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隗晎故意做给第五茗看的风姿,第五茗当然是看得入迷。
第五茗鬼迷心窍,忍不住垂涎赞叹:皮相确实一绝,气质凡尘难寻。
若换做她抄袭仙人姿容,倒是不会寻凉离这种仙君惯常修炼的普通美貌,定会要隗晎这种。
恍然走神,不小心撞进了隗晎的额眼睛里…
因着心中想法,她面上一羞,连忙垂头躲避。
不多时,待她再抬起头,隗晎指向尸傀,问道:“他这种,上君还能看入眼吗?”
他发问得十分真诚,仿佛刚刚就是一场比美,而第五茗作为裁判,必须得给出一个结果。
而这结果,最好是他能赢。
凉离窘然一笑。
连带甘歌也有些不好意思。
二人纷纷侧目。
至于第五茗,此情此景隗晎说一些不着边的话,她亦是有些抵挡不住。
她低吼道:“隗七!”
隗晎不退,似非要在此刻拿到一个答案。
气势弱了两分,第五茗嘟囔道:“我没说我喜欢…”
“喜好各有不同,虽然我过往总说,用你们的美色入我的簿子,可临到头,还是写不下去的。”
“抄的总归没有真的好,我能时时见到真的,又何必再去仿一个赝品。如今,司命府不知道是谁管事,竟真叫人抄了凉离的相貌去用,实在是有损仙德,胆大妄为。”
隗晎嘴角浅笑,整理道袍,恢复正经,回到先前的内容,道:“那小孩的确和他长得像。”
第五茗舒了一口气。
闹剧终于结束,凉离发问道:“小孩?”
第五茗道:“那凡人是仿照了你小时候的模样,此刻想想,简直是一模一样。”
凉离目光暗沉,深思淡笑道:“除了我们几人…和上君,还有别人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
“上君真会寻我开心。”
话外之意,他是想说,那小孩指不定是第五茗以前写簿子时,照他模样,写下的“赝品”。
第五茗心头一震,连忙摆手道:“不是我,我都说了,我有真人,不需要再造一个假的…”
转而,她想到一个思路,道:“你可留有后代?”
凉离笑着摇了摇头。
甘歌有一瞬失落,替他答道:“我们身死时,不足以有能力留后。”
第五茗再一愣:是啊 ,小孩怎么生得出小孩,真是犯浑了。
她尴尬道:“是我妄语。许是你们亲友的子嗣。”
凉离面色缓了缓,附和道:“有可能。”
“当年,我有一同胞,沧海桑田,正巧支系都在临安郡。”
几人聊得投入,忘了面前有一只尸傀。
不知,是凉离的道行弱了,或是修炼过的人做尸傀会格外凶猛。三人不察,尸傀脖子一歪,仿佛回了神,口中叽叽叫出“咯…咯咯…咯…”,双手猛地抬起,刚好掐上了正对面的第五茗。
其实,仙法定身,尸傀能动,同上面两种情况,都没有关系。
凉离的法力不弱,李二道也没有修炼过。
那双手亦没有使力,不过是恰巧,卡在了第五茗脖子上。
猛然的动作,让众人一惊,一慌。
第五茗“啊”地小叫了一声。
凉离和甘歌紧张地,双手分别压上尸傀的左右肩膀。
隗晎更是反应迅猛,一手擒住第五茗面前的两只手腕,泄力,一掌侧身打了出去,击灭。
不过瞬间,凉离和甘歌拿着半截臂膀,齐齐被震退数十步。
同一时间,李二道的尸身,由那一掌的位置,破碎炸开。
而第五茗脖子上那双手,由隗晎五指一扯,直接从手腕处掰断。
因为李二道死得太久了,尸体早已成了空壳,断裂的缺口处,在那瞬间没有流出一滴血沫。慢慢地,随着爆裂的尸身散落,那截断的人皮套里,骨头碎渣如夜里繁星,一点一点地掉出。
片刻,那双手,没了骨头支撑,软软塌塌陷了下去。
齐头并进,隗晎引了法力,为第五茗脖子敷上一层保护,隔开了李二道的那双手皮。
他一拽,手皮脱落,随手一扔,绷起袖子,为第五茗遮挡,借势检查她脖子上的伤势。
两人四周,得罗道袍四飞,残肢断骸乱撒。
独留一颗脑袋,咕噜噜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最后打着旋儿停在众人中间。
除此之外,一个黑黢黢、圆滚滚的东西,从空中掉落入第五茗和隗晎两人之间。
不是武器,却是有点怪异。
第五茗未来得及思考,推了面前人一把,后退两步,双手接住了飞弹而下的东西。
她茫然道:“还真下蛋了!”
