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的尸傀和袭击车队的尸傀别无二致,都很无脑,它们跟着阴风卷走起的血香,一蜂窝地,闻味寻向第五茗。
它们却似眼瞎,又似无心,各自瞄准的位置不同,有的扑头,有的抱手,有的咬腿…七八只尸傀,嘴里桀桀,奋尽全力,准备把第五茗分成肉渣。
左挥,右打,第五茗应对着,情急之下,除了用手中的哭丧棒和拳头,她连连抬起一只腿,踹向尸傀。
不仅如此,手脚忙碌不及,尸傀一次性围攻上的只数太多,她便把头上的功夫也用上了。
砰!
得亏一身蛮力仍在,应声,她用头功顶倒了这一片尸傀。
她面前豁然开朗起来。
拽起一截袖子,她擦拭额头,唏嘘道:“命劫?就你们,也配?”
“我呸!”
然而,不过片刻,从她先前走来的林道中,被雷电追逐,倏地奔来一大群尸傀。
肉眼粗略一扫,这新赶来的,少说也有百来只。
那些尸傀,手上哄抬着两具毫无气息的尸体。
有几只跑在尸体一旁的尸傀,跳起脚,张口朝尸体身上空咬了一嘴,吃到一缕灰黑色的烟气,满意地咀嚼,放缓了奔跑速度,随即便不再叽叽喳喳地吵着喊“饿”。
前后不过一眨眼,又有几只,闻着味,跑上前,朝尸体咬了几口…
再是几口…
见状,第五茗疑惑道:“这吃的什么啊?”
“很香吗?”
“看起来,很顶饿嘛。”
她嘀咕这阵,岸边的尸傀见她这里捞不到好,从地上爬起来后,顿时向林道奔去。
从岸边跑过去的尸傀,如那几只尸傀一般,空口朝两具尸体咬去…
嘴唇张开闭上,闭上张开,反复数次,它们有些不同,一样的动作,却从两具尸身上扯不出烟气。
猛地,它们开始急躁,嘴里叫叫嚷嚷道:“饿…”“饿。”“饿!”“饿…”
这时,抬尸体的尸傀,仰头空咬,俱是咬不出那灰黑色的烟气,一同嘟囔了两句“饿 ”,随手轻轻一抛,把两具尸体扔在了路边。
不用胡猜乱想,两具破败不堪的尸体,此间又是鬼道,除了张德雄和邢格宝,不会再有别人了。
水潮翻涌,江水面上的阴风,由水浪推向了林道口,风吹过,穿绕第五茗,卷走她的血香气息,引诱那群在雷击下,似有章法移动的尸傀。
这下好了,不用雷击,汇合的两群尸傀,都锁定了第五茗。
霎时,数百尸傀,眨眼间的工夫,围堵在了第五茗身边。
包括抬尸体的那几只,也一并站在了岸边,它们嘴里无一不嚷着:“饿…”“饿。”“饿!”“饿…”
第五茗骂道:“都是饿死鬼投胎吗?!做尸傀能不能有点尸性,动什么动,能不能躺下别动!!”
尸傀青白面容,眼珠子不转,手脚动作单一,依旧叫道:“饿…”“饿。”“饿!”“饿…”
它们已不能算作是人,连鬼都不如,又怎么会听得懂人话。
第五茗嘴上骂骂咧咧,手上早已握紧了哭丧棒,注意着尸傀的动静。
这时,空中那未熄的雷霆,一道闪电击下,没劈中几只尸傀,反而激得它们的动作更加猛烈。
而地上,却只有一个活物…
它们这猛烈的反应,自然而然,最后全部落到了第五茗这方。
刚刚那轮搏斗,还没歇上多久,这又围攻上来加倍的一批,第五茗蹙眉,手脚不停歇,一棍打晕一只,一拳击倒一只,一脚踹折了一只,最后,用头,顶退了三四只。
模样狼狈,好在结果是好的,她抵抗住了这波攻势。
抽空,第五茗仰头指天,喊道:“天上是哪位仙友在行事啊?”
无人答话,她继续道:“怎能如此莽撞,没看见尸傀当中有一名鬼差吗?”
两语言罢,尸傀再度涌了上来,她不得不接着与尸傀对搏。
雷霆轨迹的来处,一声音笑呵呵,如春风化雨,却不是对第五茗回应。
那人笑道:“第一次见鬼差用哭丧棒打尸傀,她是在和尸傀抢小鬼吗?为何瞧着比人界农夫都忙。”
“咦…林中那两具尸身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一道稍显冷漠的声音,正然道:“鬼道有活人进来。”
那笑呵呵的人,急忙道:“有活人?哦…还真是活人。”
那笑声正经了两分,道:“先下来,再议。”
第五茗焦急道:“林中?”
