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珂一个人躺在床上，听陆璟在厨房做饭的声音，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刚刚还有一口气撑着她在医院做检查，但现在好像一滩软泥烂死在地上，一动不想动。
在她打算彻底当个尸体昏睡之前，她突然想起来刚刚陆璟是不是好像没穿鞋？还是光脚！
现在可是大冬天，虽然海都在大南方，但也不是什么艳阳三伏天，绝对不好受。
我的姑奶奶，别到时候感冒了。
余珂提着一口气把地暖开了，又从柜子最底下扒拉出双新的拖鞋，放到陆璟旁边，几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她的力气，拖着自己回到了床上，陷在鹅绒被褥里。
她摸了摸额头，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又不清楚是真的发烧了还是错觉，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昏过去了。
她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她正在上学，突然周围熟悉的环境都变成了森林，还有恐龙在追着她跑，她和同学们跑啊跑，她觉得不用跑太快，跑过最后几名就行了，但是恐龙好像一直追着她，她奋力挣扎，感觉自己像神庙逃亡里的小人，想要吃金币，却被引上了更深的歧途，几次险些被抓，跑过了森轮、沼泽、悬崖。
等她意识到仿佛有很遥远的声音在呼唤她时，她缓缓睁开眼，发现陆璟在叫她起来吃饭。
她不情不愿地起身，发现自己浑身被被子缠绕了好几圈，怪不得那么难受。
眯了几分钟，大脑清晰了点，没那么迷糊了。
餐桌上，瓷白的碗里是清汤面，暖黄的汤面上有几点葱花，外加一颗煮得恰到好处的蛋，有几分可爱。
余珂无端想起曾经宿舍夜聊时，问起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大家回答的五花八门天花乱坠的，她记得她当时的回答是：在我吃方便面的时候会给我加颗蛋。
不会扫兴得不让她吃垃圾食品，但也关心她的身体。
余珂那时的回答没怎么过脑袋，宿舍夜聊也不过是消磨时间，谈不上深思熟虑，也不是什么金科玉律，只是眼下恰好有一碗加蛋的面，让她不由地想起自己以前随口的那一句话。
她吹了几口，挑起几根面条，说：“你不吃吗？怎么没给自己煮？”
陆璟：“我不怎么饿。”
余珂一挑眉：“锅里不是还有些，吃点吧。”
陆璟：“那是怕你不够留着的。”
余珂：“我吃不下多少，锅里的你吃了吧。”
余珂眼里不容分说，陆璟没法只好给自己也盛一碗，边吃边观察余珂脸色。
面条煮得还行，清汤面再好吃也好吃不到哪去，余珂现在没什么食欲，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只当维持生命体的补给，囫囵地吞了下去。
随即想起了什么，余珂觉得自己晕得连礼数都忘了，开口：“做得很好吃，谢谢你。冰箱里应该还有些零食什么的，看上什么就随便拿吧，反正我这两天应该没胃口吃，再不吃也会过期，都拿去吧。”
陆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要走，但也没理由再留下了，只是垂眼，小心咀嚼着碗里的面。
余珂扒拉了两口，感觉没那么饿了，就又起身打算回房间。
“我做的不好吃吗？”陆璟突然说。
“没有，很好吃，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胃口。”余珂扭头，看着她说。
废话，别人辛辛苦苦做的就算不好吃也不可能直接说难吃啊，而且余珂是真的没什么食欲，她现在首要打算做的是回房间拿备用手机给Andy发信息，让他今天别去学校接她了。
“余珂。”陆璟叫住她，她突然有些无名的慌张，总感觉握不住余珂，看到的总是她的背影，她隐隐感觉这次不抓住机会说点什么，就再也无法回头。
余珂回头，本来想冷脸，突然想起今天对方帮了她很多，所以想笑一笑，两种情绪一前一后，没来得及收住，于是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很是难看，她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对视，死水微澜。
余珂总是习惯性笑着，笑眼弯弯，让人总以为她很好说话，然而不笑时，就冷淡到肃穆。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余珂见陆璟也沉默，也就一恼火杠上了，心想好啊，那就这样杵着吧，看谁先坚持不住，反正绝对不是她。
然而陆璟很不适应这种沉默，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去打破它，却张张嘴，发现难以发声，哪怕腹稿已经打好了一百遍。
“我错了。”陆璟憋半天就憋出来这三个字。
余珂像是松了口气，有点开心，但听到这话还是一股无名怒火，问：“错哪了？”
“我不该对你隐瞒的，我当时应该就告诉你。”陆璟马上回应，只有在这时候才有点十几岁少年的窘迫。
余珂看到陆璟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端着架子说：“还有呢？”
“我当时说的不是真心的，是应付赵家晴的，我是真心有把你当朋友的，真的，跟你相处我很开心。”陆璟稍微说话通顺了点，还是低着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郑重。
余珂知道陆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会呆呆的很直白地说话，偏偏又让人觉得每一个字都那么真诚，不忍心苛责。
其实她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来，她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一个解释。
陆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几缕碎发顺着往下，一截白净的脖子露出，白皙还带点绒毛。
余珂突然有点想摸一摸那头发，是不是也是看起来那么软，但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
“那当时怎么回事，你和赵家晴是怎么回事？这次不要再骗我了，一五一十都告诉我。”余珂摊在maxalto的沙发上，明明只是随意的几根线条勾勒出来的，但就是看起来特别优雅，整个人陷在细腻蓬松的坐垫上，随手拿了些靠枕撑着上半身，松弛又舒适。