隗晎上前,伸手捏了捏第五茗手里的那个黑东西。
没邪气,硬硬的。
他松开眉头,指尖划破“黑蛋”一角,漆黑的面子,漏出银色光泽。
他道:“不是蛋,是银子。”
李二道变成尸傀,力道变大,这颗银蛋,想来一开始只是一袋碎银子,因他手握拳头,把碎银子攥在手中太久了,让它们变成了一颗“蛋”。
第五茗眼睛瞪大了几分,心道:时来运转?倒霉之时,也能收到补偿??
她收进怀里,转而掏出剩余的红纸,在遍地的尸骸破片中,寻到了那颗头颅,将红纸附了上去,虔诚道:“虽没有来世,你仍需尽早散了这皮囊。”
七揖后,她道:“且走吧…”
随即,直起身,她对隗晎问道:“他为何会这样?不是尸傀吗?”
隗晎道:“方才打碎后,里面有一缕残碎人魂散开,估计是因此尚存思维,破了凉离的定身法。”
第五茗叹道:“难怪不嚷嚷‘饿’,只想‘下蛋’。”
被击退的两仙,丢掉手中软下去的半截肩膀,整理了衣服上沾的碎渣,边拍手,边走向那颗头颅。
凉离惨笑道:“我们二人一路行来,所遇尸傀皆是三魂尽失,肉身里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
“为何独独他是这样?”
“尸傀主放过了他?”
隗晎白了他一眼,神情忽深忽重,把总是落在第五茗身上的目光,留在了对面二人身上。
他道:“你是这样想的?”
凉离摆手笑笑,不再接着刚刚思路往下想。
这时,甘歌猜测道:“或是,有法宝?”
凉离附和道:“得罗加身,观中修士,有可能。”
回想起那日江岸上,李二道不太正统的盒棺之举,第五茗摇头嘀咕道:“他应该不是有如此能力的人…”
甘歌道:“可以回去查查此人的动线,多半能够找出尸傀主。”
凉离感慨道:“这只尸傀要是再多保下点碎魂,指不定今日就能借助通印神力,将这一带尸傀成灾之事解决掉了。”
听到二人言语,第五茗看向林间山道深处,问道:“天界何时知晓此事的?”
凉离道:“两日前,回天界复命,地仙上报得知。”
“据悉,尸傀出现已有些时日,整个临安郡,少说存在五六百只。”
“今日我们二人利用鬼道,引他们进来,原是准备先将这种无脑尸傀尽数绞杀,再去寻尸傀主,免得路经此地之人,无辜丧命。”
隗晎不语。
第五茗颔首。
二人静静听着。
突然,甘歌发问道:“冥界地府不知道吗?”
第五茗一怔,望向隗晎,心道:三魂都没了,冥界地府能有谁传消息回去,还不是同天界一样,需得地仙上报。
忽而,她又想到:司命府会不会太过玩忽职守了?这么多命数中断,最后,居然仍是地仙通传。
转念一想,她现在是冥界地府的鬼差,实在没立场,去说道司命府的事。于是,想了想,便把这个疑问吞进了心里,没有多事地再说上两句。
隗晎直白道:“地仙同时递了消息去泰山,方才收到了消息。”
凉离道:“泰山做何安排?”
