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静谧,尴尬地氛围渐渐蔓延。
第五茗叹了一息,无奈地转回身。
霎时,握住通冥牌的四人,整齐划一地盯向她。
第五茗眼睛眨眨,毫不栗色地夸奖道:“图根小哥可真聪敏,这几笔,你居然能摸出来那是什么字…”
她的言行举止,落在对面四人眼中,早已变了味。
图根苦涩一笑,道:“跟着爷,对书法字画有所研究罢了。”
鬼画符也有研究?
会不会涉猎有些广了…
怕不是,那书法字画都是奇门遁甲里的符号阵图吧。
第五茗揉揉眉心,道:“那也是聪明的。”
对于通冥牌上的字样,图豆没有一丝一毫吃惊的模样,佯装茫然,道:“鬼?鬼差第五茗,什么意思?我们是要死了吗?”
第一问,问得莫名其妙,却是好答…
自然是,字面意思。
第二问,问得絮絮叨叨,又浮想甚宽,倒是不好作答。
这么多尸傀,又在鬼道中,且处于血香烧出来的两份衰命交缠事中,会不会死,不好说,也不可妄说。
这其间,单拎任何一条,都是死局。
不知道图豆为什么要这么问,一时之间,第五茗不知如何作答,亦不知,该不该作答。
半晌,无人开口,尸傀“饿”叫,奔窜入耳。
板车中四名活人,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
官满银主仆三人,眼眸疑虑,心中俱是一样的想法在盘旋:鬼差第五茗,要死了…
在场,真正疑惑「鬼差」「第五茗」「死」六个字关联的人,只有初寿佷。
他不明白图豆话里的意思,道:“茗道长的东西…不是宝贝吗?怎么突然问这话了?因为名字不好听??怎么又说上生死了?”
生?死…
他,鬼使神差地,被自己吓到,抖了两下。
通冥牌因此而动,牌子上其他六根手指感知到通冥牌的异常,皆是一惊。
官满银更是下意识,展开另一臂,拦护其他三人,坦露心迹道:“今日事由我而起,对吗?他们是要因我而没命了?对吗?”
对你个大头鬼!!
胡言乱语什么呢…
许是第五茗每一世话都特别多,嘴皮子动得乏了,没赶上答这一句。徒留双唇动了动,声音没跟着发出来。
那厢,图根嘴快一步,压过她气息,道:“茗道长…你不解释解释吗?「鬼差」二字做何意?另外,你手上那张死人钱,应该是和这东西差不多,也出自你的道门吧?”
他眼眶红红,语气颤颤抖抖,强作咄咄逼人、鱼死网破、孤注一掷的气势。
怎么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呢!
见他快由那几句话,把自己吓死了,第五茗挠挠头,语气柔了柔,和煦委婉道:“鬼差…「鬼差」二字是何意…我想想…”
鬼差就是鬼差!能有什么含义…
真是愁死了。
以前救小鬼,哪能有这么多问题,到这个阶段,合该是在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如今救人,境地倒是反着了,竟让他们盘问上了。
第五茗长叹一息,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大人不责小人愚。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在急中必生智,她眼眸一亮,想出一个不错的解释,道:“鬼差啊…那是我道号。”
冥界地府是道门,这「鬼差」,可不就是道号嘛。
末了,她又再度点头,肯定了一番,复述道:“鬼差是道号,第五茗是我的名字,通冥牌是我道门的通行令,所以…通冥牌上面写了「鬼差第五茗」。”
完美!
这解释,很人味。
她话音未落,官满银主仆三人更紧张了,完全没有受到安慰的样子。
图根拉起通冥牌,另一手压紧牌子上的其余六根手指,带领三人,一起后退半步。
初寿佷蒙头蒙脑,跟着他们走,眼神这边看看,那边瞟瞟,和第五茗一样,很是疑惑三人行为。
第五茗木木地伸出手,打算叫停。
见状,图根靠向图豆,将官满银一把揽绕到中间,顺势遮掩在他和图豆身后。
带着初寿佷,继续后退,直到挤进了车板角落,没有了退路,他才紧张道:“茗道长是要拿我们炼法吗?”
看到这里,听到这里,第五茗糊涂了。
她尴尬地握了握手指,将抬起的胳膊,背到身后。
另一位糊涂的人,初寿佷抢着提问道:“练法?做什么法事??在这?!!在一堆吃人的东西当中做法事?”