“啊喂!仙君!你们不是看见岸口了吗?”
“尸傀这么多,倒是帮帮我啊!”
两人的那几句话,渡了法,声量极大,第五茗听得是十分清楚。
可是,她方才喊的几语,却是肉身俗力,加之周围都是吵吵闹闹的尸傀,早被淹没在了一声又一声“饿”叫中,没能传上去。
所以,那两位仙君,根本不是无视了她,而是没有听见她的呼唤,继而,才没有回应她,自顾自地去处理眼前所见的活人之事了。
在这之后,第五茗没再听到二人的声音。
她知道,他们收了法力…
她还知道,他们并没有来寻她。
因为,刚刚听到那最后一语中的“下来”,并非是落于地上,而是仙君行事,惯常待的低空。
有低空,自然就有高空。
低空是为防止地上事情变动,查看不及时,仙君及时撤退的安全距离。
施法降咒通常都需要寻找目标,只有站得高,看得远,看得全,才能更好的狙击。
而高空,即那位言语冷冷的仙君适才所待之地,一般比低空高上一座山头,是仙君施法降咒落的地界。
第五茗对着眼前劈下的一道雷,幽怨道:“白瞎站了那么高,这雷,放的是一点水平都没有,和风有情差远了。”
话刚说完,一道雷落在了第五茗面前。
她傻眼了…
原来,仙君们在低空汇合后,那言语冷冷的仙君,就把法器独留在了高空,仍由法器自由追踪击打尸傀。
这准头,可想而知,更弱了一层。
全数尸傀应激而起,纷纷在做无谓的反抗,反抗之余,顺带牵连攻击了这当中无辜入内的第五茗。
第五茗猜想到这仙君在偷懒,当即后退半步,全神贯注,不再去招呼空中两仙君,开始一边躲避随意落下的雷霆,一边应对聚拢围攻的尸傀。
低空,两仙君汇合后,那嘴角含笑的人,率先道:“活人进鬼道,不足为怪。”
“甘歌你估计是从冥界地府出来以后,没休息好,忘了时日。今天可是中元节,冥界地府除了大开鬼门,不是也会铺鬼路嘛。”
“人鬼都能走,闯进来的人,都是些运气不好的,命数或许到今日本该结束了,你不用太上心。”
真是“冤家路窄”,第五茗若是忙里偷闲,再仰一次头,朝空中看一眼,不用这两位仙君出声应答,她就能知道,来的二人,是她再熟悉不过,流浪七日,企图躲避的十人之二——凉离和甘歌。
与之相较,上面两位仙君又着实可笑。
尸傀涌涌,第五茗大半个身子淹进了尸傀中,天上的仙君,只顾昂首办事,根本没有留心理会下方的“鬼差”,因而完全不知道,藏入尸傀里的人,是他们日日寻、夜夜念的“心头人”。
那厢,甘歌未言,目光淡漠,扫了眼地上的尸体,他闪身而至,食指分别探上两具尸体。
随即,起身瞬息而回,他对一直在低空未下的人,道:“凉离,此二人身死,三魂都被吃没了。”
凉离朝下方扫了两眼,应和道:“肉身坏的,应该是这群尸傀啃食,不是尸傀主。”
说完,他指尖拨动佛子,感慨道:“尸傀变多,动作就更快,眨眼功夫,吃了两名凡人的三魂。”
“你说,两副地魂那般重,这群尸傀肚子是无底洞吗?怎么填不满呢?”
最后两问,宛若私塾的先生,不急不慌,循循善诱,耐心之至。
甘歌眉头微蹙,没有反驳,分析道:“若是以魂补魂,填了原身空缺,当是可以做到这样。”
凉离笑眼称赞,道:“有道理。”
这三字,和私塾先生称赞学堂内得意门生,那常见的口气是一模一样。
甘歌意识到了什么,冷冽的眼神中,有一丝异动,闪了闪。
一串法符,应凉离手中佛子被拨动的檀珠滚落、降施,恰好盖住了下方两具尸体,半晌,符文流转,尸体面色慢慢回复苍白,不再青乌。
凉离叹了一口气,嘴角弧度微减,颇有无奈道:“找了这么多天,愣是探不到源头在哪里…第一只异变的尸傀主究竟有什么能力,你我二人之力,竟然找不到它。”
“那气息为什么会寻着寻着,便像是被我两吃了一样,无影无踪,一点痕迹也没有。”
甘歌目光程亮,不再森然,顺应道:“不急,尸傀主可再寻,先清缴这批尸傀。”
顿了顿,他侧头,那变换的眼神,竟让他的脸上有了几分难为之情。
他努力控制声音,镇定道:“凉离…”
凉离眸光明亮,温柔得不像话。他立即应道:“怎么了?”