如此直言不讳地探听别人家事务,不谙天界和冥界之事的人,听到这几句话,会误以为两界的关系又和好了,也必定会多一份想法,认为这一言一问的两人,关系亲密无私。
事实哪是这样!
第五茗怕陷入尴尬,打着哈哈道:“凉离,你这样问,隗七该如何答…”
“你两各侍一方,这话不该问哈。”
顿了顿,她道:“不如以前知进退,你莽撞了。”
她离开太久,早不知如今局势,更不清楚现在的任职之道,含含糊糊说了两句,也没了下文。
凉离没有听她的话就此作罢,浅笑道:“帝君,不可以问吗?”
隗晎看向第五茗,轻晃脑袋,似乎在用目光说着‘没关系’‘不用担心’‘小事’之类的话,安抚第五茗帮衬的心。
见第五茗收了势,退了下去,继而,他转头瞧向凉离,道:“泰山没有安排。”
“天帝不让插手,想必是打算借此找一找冥界的麻烦。你们二人若觉得为难,可以去请天帝换了其他人来。”
停顿片刻,他眼神一睨,在凉离和甘歌身上盯了盯。
恍若透过他们看见了其他人,他肯定道:“当然,换别人做这事,是为最好。”
听了他的话,第五茗嘴角抽了抽:难怪要安慰我…
甘歌道:“换谁?”
两界牵扯之事,不对付的双方,竟能有问有答,有商有量。
实为罕见。
第五茗大吃一惊,她听得出来,两方语气虽都不算太和善,却没有坑害对方的意思。
隗晎道:“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你们二人便行。”
凉离眼眸一转,打趣道:“换成小音和南泥,帝君岂不是更难做?”
这话,第五茗终于品出了点其他意思。
凉离如此说,好比在提议,换两个能力不行的仙君处理这事,假使尸傀横行之事,和冥界地府有牵连,决断权便可以落在隗晎手中。
只是,到时候,隗晎是让冥界地府担事,还是让曾经最爱护的旧友顶罪,他会不会狠不下心做抉择。
隗晎嘴角一沉,道:“你当天帝是蠢的?”
闻言,凉离和甘歌心头俱是一震。
凉离自知过火了,敛容屏气,抱手欠礼道:“是我无状。”
由这一声道歉,众人相望无言,沉默了一阵。
在这期间,隗晎仿佛经历了一番取舍,淡淡地叹道:“若能换成溪亖音和南泥,也不是不可。”
凉离和甘歌一愣,总感觉隗晎话里有话,却又猜不透他话中意思。
第五茗亦是一顿,不禁对他最后一句话纳闷:什么意思!徇私?偏袒二人???还是想掌握天帝刁难冥界地府的主动权?
不对!
隗七这模样,若仍是曾经的隗七,应当是在为二人担心。
为何会担心这种事?
不对吧…
风雨江数万人遭遇水祸、灾疫,风有情的插足,五斗星君的监察,他都能自如面对他们,一起妥善应对处理,此刻,居然会害怕不足千人的尸傀暴乱?