最后一句,他是问的第五茗。
故而,他眼神迷乱地转了过去,紧紧盯着第五茗,完全不似身旁三人,面容警觉,如临大敌。
在他的视线逼问中,第五茗无辜地摇摇头,仰头拿眼睛指了指头顶的冥钱黄纸,又滴溜溜扫了一圈四周游走的尸傀,道:“诸位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是不是太高估我了?我可是被你们绑着带进这个地方的。”
接着,她眼珠子落回图根那方,幽幽地道:“我要收回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图根小哥,你的确仅懂些书法字画,还不如镖爷聪慧。”
这一句话,并没有让图根觉得没面子,反而,由着初寿佷和第五茗一言一语,让他陷入沉思,细细琢磨着一些事。
此时,图豆神色缓和道:“爷…图根,镖爷提醒得对,茗道长应该和绑过我们的那人不一样,比起那名妖道,今日的尸傀不是更凶险吗?”
“但…刚刚是茗道长一人在断后,她屡次挡在我们前面,若她真图谋不轨,做这些事不是多余吗?”
第五茗总算是听出点原委,心想:呵…绕了半天,会不会绕得太远了,敢情是一个二个心里瞎想,把堂堂鬼差认成其他邪修了。
官满银从图根和图豆护卫他的缝隙中,挤出半个身子,道:“图根,大概是我们多虑了。茗道长救了我们…”
三人眼皮一张一合,红眼纸忽闪,图豆和图根松了严阵以待地姿势,官满银得以站回原先的位置。
第五茗有气当场撒,恐吓道:“官老爷你说错了,此地这么多吃人的东西,你们的命不一定能保得住,说我救了你们,此时,算不上…还算不上的。”
语毕,她长呼不已,仿佛遇见了极其大的困难。
众人一愣,神游其外,俱是以为得罪了第五茗,她不会再帮他们了。
图豆失语道:“我…我真要死在这里了…”
官满银喃喃询问道:“茗道长是生气了吗…”
初寿佷怔然道:“我还不想死…”
图根虚张声势,镇定道:“茗道长,应该是有办法的吧?求你大人有大量,保我家爷一命吧…”
人,这点不好,遇非常事,三言两语,便能因事情超出命格簿子的范畴,在脑子中胡思乱想,而自乱阵脚,自下判决,身不由己地回归到命格簿子给出的选择上——俗称,死脑筋。
他们惶恐不安,第五茗气消。
她并不打算继续吓他们,接着,抚摸胸口,松口道:“通冥牌握紧了,一时半会儿,不再出别的状况,你们也不再折腾,愿意托付性命与我,信任于我,暂且都不会有事。”
她的话比红纸更管用,霎时,众人安下心来。
对啊…不管第五茗是不是妖道,这些尸傀,可都能随时要了他们几人的命,兴许,被第五茗捉去练法,指不定能多活一会儿。
想通这一层关系,图根彻底明白是误会了第五茗,目光闪烁,诚心歉意道:“茗道长,实在抱歉,刚刚又见道人持拿通冥牌和死人钱,立时心神不定,有了些荒唐想法。对不起…”
第五茗道:“这…就完了?”
此话一出,突然安静。
她不接受道歉?
对面四人,心头一震…脑中闪过千思万想。
这思、这想,没一人,往好地方琢磨!
不然。
其实是第五茗的话还没讲完,他们听话也没听完整,便开始东想西想…
众人面色紧,第五茗不由得口中一顿,差点咬上舌头,心道:这幅神情,是又怎么了!!
不得不说啊,她最烦司命府写的牛角尖人设,说话喜欢说一半,听话也喜欢只听一半,一点耐心都没有,让话没法好好讲,事没办法好好地办。
四人随阴风虚晃身形时,第五茗急忙道出后半句:“难道你们不准备解释解释?”
其中,官满银心态要比其他三人好上一筹。
他耳朵里率先灌入了第五茗的这句话,打起精神,他一边缓解惊吓过度的身心,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具体的原委,我们也不清楚。”
“只记得,那一日是在临安郡的行商路上,运气不甚好地被一名道士绑了去。那几日他将我们眼睛都蒙着,一直到需要拿我们练法的时候,他才替我们揭开了眼罩。”
这一会儿,其他三人慢慢恢复常态,神色缓和。
图根和图豆夹住通冥牌的指头,在上面摩挲,由官满银的话,从通冥牌上细细回味那一遭经历。
官满银继续道:“那是一片碑林,阴森森黑沉沉的,我们不知时日,也不知在何处。”
“在那般诡异的地方,那妖道竟选了一个艳阳日,蓝天白云,以我们三人做法,不对…除开我们三人,另有几名同我们一样被绑来的人。当时十分混乱,没能看清他们的样貌特征…”
图根总结道:“自顾不暇,很难顾虑其他人。”
第五茗道:“旁人注意不到很正常,那邪修呢?长什么样?和我很相似?”