甘歌耳根微红,道:“我们是协同办差,你不要总是引导我来发号施令,也不要老是诱我…多说话。”
他这幅害羞模样,天上地下,估计除了凉离,没人见过。
往常,冷冷狠狠的雷霆都司星君,走到哪,寒气便渗到哪了,此时,软了一层,瞧着更是讨人喜欢一些。
凉离清风拂面,柔煦道:“你生气了?”
甘歌道:“没有。”
凉离神情柔和,熟稔地有事直言,道:“甘歌,你需要多张张嘴讲话,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晓的你心中想法。”
“自那日收到泰山来的信诀后,雷霆都司里的人,又开始在背后议论你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说你不愿意和他人亲近,是一个怪物,像一道杀人的雷霆。”
陡然间,甘歌神色不改,语气冷冰冰道:“随他们,我不在乎。”
凉离摇头道:“我这两日瞧着你倒是挺好的,再有,咱们…走到这里不容易,少树敌。”
甘歌哼了一声,淡淡地道:“知道,我以后避着些。”
凉离笑着打趣道:“你是不是再见他们,心里很开心,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独自心里在别扭,漏了今日这幅好模样,让同僚见之想再盼,却总在你这里讨冷脸?。”
甘歌双耳涨红,双目瞪大,道:“我…没…”
凉离笑容猝然消失,一指竖在唇前,禁了他的声,打断他话,故作生气道:“你向上君承诺过,不违心。”
还在六天宫时,闷葫芦甘歌,是第五茗最束手无策之人。不管她怎么撬甘歌的嘴,他就是不愿意吐露,说话也很少。
平日里谈吐举止,冷冷冰冰的,一脸严肃,但甘歌却是一个做实事的心善小鬼,看着冷冷,心底热热,重情重义,默不作声,为这群小鬼承担了不少事。
由此,第五茗始终放不下他,但那时,她已经没办法自然地,心无芥蒂地使用抵心问心的咒术。于是,寻了一日,她强行用武力,让甘歌践下一诺,日后所言所行,皆由心,不违心,以自身为重。
好巧不巧,那日,凉离正好见证了甘歌立誓。
他总是能见他入“红尘”。
甘歌咬咬牙,目光闪躲,岔开那话道:“清理尸傀吧。”
凉离身未动。
甘歌妥协,轻叹一声,道:“我承认,是有一点。”
他手向河滩方向指引,凉离总算是愿意抬步向前。
甘歌跟着凉离一同朝尸傀所在河滩走去,继续道:“其实,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形。”
“我不喜和他们打交道。”
“那几日想事情有些入神,周围事,多半是某些地方没及时应答,他们记恨上,是以又开始在背后编排。”
接下来这一句,他眼睛里晃过一抹狠厉,道:“他们想说就说,想找茬就找茬,我无所谓,只要不牵连你们。”
凉离苦笑道:“你少猜少想,有些事,别光靠你一个人的脑子去琢磨,你喜欢闷着不说,迟早会出事…”
倒也不是,甘歌是愿意展露心迹,不过分人,分场景罢了。
比如,此时此地,他眉头微蹙,把那几日想到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道:“天道下,上君神格越来越亮,当年,她是烧神格帮我们重新成的人,如今…神格反而更加亮,更加耀眼?”
“近日,当年损耗还被修复了一些,着实太奇怪了。”
凉离手上不由自主,拨动檀珠,问道:“你在琢磨这些?你还想了什么?”
甘歌道:“冥界地府,再见上君,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上君轮回历劫上千次,身体越加虚弱,根本没有飞天之象,照此长往,上君必死,天界即将迎来新的天生神格‘第五茗’,至于上君会不会带着神格一起湮灭,或者她什么时候会…”
突然,凉离阻止道:“好了!”
应他要求,甘歌立马闭了嘴。
凉离道:“甘歌…”
甘歌道:“嗯。”
凉离道:“你一直心思都重,上君走之前,你只做不说,我觉得这习惯挺好的,往后仍是在我这里做做话痨,在别处,还是当个闷葫芦吧,只做别说。”
“说多错多,他们不比我,经不住吓。”
甘歌一愣,回过神,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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