说不通,说不通。
处理暴行尸傀,两界互相找茬,怎么算,对于三人来说,都只是一件小麻烦事。探清来源,有责担责,无责诉清即可。
第五茗狐疑地审探隗晎,妄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出答案。
呃…
她眼睛不如以前好了,除了那副美貌,着实看不出其他的了。
一不留神,又看入迷了…
半晌,甘歌道:“不需要换人。”
“帝君不怕此事后果,我们自是敢做。”
“此后会实事求是,如实上禀。”
凉离目光好奇,也不敢直接发问“为什么”。
他嘴上干笑,反过来安慰隗晎道:“邪厉除了地下鬼魂,也能出自妖界。”
“帝君这些话严重了,我们虽在天效命,可所言所行,后世教导皆出自你…和上君,即便活的时间不多,不知怎么做人,但如何做鬼,怎样做仙,我们在天的九人,从未忘过。”
迟疑了一瞬,他道:“耳清目明,心澄意净,我们二人识得公与私,好与坏。”
“你…帝君不用担心。”
“冥界地府只要没有疏忽职守,或是有过重大过失,天帝只手,断不了决定,扰不了泰山仙府。”
是了。
他一席话,道出了此事要害。
若是妖化邪,天界持拿正义,最多责备两句,若是鬼变厉,天界正好有了借口,责问泰山仙府,重掌冥界地府。
至于这借口能不能有,便要看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以及,他们二人会如何做。
隗晎丝毫不担心,拒绝道:“不用。”
“你二人不愿换,查清楚事情后,该如何回禀天帝,便如何呈报,不用为冥界地府遮掩。”
“顾好自身,冥界不需要你们来分心。”
好大的口气。
可是,在他们当中,他一贯如此。
第五茗打和道:“好了,不管后面怎么做,事情总得先有结果。”
天界和冥界此时的矛盾,她或许没资格插手,但凉离和甘歌此行所执行的事,她刚刚突然想到点别的东西。
她指向林间山道,对二人提醒道:“此路走下去,有一潭干硬的牛粪池,其中埋了一具尸身,哦…不对,是淹了一个人,只身死,未被尸傀啃食,亦或丢失全部三魂,至少人魂是保住了的,现下就在冥界地府中,你们可去找来问问,指不定能查出点线索。”
凉离抱手一礼道:“多谢上君。”
甘歌同行一礼,道:“多谢上君。”
猛地,第五茗又道:“十多日前,我入鬼门关的路上,凑巧遇见别人送葬,那棺材盖开了,里面的祖宗天魂见日…”
“天魂?!”
“天魂!”
隗晎听到这两声“天魂”,眉头微微蹙起。
甘歌同样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疑惑道:“棺内见天魂?”
凉离笑道:“不过是一股气,能从祠堂跟到子孙棺材内,看来修了点本事在身。”
第五茗颔首,惊喜道:“祖宗天魂出了宗祠跟在子孙尸首旁,极可能与这次尸傀之事有关。”
“我当时没发现,这会儿跟你们说着说着才觉得不妥。”
“哈哈哈…地下的人魂你们仍可以去问问,另外,再去寻一寻,十多日前,附近几个村子下葬的人家,应该能找到点线索。”
随即,她眼中有一丝精光,饶有兴致,揣起手,藏进袖中,道:“尸傀若不是人魂所为,便和冥界地府扯不上什么关系,细细算来,可能是天界司命府监察命数不当。”
“真是这样的话,你们动作需得尽快,否则司命不修正命数,那尸傀主就散不去戾气,此事便永远没有一个头。”
说罢,她看了隗晎一眼,却是瞧见隗晎神情有些沉重。
转头,另外两人,因她又说‘三魂’,又言‘命事’,蒙头转向,脸色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
第五茗腹诽道:缺少锻炼啊…这都想不明白吗?
刚刚她说的,可是个重要信息。
人的三魂,人魂跟着鬼差走,接受阎罗审问,永生永世地进入轮回,延续此魂之命。
天魂则寄于牌位,直到宗族香火了断,天魂宿命结束,气息随牌位和后人的记忆渐渐隐没。
地魂守在尸骨旁,当坟头不复存在,案前无香烛钱火,地魂便会跟着时间一点一点淡去。
从未有过,天魂修炼,入棺跟尸一说…
除非,这家香火虽断,子孙却未绝。
命数尚在,祖宗天魂无家可归,只能勉强寄居于每一代的棺椁。
第五茗固然没有挑明说出天上地下,人同人的牵连,和命事构成。但只要有心,去地府寻一个鬼差问问,再去司命府翻两本书看看,各中道理,即便他们只为天界,或是只为冥界,都能寻到尸傀之事的重要线索。
不仅如此,哪怕是这件事和尸傀无关,人魂跟棺,司命府失察,亦不是小事。
指不定能凑巧为天界司命府,修正凡人狸猫换太子,顶替他人命数的异事,而邀得一番功赏。
没等凉离和甘歌详问细节,林间山道又传来一阵响动。
一样的急促奔走之声。
只是这次更加杂乱,速度却更慢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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