陆璟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怎么，不愿意说吗？不说也行。”余珂睨眼，口是心非。
“不是，我只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陆璟缓慢开口，“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和赵家晴很久以前是同学，她是我们那个镇上的，她后来家里发达了，就转去市里了，你和赵家晴应该那个时候认识的。
我和她也不熟，中间好久也没联系，后来我考上厚泽，来这里念高中，才又遇到她，她问我几班的，听说我是一班后，让我多跟你接触，打好关系，我不好拒绝她，因为她跟我说我能来这里上学都是因为她爸，她爸好像是学校什么董事，支持这些政策，我的学费啊助学金补贴什么的都是因为他爸捐了钱，搞的基金，才有机会让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人来上学的。
她说这些我自然不可能当面拒绝她，想着做做表面功夫，我肯定也不会帮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每次都说些不痛不痒的，她见状就找了当时strong兄弟，给他们应该是许诺了些什么吧，我大概知道一点，我虽然不爱管这些闲事，但是也算是牵扯进来了，自然不可能做事不管……”
余珂打断：“所以当时你出头帮我是因为心怀愧疚咯？”
她还以为自己人格魅力征服了对方。
“呃……有一部分吧。”陆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余珂替她回答：“所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咯？你是站我这一边的吗？”
“我当时……反正肯定不会说是欺负同学，而且我也有过被霸凌的经历，那种滋味不好受，我知道，所以虽然当时谈不上喜欢你，但这种事太过分了。”陆璟回答道。
“当时谈不上喜欢，所以后来是喜欢吗？”余珂见缝插针，抓住漏洞。
陆璟：……
她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地看着余珂，这种时候不可能再对余珂撒谎，却又不好回答。
“我当时对你印象肯定不能算太好，毕竟赵家晴跟我讲了你挺多坏话的，我虽然不至于全信，但也听闻了很多你以前的名声，嗯……那种mean girl，以为你是那种挺不好惹的有钱人小团体。”
余珂换了边腿翘着，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其实说的也不算太错。”
一边说一边观察陆璟的眼神，估量着如果对方顺着这话说下去她就要驱客了。
陆璟忠心表得很上道：“没有，那是他们不了解你，风言碎语罢了，哪里都有，我知道你并不屑于搭理这些。我也是在跟你的日常相处中发现你很好，我很……欣赏你很多品行，你大方、真诚、努力，和你做朋友很荣幸。”
陆璟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余珂时，那时她心中还对余珂抱有警惕的心理，就不由被她吸引：同学们都还陌生，小心翼翼地介绍自己，余珂单肩挎着包走进来，马尾甩在身后，游刃有余地和以前的同学打着招呼，聊天尺度恰到好处，不过分谄媚不畏畏缩缩，态度从容大方，神情轻松愉悦，没有一点惺惺作态的样子。
她当时就觉得果然是大城市培养出来的小孩，好像一下就和班里人打成了一片，这种感慨并非是小镇的小孩来到大城市的自卑，就好像发现了大海和深山的区别似的一种极其自然的观察。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并非是一种所谓的城里人特有的举止风度，而是余珂特有的，有些人站在那里就天生有一种吸引力，可以抗拒这种魅力的人不多，让陆璟这个只专注自己一方天地的人都印象深刻，也许会有人看不惯、讨厌余珂，但很难有人会忽略、忘记她。
余珂对于这种回答自然不满意，又问道：“那你后来和我熟了怎么不说，是不是这次没败露就打算永远不说了？知情不报是谓同罪啊同桌大大。”
陆璟说：“还没想好怎么说，怕说了你生气。”
“你不说我更生气，难道你以为你能瞒得了一世吗？而且这说明你心底没有信任我啊，你不觉得我会相信你，不觉得我能帮你分担。”余珂说。
陆璟知道自己有错，这时也不辩护什么，只是带着微乎其微地笑容看着余珂，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很平淡的一句话，但余珂听出来一种近乎庄重的承诺。
余珂心里嘀咕着，以后？谁跟你以后？我还没说原谅你和好呢，你就在这里以后了。
“那我们……抱一个？”陆璟想说那我们算和好了吗，又觉得这两个字有点烫嘴，万一对方不说和好怎么办，起码拥抱看起来比较友好，她并不是一个纠结的人，行事算得上果决，但此时她不敢问有明确指向性的词，只好模糊了边界。
如果这番心理活动被余珂知道了，她肯定要啧啧称奇，明明是抱一个这种肢体动作更加高难度吧。
可惜余珂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她听到“抱一个”的时候吓了一跳，谁跟你抱啊，我和我认识十五年的发小都不拥抱，太亲密太奇怪了，连母亲的拥抱都没有半分印象，她是一个在这些地方上很有距离感的人，但她知道这或许在很多现代人眼里是一个很正常的社交动作。
她难得犹豫起来，抱嘛有点就此放过陆璟的意思，不抱嘛她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来惩罚陆璟让她将功补过。
虽说脑海中好像犹豫了很久，现实里也不过很快一瞬，余珂就抱了下陆璟，很轻，很快，好像只是衣服蹭了一下，拉链之间碰了个清脆的头，人并没有结结实实触碰到。
余珂有点不解气，觉得太轻易放过她了，又踹了脚陆璟，陆璟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弯下了腰，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叫什么叫，我现在可是病号。”余珂这才心满意足地又躺回了沙发上。
陆璟当然知道余珂没用多少力，她只是觉得自己装得更疼点或许能让余珂开心点。
这章写得我好纠结，别扭啊闹别扭，赶紧和好o(TヘT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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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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