听朝。
她的眉头紧紧蹙着，正装作一副认真的模样看着自己的课件。
谢听朝也蹙了下眉，他看了一眼那杯茉莉鲜奶，目光几次瞥向季聆夏，后者压着嘴角，一副“就这样决定了，不要和我讲话，我很忙”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意识到自己松开眉头时，眼底一瞬划过无奈的柔软。
季聆夏像个光芒耀眼却不刺人的小太阳。
那个冰冻许久的冰层角落缓慢地坍塌，涌出涓涓细流。
谢听朝又一次拿过那张便签，在上面落下一行字，而后推给身边装模作样的季聆夏。
季聆夏怕那个人又要推拉还给她些什么，她的指尖落在那张纸条上，又轻轻缩回一些，听见谢听朝用吸管戳开包装的声音，她的目光才落在纸条上——谢谢。
等上课铃响起，身边传来凳子和地板的摩擦声，那声音因为谢听朝刻意放得极轻的动作显得那么轻柔，而后是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这节是谢听朝的课。
等门彻底关上以后，季聆夏才慢慢侧过头去，看了一样谢听朝桌上那杯喝了三分之一的鲜奶上，她眉梢微微扬起，笑起来了。
此局季聆夏险胜。
目光重新落回面前色彩斑澜的课件上，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桌子又一次轻轻震动起来——是谢听朝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谢听朝的手机一向是震动模式，对此季聆夏已经见怪不怪。
没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开始为季聆夏办入职的林老师，林淑仪。
她身后跟着个年轻的男人。
“谢老师不在吗？”林淑仪环视一圈，她温声询问。
季聆夏摇摇头，和健听人说话，季聆夏的语速下意识快了些，恢复了平日惯常的轻快：“不在，他这节有课呢，怎么啦？”
“我刚刚跟谢老师发过信息了。”林淑仪扶了下眼镜，同季聆夏介绍自己身边的年轻人，“这位是沈泽帆，新来的语言老师，想着你们带同一个班，在一个办公室也方便一些。”
班里的孩子年纪还小，有一些需要更及时、更有效、更专业的语言干预。
季聆夏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
男人看上去和季聆夏差不多大，也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眉目间朝气蓬勃，穿了身运动服，卫衣袖子挽在手肘处，露出他左手手腕上那个造型可爱的小皮筋。
沈泽帆看上去不似他的名字听上去那般温润，整个人身上似乎都散发着腾腾热气般的朝气：“你好，我是沈泽帆，以后多多关照。”
季聆夏脸上绽开个不加掩饰、礼貌真挚的笑，眼角眉梢都挂上点笑意。
“你好你好，”季聆夏伸出手，和沈泽帆相握，“我是季聆夏。以后多多关照，合作愉快。”
林淑仪见两人如此迅速便说上话，也不多留，她微微颔首：“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办公室一下子只剩下季聆夏和沈泽帆两人面面相觑。
“我收拾桌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沈泽帆倒也没多客气，他这样说着，自然地走到这间办公室最后一张桌子前。
那张桌子因为许久没人用，上面堆着许许多多废纸、资料、书籍，谢听朝和季聆夏偶尔没地方放的东西，不论是什么，统统都会堆在那张桌子上。
此时此刻那张桌子上还堆着季聆夏没来得及批改的孩子们的周记本。
“我帮你，正好我这会儿没什么急事要做。”季聆夏看着那张桌子上大半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些过意不去，她迅速凑过去，动作利落大方。
等谢听朝下课回来，两个人刚刚收拾好那张桌子。
沈泽帆刚刚坐在沙发上喘口气，抬头看到谢听朝，又一次迅速站起身来，他似乎有些局促，像季聆夏第一天来到这间办公室时一样，他搓搓手掌。
谢听朝看着办公室出现的陌生男人，轻轻蹙了下眉，他的目光询问一般落在季聆夏身上。
季聆夏与谢听朝对上视线，还没来得及打手语，沈泽帆先一步开了口。谢听朝的余光在看见沈泽帆开合的唇后，迅速地将视线落在沈泽帆的唇形上。
沈泽帆的语速因为紧张的缘故有些快，每个字都很迅速地窜过去：“你好你好，您是谢听朝谢老师吧，林老师跟我说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多多关照……”
沈泽帆的语速太快，季聆夏听着他那一连串接连落下的词句，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担忧地看向了谢听朝。
谢听朝的目光沉静专注地落在沈泽帆脸上，因为沈泽帆那有些快的语速正微微蹙着眉头，等沈泽帆说完那段话，过了短暂的几秒，谢听朝凝滞在沈泽帆唇上的目光才缓慢地抽回。
季聆夏刚想抬手替谢听朝翻译——
谢听朝温和而从容地笑起来，他抬起手：“欢迎你。”
沈泽帆顿了一下，后知后觉，他也抬起手，手语流畅：“抱歉。我说太快了？我刚刚一时间忘记了。”
谢听朝唇角的弧度不减，温和平静。但季聆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此时此刻那双和初见她时如出一辙的疏离眼神。
“没关系。”谢听朝很快地回复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不再抬头。
诸如此类的无力感几乎从谢听朝有记忆起便与他朝夕相伴，余生也会如影随形。从年幼时的委屈和无助，到如今的平静与习惯，谢听朝早就过了为此感到难过的年纪。
看着谢听朝平静如常的侧脸，季聆夏心底忽然翻起一阵细密的涟漪。
一时间办公室安静下来。
季聆夏也坐回位置，她犹豫了一会儿，递了一张便签纸给谢听朝，上面是短短一句话：【你不开心了？】
结尾是个哭脸表情。
谢听朝看着那张纸条，半晌勾起嘴角，眉眼的冷硬又一次柔软下来，他的嘴角牵起一个平和的笑。
谢听朝提笔：【没有。】
季聆夏半信半疑，目光犹疑地上下打量谢听朝。谢听朝的目光与季聆夏那阵探究的视线交错，他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朝季聆夏笑了一下。
谢听朝抬起手来：“真的没有。你不用担心。”
那缕透过四方窗户落入办公室的阳光，悄悄偏移了几分。
PS：本文无与男女主有感情戏的男二女二～
PPS：谢谢小宝们收藏评论投雷营养液，小女子感激不尽！爱你们！！！！！
PPPS：段评已开，请小宝查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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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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