图根摇头,否定道:“并非是因为样貌…”
图豆嗫嚅道:“茗道长,若是你和他长得一样了,在西水镇见着你,我们该是躲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邀你同行。”
第五茗颔首道:“有道理。”
官满银摇头之后,又点头,道:“没有瞧清楚容貌,大致着装,我们却都不曾忘,他太过诡异了。”
“那道人一张死人钱盖头,一身白衣道袍,不持拂尘,拿长剑,背着一根比你背上更漂亮的鸡毛掸子。”
“他动作奇特,道行极高,翻手浮云,覆手落雨,掌心一道红艳艳的火焰燃烧,金光四溢,生生将朗朗晴空,变成了乌云雷霆。”
“法事过程中,我们无意间听他提起过「通冥牌」「鬼差」之类的言辞,故而,适才我们三人会那样忌惮。”
白袍?通冥牌?哭丧棒??难道真是鬼差?!!
不对…哭丧棒有通印神力注入,他仅仅背上,不做法器使用,不像是鬼差会有的行为。
再者,冥界地府惯常位多鬼少,有能力的都飞升了,真遇见能力不弱,又是鬼身的,十殿殿主不会只是让他来返两界,做一介鬼差。
且,人界很多修士,因为冥界鬼差穿着寻常,更似道观中人,又有震慑小鬼的作用,不少人会模仿庙宇中的神像,打扮成那幅模样,去免除凡尘困扰,专心修炼。
由此,邪修像鬼差一事,第五茗并未上心,认真品起味官满银的话,洞察他们主仆三人的心思。
作为前司命,她最是懂人,不少一会儿,她算是想明白了,官满银三人是因为邪修之士的法器,和提及的言辞,将她当做了那人的同门。
第五茗喃喃道:“你们挺倒霉的…”
她心道:经历那么一遭,又遇上相似的经历,真够糟心的。
这时,图豆嘟囔道:“再说了,死人钱和鬼差不都是地下的东西吗?”
“好好的人,怎么会随时带这种东西…茗道长的道门也真是的,起什么道号不好,非要择「鬼差」二字,像是要来索命一样。好巧不巧,茗道长又和那妖道所言所行大差不差,不怪我们会误会。反而是我们,刚才都快被你吓死了。”
第五茗白了他一眼,低吼争辩道:“修行者,万法不离其宗,这…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用的前人东西。还有!「鬼差」怎么了?你们三人不该如此少见多怪吧…”
她又睨了官满银一眼,像是在说‘衰命之人所历命事,还有正常可言吗’。
须臾,她对人讲人话,道:“这牌子拿死人压过,专镇妖邪,不刻一个吓人的名字,镇不住。”
倒也是,官满银身上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两件。
图豆和图根面面相觑。
官满银赧然地笑了笑。
初寿佷则从头至尾,迷茫在一侧旁观。
一想到官满银被血香烧出的牵扯,第五茗难解心绪,苦口婆心,提醒三人,暗示道:“既然在外跑商,你们跟在官老爷身边,又知他身世离奇,以后避免不了见识一些稀奇事,合该有所心里准备。”
“世间并非只有常人事,如今日一般,非常事处处皆在,而非常事,自然需要非常的东西去解决…以后,切莫像刚才一样,慌做一堆,应当谨慎再谨慎,三思再三思,不露怯,非常事便动不了你们分毫,即使是绝路,亦可以寻生机。”
最后,她似在言天机,又恍是说胡话,道:“劫,所见不过是一个结果,是好是坏,不得结果,尚有机会。不要怕,多试试。”
非常事,早成了主仆三人的闲暇“绊子”。
图根和图豆得官满银恩情,不愿意离去,自愿守护其右。
这些年,法随身行,近朱者染,莫名其妙掉水沟,平白无故绊跤子,生疮害病,吃饭噎着,喝水呛着,妖道,农匪,精怪…不幸的事,古怪的东西,一件不少,他们都遇见过。
图根和图豆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其中前面一两句他们明白第五茗说的是什么意思,后面几句,饶是官满银,也想不明白。
然,此时此境,容不得他们仔细琢磨。
那番话一出,第五茗越发像一个修行人,她转而问道:“你们说先前曾遇见邪修,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打量着三人,她心中有一瞬不舒坦,腹诽道:官满银相随,应该得不到天机相助…难道是…
没忍住,她直接脱口而出道:“难道是…那邪修最后不用你们做法了?”
官满银点点头,道:“我命格太衰,险些坏了他的事。”
第五茗:“…”
挑眉,她先后瞧了眼图根和图豆,道:“那你们呢?”
图根道:“我们二人命也不好,不合适。”
图豆回忆道:“那妖道第一次干害人性命的事,不太熟练,见我们几人成不了事,便没有‘残害无辜’…”
第五茗轻笑道:“没有‘残害无辜’?哈哈哈…你倒是挺会用词。”
继而,她再三确认道:“因为命不好,气运低,那邪修之士真的白白放了你们三人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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